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司馬遷的孝道文化與陜西家風家訓

張 靜 莉

(渭南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陜西 渭南 714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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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文獻與傳播研究】

論司馬遷的孝道文化與陜西家風家訓

張 靜 莉

(渭南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陜西 渭南 714099)

司馬談的“命子遷”成為中國古代經(jīng)典家訓，司馬遷遵照父親遺愿尊祖追宗、事父繼業(yè)以立身揚名，最終完成《史記》，并在人物傳記中以故事的形式宣揚古代的孝文化，開創(chuàng)了史書記載孝文化的先例，主要表現(xiàn)為：善事父母、和睦親族、尊老敬老、移孝作忠和以孝報恩等方面。在倫理型黃河文化的影響下，司馬遷的孝道思想勢必會對陜西的家風家訓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司馬遷;孝道;陜西;家風家訓

有人說，沒有司馬談的“命子遷”，就沒有司馬遷的《史記》。司馬談立志在《春秋》絕筆400年后撰寫一部上接《春秋》下訖當代的歷史著作。但因其“故發(fā)憤且卒”，唯恐不能如愿。于是在臨終前“執(zhí)遷手而泣”，給后人留下的“命子遷”：

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絕于余乎？汝復為太史，則續(xù)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tǒng)，封泰山，而余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后，王道缺，禮樂衰，孔子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余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nèi)一統(tǒng)，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1]3295

司馬談先以商量的口氣與司馬遷商量：“汝復為太史，則續(xù)吾祖矣?！币苍S察覺到兒子略有遲疑，便轉(zhuǎn)換語氣：“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彪S后再引用孝道格言“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予以開導，又列舉周公、孔子立言揚名以顯祖先的典范再加激勵。最后從“史記謝絕”到“今漢興，海內(nèi)一統(tǒng)，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的社會責任角度，給司馬遷留下了在文化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遺囑。

司馬遷深知：“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禮記·中庸》)面對父親的重托，“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面對家族的、歷史的、時代的重托，以及“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的神圣使命，諾諾連聲應(yīng)承說：“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

一、司馬遷的孝道及《史記》中孝文化的內(nèi)容

在西漢“孝治天下”思想的熏陶下，作為讀書人的司馬遷必然會遵從孝道來順應(yīng)西漢統(tǒng)治者的需要，孝道思想便印在了司馬遷的心靈深處。

(一)司馬遷的孝道

孝道，指引導人為“孝”的規(guī)范和原則。學者雖然沒有給出“孝道”準確的定義，但總結(jié)了孝的內(nèi)容：“善事父母，養(yǎng)親敬老；愛護身體，揚名顯親；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順乎親意，絕對服從；忠孝合一，移孝忠君”[2]22；“家族和睦，累世同居；容隱父母之過；父母喪，哀傷不已；延續(xù)家族，繼承父志；為親復仇”[3]134-135。

司馬遷的孝道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尊祖追宗

《太史公自序》追述了司馬家族上自唐虞到周，下自司馬談，自述為史官后代，史官乃“中正之德以記事的人”，以司馬氏世典周史和名耀諸侯而自豪，以家族對歷史的卓越貢獻而驕傲，緬懷祖先，景仰功業(yè)，傳承家族優(yōu)秀觀念和治史良方，勉勵和教育后代。司馬遷學習和繼承了祖先的優(yōu)秀思想和治史的方略，對其著作《史記》影響很大。

2.事父繼業(yè)

(1)尊父順父。曾子曰：“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盵4]1467-1468指的是尊敬父母是盡孝的內(nèi)在準則?！秶Z·晉語一》“敬順所安為孝”[5]94，指恭敬順從父親所安樂的事為孝。司馬遷早年尊父志作修史助手，期間接受父親安排師從董仲舒和孔安國學習文獻典籍和儒學經(jīng)典，游歷全國各地，“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他敬順父親的事業(yè)，接受父親的教導，做父親想做之事，可謂順孝之至。

(2)繼承父業(yè)。父親臨終前交代司馬遷：“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絕于余乎？汝復為太史，則續(xù)吾祖矣?！嗨溃瓯貫樘?；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盵1]3295父親的囑托令司馬遷深感繼承祖業(yè)責任重大，便將繼承父業(yè)當作使命，于是曰：“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盵1]3295“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1]3296，下定修史的決心，在身受宮刑后，依然堅持繼承父業(yè)。

孔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6]2458司馬遷繼承父志體現(xiàn)在《史記》撰寫中的寫作主旨和結(jié)構(gòu)安排上，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點：一是《史記》斷限的修正；二是遵照父親修《史記》的宗旨，即：效周公“歌文武之德”、繼《春秋》效孔子“修舊起廢”、頌“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1]3295，還包括將《史記》命名為《太史公書》，《自序》和論贊皆用“太史公”稱，也體現(xiàn)了尊父的意思，標明了《史記》是父子相承；書稱“太史公書”也標明了《史記》起于父親，自己繼承，將父親的事業(yè)發(fā)揚光大。

3.立身揚名

《孝經(jīng)》曰：“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盵7]2545通過自身揚名來顯耀父母是孝的終極目標，司馬遷將“立身揚名”提升為孝道的最高準則。司馬遷常常以“太史”一職“顯功名”，從顯赫的家世中意識到立身揚名的重要；從自己受寵于武帝隨武帝巡行天下，揚名于朝廷，而父親因病不能隨武帝封禪而失去建功立業(yè)的機會的對比中，感受到“立身揚名”對人生的激勵。父親臨終前更以“夫孝……終于立身，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1]3295激勵自己著書，立身揚名以盡孝。

(二)《史記》中的孝文化

在西漢“孝治天下”思想和司馬遷孝道觀念的影響下，形成了我國第一部集合先秦到西漢前期諸多人物形象孝道故事案例和孝文化現(xiàn)象的歷史文化著作——《史記》?！妒酚洝分行⑽幕瘍?nèi)容可以歸納為以下幾方面：

1.善事父母

(1)舜善待父母。舜成長于“父盲且頑，繼母囂而弟傲，常欲殺舜”的家族中，卻能善事父母，順適家人，可謂至孝。即使做了天子，依舊“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如子道”，不可謂對父親恭敬孝順。司馬遷通過對舜孝行的敘述，表明了司馬遷將孝作為評判歷史人物的標準之一，同時，也向后王樹立一個有孝行美德的帝王形象。

(2)孝文帝侍母?！对魂隋e列傳》中提到孝文帝的孝行：

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脩之，過曾參孝遠矣 。[1]2739

孝文帝作為帝王，侍奉母親三年，經(jīng)常不合眼不解衣，并親自嘗藥湯，實在盡孝。

同時，孝文帝作為帝王又能以孝治國，德施天下，得到司馬遷的大力贊頌?！缎⑽谋炯o》通過孝文帝立太子和因緹縈愿賣身救父而下旨廢除肉刑記述了孝文帝以孝治國的事跡。司馬遷對孝文帝的仁孝行為和以孝治國的政績大加贊賞，贊美孝文帝“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盵1]436。

(3)太伯尊父。太伯乃周朝祖先古公亶父的長子，季歷為第三子，季歷的兒子姬昌出生時出現(xiàn)瑞兆。《吳太伯世家》記述：“季歷賢，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1]1445。太伯尊父意，“乃奔荊蠻，文身斷發(fā)，示不可用，以避季歷”[1]1445，表示自己不奉宗廟，讓位季歷。太伯文身斷發(fā)，不惜斷絕與祖先的關(guān)系，不奉宗廟，以達到尊父意，不僅體現(xiàn)了孝，而且通過禮讓，避免父子兄弟爭位相戈和周的動亂。他的禮讓是源于尊父、順父的孝心。

另外，還有石建侍父、聶政養(yǎng)母和緹縈救父等純樸的善事父母的孝道行為在《史記》中被司馬遷大加贊賞。

2.和睦親族

舜因有孝道而得到四岳的推薦和堯的賞識，成為接班人。舜的孝不局限于家人，還用孝去感染家庭和鄰族，家人和睦相處。在舜的孝行影響下，其二妻即堯之女及幾個貴公子也能行事厚道。舜“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所到之處使百姓能謙讓，和睦相處，改變民風，所到地方“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舜的孝道感染了家人和族鄰，施政教孝于天下，使天下百姓和睦相處。

3.尊老敬老

《周本紀》記述周文王“遵后稷，公劉之業(yè)，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1]116.

周文王能繼承祖先后稷、公劉的基業(yè)，仿效祖先廣施仁義，尊敬長老，孝敬長輩，并將這一仁孝之德在社會上傳播和倡導，在周國境內(nèi)外形成了謙讓和尊敬長輩的良好風氣：

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虞、芮之人未見西伯，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為，只取辱耳?！彼爝€，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1]117

周文王繼業(yè)、修德并將一顆孝心推及天下，“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在全國形成優(yōu)良謙讓的民風。周文王的后代們同樣緬懷文王之德，歌頌之，以其為榜樣。司馬遷用“德盛西伯”贊頌其仁孝賢能。

4.移孝作忠

《史記》中記述了周武王親弟周公姬旦移孝作忠的諸多典型案例?！白晕耐踉跁r，旦為子孝，篤仁，異于群子?！盵1]1515周公先后輔佐文王、武王和成王，鞏固祖先基業(yè)，貢獻巨大。分封諸侯而不就國，留佐武王。武王生病，以身為質(zhì)向祖先神靈請求保佑武王，祈禱曰：“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孫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無墜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歸。”[1]1516周公孝于祖先，忠于武王不言而喻。

周公以一顆忠孝之心代成王攝政，《史記》記述周公并無篡權(quán)行為。攝政七年而“還政成王，北面就臣位，躬躬如畏然”[1]1518，七年攝政中“然我一沐三捉發(fā)，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1]1520，為周王朝鞠躬盡瘁，為周朝社稷立下汗馬功勞。

周公還著書用孝道勸誡成王及后王繼承祖業(yè)，發(fā)揚祖德，恪守祖制，不驕奢淫逸。他說：“為人父母，為業(yè)至長久，子孫驕奢忘之，以亡其家，為人子可不慎乎！”[1]1520他認為“有孝有德”是德治的基礎(chǔ)。他還在《康誥》中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提到了民眾行為大法的高度。周公能移孝作忠，為周王朝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5.以孝報恩

《趙世家》中記述了趙朔之子趙武報恩于程嬰的故事。程嬰以對趙朔盡忠盡義之心養(yǎng)育了趙武，趙武復興趙氏之后表現(xiàn)出報恩于程嬰之孝心，程嬰感覺到完成了先人遺托而應(yīng)以死還報，于是趙武“啼泣頓首固請”挽留程嬰：“武愿苦筋骨以報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1]1785表達了報養(yǎng)育之恩和盡孝的想法。程嬰自殺后，趙武用對待祖先一樣為程嬰服喪三年，世代祭祀程嬰。

二、司馬遷的孝道文化對陜西家訓的影響

司馬遷生活在西漢時期，公元前145年出生于夏陽(今陜西韓城)，少年時代“耕牧河山之陽”，10歲，司馬遷隨父親至京師長安(今陜西西安)。元封三年(前108)任太史令，繼承父業(yè)，著述歷史。

作為自西周、秦、西漢至唐共十三朝古都，從公元前1057年至公元904年，西安曾長期是古代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中心。西漢在漢武帝時期，建立了遠勝于秦朝的“大一統(tǒng)”，向西即玉門關(guān)以西、新疆南部，漢時稱西域，被臣服而成為漢的疆土；向東，擊敗衛(wèi)氏朝鮮，將其統(tǒng)治的部分遼東地區(qū)歸入漢朝管轄；向南、西南、東南開拓，即今之廣東、云南、浙江、福建等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都成為漢的一部分。所以，今天陜西的所有疆域在當時都屬于西漢。

受黃河文化“仁義”價值觀的影響，以宗法制度為基礎(chǔ)的倫理型黃河文化孕育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朋友存信等行為準則，并泛化為普遍的社會心理，對個人、家族和國家治理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所以，司馬遷在那個年代形成的孝道及在《史記》中表現(xiàn)出來的孝文化，對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包括同處于黃河流域的陜西家訓。

筆者通過對陜西家訓的調(diào)研和歸納，探尋出司馬遷孝道和《史記》孝文化對陜西家訓形成影響方面的主要內(nèi)容：

(一)尊祖追宗，事父繼業(yè)

《史記·五帝本紀》對五帝的出身和貢獻都做了記述，雖然五個帝王的傳承帶有一定的世襲成分，但更多的還是選賢舉能。顓頊是黃帝的孫子，帝嚳是黃帝的曾孫，堯是帝嚳的兒子，但是舜是堯通過兩個女兒來觀察其德行后選用的接班人，其實舜也是顓頊的第六代子孫。禹的繼位雖與其治水有功有很大關(guān)系，但沒有其父鯀治水失敗被處死，“舜舉鯀子禹，而使續(xù)鯀之業(yè)”，禹是不可能成為帝王的?！妒酚洝翘兰摇酚浭隽藚翘屛挥诩練v后遷居荊蠻，建立吳國，祖祖輩輩雖遠離周王朝，但永不忘祖，季札不慕權(quán)力避位讓國，夫差“欲霸中國以全周室”。 無論從五帝的繼承或選拔，還是吳太伯后代的讓位和保全周王室美名，我們都可以看出，在遠古時期的黃河流域已經(jīng)形成了尊祖追宗、事父繼業(yè)的家風。

陜西漢陰《沈氏家訓》在此方面作出了規(guī)范：

祭祀不可不殷也。祖宗往矣，所持以有子孫者，以其有時食之薦，拜祭之勤耳，況歲時伏蠟，尚與家人為歡，而春露秋霜，競忘水源木本之報，祖宗亦安，賴有此后人耶，宗廟煙北邙祭掃，其慎勿忽。[8]

沈氏家族地處在陜西漢陰一個偏遠的小村，《沈氏家訓》發(fā)揮了傳承先祖精神的作用，受此家訓的鼓舞，熏陶和養(yǎng)育出了一代代品德高尚、為國為民、清正廉潔、堅持操守、寬厚謙恭的沈氏賢達。在中國近代誕生了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三兄弟，他們是新中國文化巨匠、“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qū)和享譽國際的文化大師，兄弟三人曾長期在北大任教，并各有所長，名重京師，于是便有了北大“三沈”之說。漢陰沈氏先輩艱苦創(chuàng)業(yè)，代代相傳，在漢陰月河川道修建數(shù)處庫塘、四處月河大堰，開發(fā)月河兩岸數(shù)百頃糧田。漢陰沈氏故居西起漢陰縣平梁鎮(zhèn)，東至安康市漢濱區(qū)梅子鋪鎮(zhèn)，八十里月河川道無處不有沈氏的家園。當?shù)匾陨蛐彰牡孛猩蚣以?、沈家砭、沈家堡子、沈壩?zhèn)、沈家寨等。這支沈氏家族枝繁葉茂，子孫昌盛，興旺發(fā)達，人才輩出，成為當?shù)睾苡杏绊懙拇蠹易濉?014年底，沈氏的后代們還續(xù)編了《沈氏家譜》，修繕了沈氏祠堂，為沈氏家庭文化的傳承增添了色彩。

陜西潼關(guān)楊震，乃西漢丞相楊敞玄孫，東漢漢光武帝時官居太尉，被公認為是楊氏家族的發(fā)脈始祖。楊震受儒家仁政思想的熏陶，一生清白正直。因“暮夜拒金”而被稱為“四知”先生。其家訓“清白傳家”“四知家風”對楊氏后代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楊震官至太尉，依然秉承清廉的作風。因此他也教育兒孫并把清白傳于子孫。受其家訓影響，子孫們博學而清廉。楊震曾孫楊奇在漢靈帝時當侍中官，照樣不肯隨便奉承靈帝，漢靈帝感嘆又贊賞地說：“卿強項，真楊震子孫，死后必復致大鳥矣?！逼渥訔畋?、孫楊賜、重孫楊彪，皆能繼承震公遺風，且均官至太尉，是為東漢“四世三公”。楊震第五子楊奉的后代，也是世居高官。從“西晉三楊”，到北魏楊播兄弟，無不是一時顯赫。宋代滿門忠烈的楊家將，更是令人可歌可泣。今天的楊氏后代依然將“清白傳家”“四知家風”作為祖訓，制定懸掛了形式多樣、內(nèi)容相近的家規(guī)家訓，也修建了以楊震“四知”典故命名的“四知堂”“清白堂”。[9]

坐落在陜西韓城市北的黨家村，自元代始祖黨恕軒定居于此，后與賈家聯(lián)姻經(jīng)商創(chuàng)立“合興發(fā)”商號。黨家后代繼承祖業(yè)，世代經(jīng)商，創(chuàng)業(yè)時期父子、兄弟齊上陣，各地商號幾乎代代都有子孫駐商號做經(jīng)理，參加決策、管理工作，并在早期開始實行了“股份制”，黨家開始富冠韓塬。古人云“富不過三代”，黨賈兩姓的創(chuàng)業(yè)者們，自然不愿后世發(fā)生這樣的情景。于是，在興建宅院之際，他們將自己探尋到的為人之道、處世之理、修身之法、養(yǎng)性之規(guī)，書寫雕刻于院落中最為醒目的地方，以時時警示后輩子孫。現(xiàn)在的黨家村，隨處可看到“山高”“水長”“文魁”“武舉”“忠恕”“進士第”“世進士”“太史弟”“行事要謹慎，謙恭節(jié)儉擇交友；存心要公平，孝弟忠厚擇鄰居”“動莫若靜，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咨；傲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等等門庭家訓26則。[10]159-160在黨家?guī)装倌甑陌l(fā)展史中，出過5個舉人，44個秀才，全村半數(shù)以上人家通過考試和捐輸享有功名。其中著名者為黨蒙，由舉人考中進士，被慈禧點為翰林，因文字很好，受慈禧賞識，黨家院落的“?！弊旨礊辄h蒙懇請慈禧所題。黨家還在村東修了一座7層高的“文星閣”，成為全村最高的建筑，并將村中進學中舉者的事跡刻于塔內(nèi)，以教育后代。享有“民居瑰寶”的黨家村是中國建筑文化、民居文化、民俗文化的活化石，村中的幾十座四合院及祠堂、廟宇、文星閣等建筑及豐富的文化底蘊，使得黨家村以富有和功成名就而聞名遐邇。

陜北米脂縣的馬氏莊園是全國最大的窯洞莊園。馬氏家族以農(nóng)為本，農(nóng)商并舉，耕讀傳家，創(chuàng)造了全國罕見的地主經(jīng)濟文化、窯洞建筑文化和教育人才文化，其重視教育、革新開明的家訓家風對族人影響頗深。馬氏家族，僅馬光裕堂一支，在科技、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有突出成就者47人，廳局級以上43人，大專以上學歷400 余人。

出生在扶風安陵(今陜西咸陽)的漢代女史班昭，乃班彪之女，班固、班超之妹，班固編纂《漢書》未竟而卒，班昭承其遺志，獨立完成了第七表《百官公卿表》與第六志《天文志》，《漢書》遂成。后又著女德家訓《女戒》，京城世家爭相傳抄。

黃陵縣張氏家族為了弘揚先祖?zhèn)鹘y(tǒng)，啟迪后輩傳人，于2004年組織本家族六七十人，歷時四年對家譜進行了修訂和編撰。通過“明先祖，來橋邦；隆泰原，廣澤祥……”二十四字輩序歌，講述家族奮斗史；通過張氏祖風、家訓“敦孝悌，省祠冢，睦宗族，正名分”以及《訓兒經(jīng)》的育兒、勸學、嚴教、立志、修養(yǎng)、從業(yè)、擇偶、交友、持家、孝敬十個方面指導后人如何教育子孫。

榆林市老城區(qū)一巷口牌坊上毛澤東親自題寫的“榆林呂二師下巷”， 巷子里四號院是榆陽呂氏家族的老宅所在地，大門上懸掛的木匾上寫著“榜眼及第”四個大字，大門兩側(cè)是由康熙皇帝給榆陽呂氏口撰的楹聯(lián)“明至清十三代家無白丁，文共武子孫曾世受皇恩”。呂氏家族是世代書香的名門望族，遺訓“耕讀傳家、知足常樂、能忍自安”和家訓“挑戰(zhàn)自我、見賢思齊、光耀門庭、報效國家”鞭策和激勵著呂氏后代，近現(xiàn)代呂氏族人英才輩出。

白河黃氏家族自清乾隆十五年從湖北英山遷至陜西白河，秉承先祖黃庭堅留下來的治家規(guī)范，于1882年和2009年兩次對家規(guī)進行修訂，形成了家規(guī)、家戒相輔相成、互為一體的家規(guī)家訓體系。為了使子孫后代守望相助，他們秉承祖訓，建宗祠，修大院(黃家大院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激勵后代奮發(fā)進取，傳承優(yōu)良家風。黃氏家庭先后涌現(xiàn)出了黃光燮、黃統(tǒng)、黃正甫等一代名人。

(二)善事父母，尊老敬老

《史記》中記述了大量善事父母、尊老敬老的事跡，除過前邊記述的以外，還有石建侍父、聶政養(yǎng)母和緹縈救父等純樸的善事父母的孝道行為?！度f石張叔列傳》記載了萬石君一家在嚴謹?shù)募医滔拢膫€兒子都能對待長輩，行事謹慎。司馬遷評價：“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于萬石君?！盵1]2766萬石君的家教表現(xiàn)為尊老敬老，值得頌揚?！洞炭土袀鳌酚浭隽寺櫿蝠B(yǎng)母而謝絕嚴仲子以厚禮做刺客的事跡，“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徙幸以養(yǎng)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許人也”[1]2522。緹縈上書孝文帝，愿賣身以贖父親，感動孝文帝而取消肉刑法，《史記》后緹縈賣身救父的故事一直在民間流傳著。這些孝道行為被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述并大加贊賞，這種純樸孝道的感召力對后世的陜西家風家訓必然會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漢陰《沈氏家訓》對孝敬父母，尊老敬老專門作出了要求：“事親不可不孝也。古之圣賢諄諄，教孝良以百行之原，莫大于孝，雖圣帝、明王亦必以孝治天下，而士庶敢不定省問視，以各致敬盡誠乎？且衣衾棺槨之必齊，瘞埋薦祭之必誠，古之道也，族中子姓，但于力之所能為，分之所當為者即勉力以為之，庶幾乎，稍盡子職矣。詩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又云：‘永言孝思’。孝思則其朝夕誦之?！币蠛蟠窕实劬跣⒅翁煜乱粯有⒕锤改?，要像《詩經(jīng)》中所說的“欲報之德昊天罔極”一樣回報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韓城黨家村家訓非常重視“孝悌”文化，在許多家庭的門庭或醒目的位置都鐫刻著“孝悌”二字，受此影響，在現(xiàn)在的韓城家庭建筑中，許多家庭都在門樓上鐫刻著“孝悌”二字，意在勉勵子孫后代孝敬父母，贍養(yǎng)父母。

《白河黃氏家規(guī)》中秉承了以孝友著稱的黃庭堅的治家規(guī)范，明確提出要“敦孝悌”，要對父母孝敬。

陜西眉縣張載家規(guī)家訓之“西銘”雕刻著“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意在教育后代要尊敬年長之人，愛撫年幼之人。

老一輩革命家習仲勛以“孔融讓梨”作為其特別的家訓教育子女?？兹谧尷骟w現(xiàn)出來的謙讓便成為習家子女最重要的課程之一，其中要求在家謙讓父母，在外謙讓長輩。這種謙讓便體現(xiàn)了一種尊老敬老的優(yōu)良傳統(tǒng)。[11]36-38

陜西三原縣東的蔡王村由李氏、高氏、趙氏、張氏、文氏、胥氏、王氏等七大家族組成，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家訓家規(guī)和家風，各個家族家訓各有不同，但無不倡導對長輩和老人的尊敬。李家家訓“忠孝仁愛禮義廉恥”，家規(guī)中有“尊老愛幼孝為先”“篤誠敬祖宗，忠孝傳家寶”等等。[12]68-73

(三)以孝報恩，和睦親族

司馬遷在《趙世家》記述了趙武的報恩，后世民間流傳的趙氏孤兒的故事，雖幾經(jīng)演變，但仍然弘揚著以孝報恩的孝道精神。《平津侯主父列傳》記述公孫弘“養(yǎng)后母孝謹”[1]2949。從趙武向養(yǎng)父報恩到公孫弘盡心養(yǎng)后母，都向后人弘揚了以孝報恩的觀念和精神。

漢陰《沈氏家訓》指出“身不可不修也。身者父母所屬望，而子孫所觀型者也。故必敬以持己，恕以接物。視聽言動決去非禮，喜怒哀樂務(wù)求中節(jié)，庶身可修，而家可齊矣。書云：‘慎厥身修’，思永子姓，當各置一通于座右?！盵8]作為子孫后代，身是父母所賜，只有修身養(yǎng)德才算是對父母的孝，對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回報。自身的喜怒哀樂符合禮儀法度，才能使家庭齊一和睦。

同時，對宗族、兄弟、鄰里之間的和睦也專門有規(guī)范要求，宗族之里都是子孫后代，要做到相互救濟扶持，不能產(chǎn)生怨恨之情；兄弟同父同母，情如手足，不可割舍，兄弟和睦相處，家生太和之氣；鄰里之間和諧相處，互相友愛，互相幫扶，可成仁義之風。

合陽縣百良鎮(zhèn)陌西村王家篆刻在中院墻壁上的八字家訓“履中、蹈和、折矩、周規(guī)”， 前四個字出自《漢書》，教誨子孫奉行中庸，與人為善；后四個字出自《禮記》，教誨子孫規(guī)矩周全，執(zhí)行規(guī)矩不打折扣。在家訓的影響下，后代四十余口人孝敬父母，善待親鄰。王氏家訓是合陽縣家風家訓傳承的具體體現(xiàn)。

白河黃氏《家戒》中告誡后人：“無以小財為爭，無以小事為仇，無以猜忌為心，無以有無為懷?！?強調(diào)后人要注重家庭和睦、鄉(xiāng)鄰和諧?！饵S氏宗譜》提出“敦睦”，“敦”即“敦孝悌”，“睦”即“睦宗族”，對親族鄰里則要“厚婣里”?！澳┧谆蛞愿毁F驕，或以智力抗，或以頑潑欺凌。雖能爭勝一時，已皆自作罪孽。況相角相仇，循環(huán)不輟。人厭之，天惡之，未有不敗者，何苦如此？”“童蒙時，或多同館，或共游嬉，比之路人迥別。凡事皆當從厚，通有無，恤患難?！盵13]

(四)移孝作忠

漢陰《沈氏家訓》指出：“輸糧不可不先也。朝廷首重催科，故守今之黜陟，每視征解之完否，富者發(fā)囊，貧者稱貸，以足正額，此保家之道也。不然浪費，故在不免桁楊，亦所難寬。凡在家門者慎之。”教育子孫后代要遵守國家法令，以國家利益為重，完納糧捐，方能忠于國家。

白河黃氏《家戒》中告誡后人：“下奉以義，上奉以仁”，“不可偷取安逸而忘遠大之計”， 強調(diào)黃氏后人要做到仁義為本、立德修身，樹立遠大志向、報效國家?！饵S氏宗譜》提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國之不存，何以為家？衛(wèi)國御敵乃吾族之責也?！薄皞骷抑遗c孝”，要求后人要忠于國家、孝敬長輩，流露出黃氏族人對于家國的一種厚重情感。[13]

陜西潼關(guān)楊震乃西漢丞相、司馬遷的女婿楊敞的玄孫，楊震家族的家訓家風勢必受到司馬遷孝道思想的影響，他的后裔包括北周楊堅建立隋朝、唐朝楊家11人出任宰相，到北宋楊業(yè)家族都能秉承楊震“尚學、清廉、治家、正直、明志”家風家訓，忠于國家，特別是北宋楊家將更是體現(xiàn)了彰顯孝義、忠烈報國的精神。

“命子遷”使得司馬遷遵囑父愿完成《史記》實現(xiàn)立身揚名，從而達到孝道的終極目標，并將中國古代孝文化首次以故事的形式載入史冊，流傳千古。同時，在倫理型黃河文化的影響下，對陜西的家風家訓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1]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 牛志平.試論唐代的孝道[J].晉陽學刊，1991,(1)：22-27.

[3] 侯欣一.孝與漢代法制[J].法學研究，1998,(4):133-146.

[4] [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79.

[5] [戰(zhàn)國]左丘明.國語[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58.

[6] [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論語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79.

[7] [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孝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79.

[8] 《沈氏家訓》引人注目_幸福老漢[EB/OL]. (2015-07-21)[2016-07-05].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3c109a430102vr7a.html.

[9] 中紀委推薦“四知先生”楊震：暮夜卻金 清白傳家-弋陽楊氏四知堂宗親會[EB/OL]. (2016-05-18)[2016-07-05].中國網(wǎng)·中國風尚.http://diyitui.com/content-1463516377.42285249.html.

[10] 張靜莉.黨家村門庭家訓理念及其當下價值探析[J].湖北函授大學學報，2013，(6):159-160.

[11] 習遠平.父親往事——憶我的父親習仲勛[J].新西部(上旬刊)，2013，(9).

[12] 肖群忠.“禮義之邦”的禮義精神重建[J].江海學刊，2014，(1):68-73.

[13]中紀委推薦陜西白河黃氏家族：涌現(xiàn)出16位革命烈士[EB/OL]. (2016-03-23)[2016-07-05].中國網(wǎng)·中國風尚.http://fengshang.china.com.cn/MoralityDetail/13600/20.html.

【責任編輯 朱正平】

Sima Qian’s Filial Piety Culture and Shaanxi Family Instructions

ZHANG Jing-li

(School of Humanities,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Weinan 714099, China)

Remarks to My Son Siman Qian by Sima Tan became a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al family instruction. Sima Qian followed his father’s will to respect the elders and his father’s footsteps. Finally he finished Historical Records, in which he depicted the filial piety culture in biographies, and it established the precedent for filial piety culture in historical books, including supporting parents, harmoniously living with the clan, respecting and honoring the aged, changing filial piety into fidelity to one’s country, and doing the filial piety for gratitud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ethical Huanghe culture, Sima Qian’s idea about the filial piety has presented the significant impact on Shaanxi family instructions.

Sima Qian; filial piety; Shaanxi; family instruction

K207

A

1009-5128(2016)21-0082-07

2016-09-17

陜西省教育廳專項科研計劃項目：陜西優(yōu)秀家訓調(diào)查分析(16JK1261)

張靜莉(1978—)，女，陜西韓城人，渭南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文學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對外漢語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