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蓉
去過佛羅里達州很多次了,或者是因為單位在那兒的客戶出了問題不得不出差去了解情況提供解決方案;或者是帶著孩子們?nèi)サ纤鼓針穲@玩兒,同時也和高中畢業(yè)多年不見的同學們見面,大家?guī)е覍倬幼≡谕淮贝蟮亩燃俪鲎夥苛奶鞌⑴f;或者從佛州的港口出發(fā),乘坐到加勒比海的郵輪悠閑放松。
佛羅里達有很多值得逗留的地方,作為主題公園代名詞的奧蘭多市的迪斯尼世界、環(huán)球影城和海洋世界讓孩子們流連忘返,去了一次又一次,而屢創(chuàng)歷史的肯尼迪航天中心、白色的邁阿密沙灘、擁有800萬英畝濕地鱷魚橫行的大沼澤國家公園等也是每次去都有新奇發(fā)現(xiàn)。
但直到今年三月份,我們從來沒有去過佛羅里達州的基韋斯特,而去基韋斯特的決定是因為海明威的六趾貓。
記不清當時具體讀的是哪篇文章,文章里很隨意地提到一句海明威的貓,傳說是很特別的貓類,至今仍然在他基韋斯特的舊居自由生活。
我于是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日益增長的愿望清單上加上一條:去基韋斯特,參觀海明威舊居。
相信每個人都有一個愿望清單,列著這一輩子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想見的山水,想體驗的場景。愿望清單不等同于理想,不必那么高大或者抽象,相反,它通常更接地氣兒,應(yīng)該在預料的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可以實現(xiàn)和到達。
記得有一個讓人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新年夜,我們?nèi)液统汕先f的人擁擠在紐約街頭,趕往時報廣場,看載歌載舞等著大蘋果城水晶球零點落下,一邊受著饑寒交迫快被擠成魚干片一般的洋罪,一邊為這種特別的熱鬧、為又完成了一條愿望清單而高興著。
我想我們是深刻意識到人之生命的短暫的,于是會有意無意更看重和欣賞與之相對的那些持久連續(xù)趨近永恒的事物,長城總在那兒,冰川總在那兒,傳說總在那兒, 圣地總在那兒……于是我們會一代代前赴后繼奔向那兒,面對它們,感嘆不已。
我于是在去佛羅里達州航海郵輪旅行結(jié)束后,為了一個傳說,來到基韋斯特。
海明威在基韋斯特的舊居,是一幢建于1851年具有西班牙殖民風格的建筑,海明威和他的第二任太太寶琳在1930年代初期對這座房子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修復和改造,同時還花了極其昂貴的2萬美元建成60英尺長、24英尺寬、10英尺深,當時島上第一地下游泳池。
一進門,很快就看見在花園、樹下、小路各處隨意自在的許多只貓,游客們?nèi)宄扇簢恳恢豢梢杂|碰到的貓,逗耍它們,拍照留念。
海明威故居展覽館一樓的房間墻上,掛滿了這個諾貝爾文學獎大師的照片和畫像,訪問戰(zhàn)國的,非洲狩獵的,他的三個孩子,不同時期的四位太太,描寫他戀情的電影的海報……有一面墻全是他的漁船、他出海捕魚、他與捕到的大魚的合影,這些都使人不由地聯(lián)想到他的作品,他的人生和作品鏡面一樣互為映照。
我之前因為想著要參觀海明威的舊居,開足馬力一本又一本新讀和再讀了他的小說:《太陽照樣升起》《永別了,武器》《喪鐘為誰而鳴》《老人與?!贰匀恢啦粫袡C會和海明威直接對話,但我想從他的作品更多地了解他,這樣在他的舊居,也許靈魂深處有更多感應(yīng)和碰撞。
本來對每個目的地,到達去的旅途也許更重要。計劃的過程,期盼中的準備和學習長進,既豐富了生活也明確了路徑。
來到舊居二樓主臥室時,白色的床單上一只貓正主人翁般舒適地躺在上面。講解員告訴我們,這些貓許多是當年一個船長送給海明威那只名叫白雪公主的六趾貓后代,而博物館一直也基本只讓有這種六趾基因的貓繼續(xù)繁衍。
貓很溫順,明顯是早已習慣了游人如織的場面,也習慣了陌生游人的撫摩。我走到床邊,數(shù)了數(shù)它的腳趾數(shù),輕輕地摸著懶洋洋閉著眼睛的貓。
它實際上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特別,但它又明顯很特別,一屋子人像對待圣跡一樣看著它,欣賞著它,滿臉笑容,滿目景仰。
因為它的祖先來自海明威的愛寵,他曾經(jīng)撫摩過它,他的充滿愛意的目光曾經(jīng)追隨著它……通過這種傳承,此刻我們似乎和歷史名人偉人跨過時間,有一絲接觸。
就好像一句詩寫的:吹過他的風正吹過我們。
不是貓有什么特別,它很平常,只是它特別和海明威有著聯(lián)系。
就像牛頓的蘋果,英國女王的柯基狗,李白登過的城樓,伯牙子期知遇后的高山流水……
就像每天的日子實際都一樣,都很平常,但可以因為一個圣人在一天出生,于是那天變得特別起來,成了圣誕節(jié)。
就像有些人,因為遇見了,產(chǎn)生了特殊感情,這些聯(lián)系變成了抹之不去的記憶,于是這人這經(jīng)歷就成了一輩子的掛念。
偉大或渺小,原來一切都在于曾經(jīng)的遇見和相互的聯(lián)系。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可能是一個很特別的紀念。
選自《當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