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及其市場拍賣狀況研究

摘要：清代御制的寶月瓶于雍乾兩朝燒造最為興盛，其作為陳設器，工藝精湛，歷史悠久，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因此，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對于研究清代御制瓷器的工藝、器型、紋樣以及帝王好尚等方面均有著重要的文物價值。文章以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為研究對象，通過梳理其歷史發(fā)展概況，歸納其藝術特征，并從藝術市場拍賣的角度出發(fā)，以窺探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的藝術價值和市場表現(xiàn)。

關鍵詞：雍正；乾??；御制寶月瓶；市場拍賣

寶月瓶，亦稱抱月瓶、扁壺，器型多為小口、短頸、雙耳、扁腹。因其器腹狀如圓月，具有以“圓月”象征和諧圓滿之意，故得“寶月”之雅譽。寶月瓶的器型最早可追溯至戰(zhàn)國時期的扁壺，當時多為青銅器或漆器，常做酒器等。發(fā)展至宋元時期，其演變?yōu)槲飨牡貐^(qū)的陶制馬掛瓶，用雙耳系繩掛于馬鞍之側，以滿足游牧生活的需要。明永樂、宣德年間，寶月瓶雖沿襲前朝馬掛瓶的形制，但一改其前朝實用器的功能屬性，將其演變?yōu)閷m廷御制陳設瓷器。至清雍正、乾隆兩朝，寶月瓶多仿燒明永宣時期作品，但又頗具新意，成就了清代御用瓷器的審美巔峰之作。其品種以青花居多，亦有粉彩、斗彩、琺瑯彩等品種。

一、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的發(fā)展概況

清代以前，未見有關“寶月瓶”的官方文獻記載。直到清雍正年間，《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檔案》（以下簡稱《清檔》）一則記檔中才始見“寶月瓶”之名，即雍正十一年（1733）六月十五，“據(jù)圓明園來帖內(nèi)稱本日司庫常保，首領薩木哈來說宮殿監(jiān)副侍李英傳旨：著燒造瓷器處，嗣后寶月瓶不必燒造，欽此”①。雍正帝在位13年，寶月瓶于雍正朝中晚期停止燒造，由此可知雍正時期的寶月瓶多為其早期燒制，且燒造數(shù)量亦不及后朝之多。但僅用一條記檔佐證雍正帝對此類器型的喜好與否，則稍顯偏頗。

發(fā)展至乾隆一朝，因乾隆帝嗜好博古，頗具文人雅致。因此，受宮廷皇室的推崇，寶月瓶亦被大肆復燒，且集歷朝之大成，極負盛名。《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活計檔》之“記事檔”曾多番記載寶月瓶的燒造，并沿襲宋元之時“馬掛瓶”的別稱。乾隆二年（1737）十月十三，乾隆帝諭旨江西御窯廠仿燒一大批名窯古瓷，專門吩咐唐英“再將小些寶月瓶、馬掛瓶各樣釉水花樣燒造”，這些燒造記載足以彰顯乾隆帝對寶月瓶的喜愛有加。不僅如此，在清人所繪制的《乾隆皇帝是一是二圖》中，乾隆書房里可以看到一件青花寶月瓶，其作為陳設瓷擺放于右側圓桌之上，亦佐證了乾隆帝對寶月瓶的青睞。

談及雍乾兩朝寶月瓶的燒造工藝，因雍正、乾隆父子崇古之情尤甚。因此，該時期的寶月瓶多以仿明永樂、宣德為宗，燒造品種多為青花瓷。明永宣時期的青花寶月瓶，采用進口鈷料“蘇麻離青”燒制，其鈷料中所含的“鐵銹斑”會致使胎體凹凸不平，該缺陷在清代雍正、乾隆時期因其獨特而被視為美。為效仿之，工匠便特意使用青料在有斑點之處進行重筆點染，以期達到青花沉淀的效果。因雍乾青花黑疵斑點為后期加工而成，其便有失自然之拙，但整體而言，清代青花寶月瓶的燒造工藝較明代已達“仿古暗合”的地步。

在燒造品種上，雍乾兩朝不惜成本和工時，力求精益求精，致使寶月瓶的品種也愈加豐富，產(chǎn)生了大量的青花釉里紅、五彩、粉彩、琺瑯彩等釉上彩瓷作品。在《清檔》中也有此類品種寶月瓶諭旨燒造的相關記載：“乾隆三年按旨定樣燒造器中有廠官釉馬掛瓶……以后又命燒五彩、青花釉里紅云龍器?！雹谠趥魇啦仄分幸膊环Υ祟悓氃缕浚绫本┕蕦m博物院所藏的清乾隆青花釉里紅云龍紋寶月瓶、天津博物館所藏的清乾隆斗彩農(nóng)耕圖扁瓶等?？梢?，清代寶月瓶的燒造工藝在明永宣青花寶月瓶的基礎上，又將其提升到一個嶄新的階段，且燒造品種的豐富，也映射出清代帝王在藝術審美風尚上的多樣化追求。

二、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的藝術特征

清代御制寶月瓶以仿效明永宣為宗，又推陳出新，獨具時代造詣，體現(xiàn)出御制瓷器“崇古而不泥古，肇新亦有淵源”的原則，其主要體現(xiàn)在器型和紋樣兩個方面。

（一）器型

在器型上，清代御制寶月瓶與明代相若，但也有其獨特之處。明永宣時期的寶月瓶多為蒜頭式瓶口，器身多呈腹鼓狀，頸肩飾綬帶式雙耳或無耳飾，底足多呈長方形。有些蒜頭式口徑較大的寶月瓶，與器身組合，整體呈葫蘆形。

清雍乾時期寶月瓶器型多仿燒明永宣時期，但其在造型細節(jié)上跟隨帝王的旨意而不斷有所變化。就這兩朝寶月瓶的整體器型而言，以蒜頭式為瓶口，平面呈葫蘆形的寶月瓶已不多見，取而代之的是直口、細頸、扁圓腹、圈足為橢圓形的形制。在耳飾上，寶月瓶頸肩相交處常飾對稱的如意形雙耳（或螭龍耳），寓意吉祥如意，其為清代官窯瓷器的典型特征。若細分雍乾兩朝寶月瓶的器型，亦因帝王審美品位的不同，在造型細節(jié)上會略有差異。

雍正帝諭旨燒制的寶月瓶，器身更加鼓圓，足底較為小巧，耳飾多為云耳，其整體造型更趨飽滿。而乾隆朝早期的寶月瓶為扁平腹，整體器型敦厚樸實；到了乾隆朝中晚期，其器身演變?yōu)楸鈭A腹，即正面看為圓形、側面看為橢圓形、腹兩面中心凸起的形制，底足相較于雍正時期有所增高，使得整體造型更加輕盈別致。另外，乾隆年間所燒造的寶月瓶瓶口有直口、撇口之分，耳部多采用如意耳、螭龍耳造型。在設計比例上，雍乾兩朝寶月瓶的器型也大小不一，尺寸在20厘米至50厘米之間，但整體觀感均端莊大氣，盡顯皇家風范。

（二）紋樣

在紋樣繪制上，因清代吉祥文化盛行，寶月瓶的紋飾常被賦予“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美好寓意。其常見題材以龍鳳、瓜果、花鳥居多，尚有山水人物、庭院嬰戲、藏傳佛教等題材。同時，又因清代寶月瓶為御制瓷器，因此，紋飾的繪制與帝王的好尚息息相關，因而在紋飾風格上各有千秋。

雍正帝在清代帝王中屬至雅中人，品位頗高。其鐘愛花鳥，據(jù)《清檔》記載，他在位期間曾諭旨用“宣窯青花白底寶月瓶”配“象牙花”“通草花”陳設清供，并對官窯瓷器的燒造下旨，要求“花紋清真，釉水肥潤，顏色鮮明”③，足見雍正帝追求含蓄典雅、簡易恬淡的審美風尚。如今，在各大官方機構也尚存眾多雍正時期花鳥紋寶月瓶的珍品，以大英博物館所藏清雍正粉彩花鳥紋寶月瓶為例（圖1），器腹飾兩只白頭翁嬉戲于牡丹枝頭，其四目相對、一唱一和，畫面生動活潑。牡丹寓意富貴，白頭翁代表白發(fā)老人，整體紋飾具有“白頭富貴”之意。除紋飾外，該瓶表面大量留白，粉彩色澤溫和，亦彰顯出雍正帝所尚的靈秀清雅之氣。

乾隆帝篤信藏傳佛教，因此乾隆時期繪有蓮瓣紋、忍冬紋、八寶紋等宗教色彩濃郁的紋飾，如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清乾隆青花八寶紋雙耳寶月瓶（圖2）。八寶紋又稱八吉祥紋，是一種典型的藏傳佛教裝飾紋樣，主要由法輪、法螺、寶傘、白蓋、蓮花、寶瓶、金魚、盤長結八種圖案構成，是佛家常用的八件吉祥器物。這件瓷瓶至臻至美，青花色澤艷麗，筆觸工整而不顯呆板，線條流暢盡顯美感，其作為帝王書齋內(nèi)堂的清供，是乾隆崇佛禮佛的歷史見證。從其腹部的整體紋飾來看，正如《飲流齋說瓷》所言：“至乾隆，則華縟極矣，精巧之致，幾于鬼斧神工?！雹芮r期的寶月瓶一改雍正時期作品的空靈雅秀，呈現(xiàn)出工藝精湛、紋飾繁縟華麗的特征，足見御制瓷器乃是帝王個人審美品位和興致雅好結合下催化的產(chǎn)物。

三、30年來清雍乾時期寶月瓶的市場拍賣

很長一段時間來，清雍乾時期的御制寶月瓶不斷涌現(xiàn)于二級拍賣市場，并躋身成為清代御制瓷器競拍中的佼佼者。其高價背后折射出藏家對其藝術價值、歷史價值和經(jīng)濟價值的高度認可，這既與雍乾兩朝御制寶月瓶的制作工藝、紋飾題材等密切相關，也同整個藝術市場的浮沉緊密相關，這種影響因素共同確立了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的市場地位。

據(jù)筆者不完全統(tǒng)計，截至2023年5月，30年來拍賣行標注為清雍乾兩朝的寶月瓶，總成交量達275件。從交易的品種來看，青花居多，有247件，而粉彩、斗彩等其他品種的成交量僅為28件。這主要得益于清雍乾兩朝對明代永宣時期青花寶月瓶的大肆仿燒，而粉彩、斗彩等其他品種的寶月瓶燒造工藝繁復，所需工時較長，因此其存世量較少，進入市場流通的拍品更為稀缺。從市場表現(xiàn)來看，30年來雍乾時期的青花寶月瓶價格不菲，如清乾隆青花春耕圖雙福如意耳大抱月瓶在香港佳士得2018年春季拍賣會以6985萬港元成交（圖3）。瓷瓶的主體紋飾為春耕圖，頸部繪倒掛蝙蝠，取“福到”之諧音，具有吉祥美好的寓意。器腹繪暖春之際，農(nóng)夫趕牛犁地的畫面，象征帝王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以固政權的夙愿，體現(xiàn)了皇家政權與藝術創(chuàng)作的關聯(lián)。

而異于青花的其他品種寶月瓶，因工藝的復雜、用料的珍貴以及與國有博物館所藏同款等因素，使其市場拍賣價格高于青花寶月瓶。如香港佳士得2010秋季拍賣會以1.2386億港元成功拍出一件清乾隆青花胭脂紅料雙鳳戲珠紋龍耳扁壺（圖4），其主要珍貴之處在于采用胭脂作料。胭脂料為釉上彩，于清雍正十三年（1735）在景德鎮(zhèn)御窯廠燒制成功，督窯官唐英在《陶成紀事碑》中將其稱之為“新制西洋紫色”。由此可見，上述胭脂紅料寶月瓶為前所未有的罕見之物。

從成交價來看，清雍乾時期的寶月瓶從數(shù)十萬元到上億元者皆有之。其中，成交價在10萬元至100萬元之間的，數(shù)量為65件；在100萬元至1000萬元之間的，數(shù)量為178件；在1000萬元至8000萬元之間的，數(shù)量為29件；價格在8000萬元至1億元以上的，數(shù)量為3件。由此可見，在拍場中百萬元級別的寶月瓶占比最多，8000萬元以上的占比最少。其不同檔位的拍賣價格和拍賣時間，恰好進一步折射出全球藝術市場的發(fā)展演變歷程。

百萬元級別以下寶月瓶的拍賣時間多集中在20世紀末至21世紀初。1992年—2002年為中國藝術市場的轉型期，該時期國內(nèi)外拍行不同程度地遭受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亦使拍場中寶月瓶的市場表現(xiàn)也較為低迷，其拍賣價格多在百萬元以下。但在2002年—2012年，國內(nèi)外藝博會崛起，亦帶動拍場中同款藝術品的拍賣價格。因此，在博物館等官方機構陳列的同款寶月瓶，在該時期可以輕松達到百萬元級別。自2012年—2023年以來，全球藝術市場由于經(jīng)濟泡沫、市場炒作等問題的出現(xiàn)，其進入回歸理性、優(yōu)勝劣汰的調整期。該時期二級藝術品拍賣市場亦提質增效，從而促成了千萬元級乃至億元級寶月瓶的成交。

以2023年5月在香港佳士得以1.08025億港元拍出的清乾隆斗彩蒼龍教子圖夔龍耳抱月瓶為例（圖5），除受上述藝術市場內(nèi)部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加上市場熱捧的御用器物因素，以及被官方文獻著錄、自身工藝精湛等原因，使得該瓶最終博得天價。據(jù)乾隆三十五年（1770）清宮進單記載：“為皇帝六十萬壽節(jié)慶祝，九江關監(jiān)督伊齡阿于八月初六日進貢‘成窯五彩蒼龍訓子寶月瓶成對’，奉旨陳設于御蘭芬?！雹萦纱丝梢?，該瓶被官方文獻著錄，且數(shù)量稀少，因此愈發(fā)珍貴。除此之外，此瓶器腹左右兩側分別盤旋著五爪紅蒼龍和青幼龍，寓意“蒼龍教子”，該紋飾較少出現(xiàn)在御制瓷器上，此乃罕見臻品。不僅如此，該瓶以斗彩為飾，需先以青花勾勒精細輪廓，再施以釉上彩，且需二次入窯燒造完成，工藝繁復。同時，最難得之處在于為維持該瓷瓶燒制過程中的平衡性，采用十個支釘加以支撐。因此，綜合多重因素，此寶月瓶成為乾隆時期的天價瓷器，可謂眾望所歸。

而從國內(nèi)外市場來看，各大拍賣行皆有清雍乾時期寶月瓶拍賣成交的相關記錄。其中，30年來天價成交的雍乾兩朝寶月瓶主要集中在中國內(nèi)地與中國香港（見表格），其佳績的取得與中國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人民消費水平提高及其消費觀念轉變，從而推動藝術品走出書齋畫室進入藝術市場等多重因素相關。國外拍場雖成交量占比較小，但成績亦喜人。究其原因，這不僅與雍乾兩朝御制瓷器本身的藝術價值有關，也與國內(nèi)外藝術品市場的結構緊密相連。

海外藝術品市場起步較早且發(fā)展迅速，隨著西方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藝術品逐漸商品化，致使佳士得、蘇富比等拍賣公司相繼成立。蘇富比于1973年就在中國香港舉辦了首場亞洲藝術品拍賣會，而中國內(nèi)地的藝術品市場于20世紀90年代初才開始起步。自此，各大主要拍賣公司相繼舉辦了“清代盛世瓷器”“明清官窯瓷器”等拍賣專場，亦進一步提高了雍乾兩朝寶月瓶在海內(nèi)外的聲譽和價值。

綜合來看，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跟隨不同時期國內(nèi)外藝術市場的發(fā)展狀況，其市場表現(xiàn)也有所差異，但就目前的市場行情而言，其表現(xiàn)俱佳，且發(fā)展趨勢較為樂觀，未來可以說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

四、結論

清雍乾時期御制寶月瓶作為宮廷陳設瓷器，既附庸風雅，又不失皇家尊貴，是中國傳統(tǒng)瓷器工藝品中的經(jīng)典之作，具有極高的文物價值和美學價值。且窮極皇家審美風尚和匠心工藝于一身的寶月瓶，自流入藝術品市場以來，一路漲勢如虹、成績斐然，這與其工藝、紋飾以及市場經(jīng)濟等因素都不可須臾離。就目前的市場形勢而言，隨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復興和藝術品收藏市場的火熱，清雍乾兩朝寶月瓶的投資價值依然較為可觀，是值得藏家重點關注的。

注釋：

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編.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五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776.

②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編. 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十一冊）[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74.

③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編. 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十一冊）[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53.

④羅世平.世界佛教美術圖說大典（工藝1）[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7：383.

⑤許之衡.飲流齋說瓷[M].上海：上海美術出版社，20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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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編. 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3]周媛.清乾隆朝宮廷藝術仿古風氣對御瓷的影響[J].陶瓷學報，2017，38（04）：591-594.

作者簡介：

齊曉瑩（2000—），女，漢族，河南南陽人。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美術學專業(yè)，研究方向：中國美術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