紙片與夜（組詩）

韋慶龍

翻飛的紙片

暮色西沉一點點化為灰燼，與倏忽點燃的華燈

逆向而行。夜晚，本應是萬物歸藏的時候

鳥雀收起喧鬧，花朵放下表情。一個人

蜷縮一角，一層一層，包裹隱痛

游蕩在他鄉(xiāng)寬大而凜冽的馬路

身影被穿梭的車流撞擊，如一張翻飛的紙片

這樣的撕裂，每天都在重復。很多年了

總盼望在前方，盡頭，會緩緩迎來一些東西

比如，一輪明月?！八陋毜囊艄?jié)像一個

句子懸在感覺的邊緣”。或者是深秋的晚

云，鄉(xiāng)音一樣疏朗

站在深入大海的這塊礁石上，冷色的浪頭

再一次把夢抽離。死亡顯得如此清晰

我矮下腰身，身后的世界潰散而去

這一刻，恍惚那張晃動著的紙片

那個在黑暗中閃躲的魂靈，透過

藍絨絨的安寧的夜幕，朝向浩瀚沉寂的星空

那么多星星

走著，走著，風就大了

一點一點從身上抽出鹽

突然好想找棵樹靠一下

等倦鳥歸巢

把褶皺的中年

抻平，放好

我是多么地容易疲憊呀

那么多緘默的星星

像一個一個名字

夜空能記得住嗎

為什么，我每一次抬頭

心就疼一下

草芥

我以為我再也沒有疼痛的能力

如果不是暮秋里，這簇擁成一團的柔弱之物

——想起那些還在風中彈來彈去的人

草芥一般死命握住腳下的泥土

除了往隱秘處扎得更深一點，它們又該如何

在低懸的落日，生活的暗影之下

一邊守著卑微的本分

一邊承受造物者所賜予的光環(huán)

——頑強，堅韌與不屈

靜夜思

不知從何時起，會在深夜中醒來

或者只是躺著。夢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走到客廳的窗前，腳步輕得像落塵

手機里一串串的名字也是

遠處，閃爍的航空障礙燈，不知疲倦地

勾勒城市的線條，它們和黑暗中

所有不眠的亮光，纏繞，打結(jié)

一遍遍地構(gòu)思著人間煙火

一切是那樣自然

而無可置疑。就像此時的我

拖著疲憊的肉身，在高懸的虛空處

默默重置多年前，寫給自己的寄語

重合

出門走走。心跳聲從樹葉間發(fā)出

重疊在晚風中循走的回聲里

我輕聲詢問：暮色，殘垣，掌中生銹的鎖

跛足的流浪狗，是否

還記得故鄉(xiāng)的模樣

彎成鉤狀的影子，正結(jié)實地嵌在墻上

墻頭的花朵，在本不應凋零的季節(jié)凌亂

你我并不相識，卻總覺熟悉

你每天呼吸著暗夜中的寂寥

我也在無邊的月色，長久靜坐

在孤獨與孤獨的重合里，小小的蜘蛛

撒下一張歲月那難以攥住的網(wǎng)

包括許多人，許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