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無所有（9首）

魏理科

鳥的叫聲

一只鳥在叫

左邊? ? 窗戶外的樟樹林里

我聽見它

從一個枝頭

跳到了另一個枝頭

我想把它的叫聲

描述下來

卻找不到同音的

象聲詞? ? 它的叫聲

也不符合拼音的玩法

飛走前它叫的一聲

嗓門特別亮

我記住了

但還是寫不出來

春天無所有

無非是陰晴不定

像一個人的忽熱忽冷

無非是鶯飛草長

荒蠻的地方更加蠻荒

春天無所有

花開花落

都身不由己

舊瓶添新酒

醉眼懟星空

無非心底的嗡嗡聲

春風吹又生

無非是春水流啊流

而春天無所有

蕩漾

親近水，在這酷暑

去投身河水

比如漢江和東荊河

泡在水里看落日熔金

日月天穹云彩

河流沙灘大地草木

勾勒出無邊的框架

那靜止的、變幻的

一切都在吐露亙古的訊息

而我們?nèi)馍沓林?/p>

在蕩漾的水波上我們

無法像水波一樣地蕩漾

暮色從西來

我們漫步沙灘

看皓月東升

如明鏡，在川上照自己

天地間的黑變成了淡淡的藍

我還不想穿上衣裳

幻想自己輕如鴻毛

晚風有多遠，就把我吹多遠

向樹木學習寫詩

一棵樹無論怎么長

枝繁葉茂旁逸斜出

或是寥寥的幾筆

都是好看的

一棵樹

直也好，歪也好

活也好死也好

半死半活也好

看起來都是舒服的

樹無定式

但每一種樹和每棵樹

都是得體的、恰當?shù)?/p>

仿佛它就該這么長

就該長成這個樣子

春雪

除了河流、湖泊

江漢平原全白了

沒有獸跡，早起的人

把街道上的積雪踩黑

務虛之人越來越少

我和遠方的同桌

堆雪人打雪戰(zhàn)

把雪球往脖子里扔

麻雀們藏起來

在白雪覆蓋的樹枝間

燕子尚未回家

它們還有遷徙的自由

大海

——八月，至三沙鎮(zhèn)觀滄海，是為記

大海，我又一次站在你面前

而你對此一無所知

云中夕陽、大海蒼山

這闊大的空寂

仿佛萬物靈魂的墓園

波濤滾滾? ? 你起伏的胸膛

有嗆人的咸澀

大海的內(nèi)心，是苦的

傾斜的天空，升于海上

你有無邊的邊際

激情之軀? ? 向著巖石沖撞

大陸也是漂移之物

在你面前? ? 還有誰

是自滿的？有根的？不朽的？

海風穿過我

像穿過一張漁網(wǎng)

大海，我又一次站在你面前

而你對此一無所知

陸地的疆界拘役人心

而你有蔚藍的呼吸

日月之影，飄蕩海上

成為一張軟皮的鐘表

船只滑行，海鷗翻飛

此刻你如此馴良

而風暴已在悄然形成

我聽見陣陣低吼

隱隱約約，在大海的深處

清歡

星空以其浩渺

而不可定義

生活把過去的朋友

分隔開。時間的容器

裝下許多人間滋味

溢出的部分

是你唇角的酒香

烏黑長辮和谷堆般的乳房

糧食比思想更強烈

指引我，像大雁和野鴨

像丹頂鶴和黑頸鶴

向水草豐茂的地方飛

月色如白霜，今夜

想起你，在別處寫詩

而我們還不曾

真正相遇

雪夜

對女人，我們僅能一知半解

在酒余飯飽，雨夕燈窗之下

我依然寂寥

想起遙遠的你

為皚皚白雪所簇擁

小鹿小鳥小松鼠

走進你的庭院

我喜歡這樣的時刻

天色暗淡寒氣凜冽

雪越下越大，心空空如也

火車掠過少年的額頭

群山環(huán)抱

漠漠水田飛白鷺

半山腰的鐵軌上

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這是每天上百次

轟鳴中的一次

它已不能驚動

埋頭吃草的牛

和田野上

鄉(xiāng)親們彎下的腰身

只有那個少年

在抬頭張望

責任編輯? 丁東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