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公子
唐朝有個叫唐球的隱士,他很喜歡寫詩,但山里難找到同好,詩寫好了沒人看,多郁悶啊。于是他想了一個辦法,把詩作藏在葫蘆里,讓它們順著溪水漂流而下:找你們的讀者去吧。
為作品找讀者,其實是古代文人遇到的普遍性問題。
清順治八年(1651 年),一個落魄之人到了不惑之年,變成“三無”人員:一無功名,二無兒子,三無銀錢。這慘淡的境況,跟他那仙之又仙的名字,一點兒也不沾邊兒。一氣之下,他決定改名易字。
此人原名李仙侶,“仙之侶,天之徒”,結(jié)果現(xiàn)實的殘酷讓他變得低調(diào),他改名李漁,號笠翁,別號湖上笠翁。
改名后,李漁自蘭溪北上,沿富春江一路“北漂”,目的地是杭州。這一趟杭州行,讓他的人生迎來轉(zhuǎn)機。
那一段時間,杭州的大街小巷、戲館書鋪,都留下了李漁的足跡和身影。他在不斷接觸和觀察中發(fā)現(xiàn),這座復(fù)蘇的都市里,從豪紳、士大夫到平民百姓,均對戲劇、小說有著濃厚的興趣,民間娛樂市場大有可耕耘的空間。
于是,他選擇了一條為時人所輕賤的“賣文字”之路,開啟了“賣賦糊口”的專業(yè)作家生涯。
幾年間,《憐香伴》《風(fēng)箏誤》《意中緣》《玉搔頭》等六部傳奇,以及《無聲戲》《十二樓》兩部白話短篇小說集相繼問世。作品一上架,便暢銷于市,頃刻就被搶購一空,尤其是他創(chuàng)作的白話短篇小說集,更是時新的搶手貨。
“湖上笠翁”的名號一炮打響,家喻戶曉。
他的作品火爆到什么程度呢?
在缺少現(xiàn)代交通工具的當時,雖然“車、馬、郵件都慢”,這些作品卻不脛而走,數(shù)日之內(nèi),三千里外也能看到李漁的新作。一心牟利的書商,千方百計地私刻翻印,有的干脆拿一個不知作者的作品,印上“湖上笠翁”的名字蒙騙讀者。李漁忙于交涉維權(quán),奈何雙拳難敵四手。
當時南京盜版最多,翻刻者最猖狂,李漁鞭長莫及。順治十四年(1657 年),他索性把家搬去南京,以便與不法書商正面交鋒。不料人剛到,就聽說蘇州的大批書商企圖翻刻他的新作。待他趕到蘇州,留在杭州的女婿沈心友又來信說,杭州私自翻版的新書已經(jīng)刻好,不久即將出售。
面對這種防不勝防的盜版現(xiàn)象,李漁曾在《閑情偶寄》中聲淚俱下地進行控告:
至于倚富恃強,翻刻湖上笠翁之書者,六合以內(nèi),不知凡幾。我耕彼食,情何以堪?誓當決一死戰(zhàn),布告當事,即以是集為先聲??傊斓厣耍髻x以心,即宜各生其智,我未嘗塞彼心胸,使之勿生智巧,彼焉能奪吾生計,使不得自食其力哉!
為了防止別人私自翻刻他的著作,李漁甚至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芥子園書鋪。寫作、印刻、發(fā)行、銷售一條龍,自給自足,肥水不流外人田,首開文化產(chǎn)業(yè)之先河。
移居南京后,為了支付一大家子的日常開銷,李漁不得不過起亦文、亦商、亦優(yōu)的奇特生活。一方面,他仍操舊業(yè),繼續(xù)賣文刻書。芥子園書鋪開張后,認準商機、左右開弓的李漁大規(guī)模地從事編輯、出版及銷售、發(fā)行書籍的活動,把芥子園書鋪經(jīng)營得紅紅火火。芥子園書鋪既出版他自己的作品,也編刊各種暢銷的通俗讀物。此外,他還出版了一大批讀者想看而買不到的教科書、工具書等。
另一方面,李漁不但撰寫傳奇供人閱讀,還以他的姬妾為骨干,組成“家班女戲”(即全用女演員),自任教習(xí)和導(dǎo)演,上演自己創(chuàng)作和改編的劇本。
李漁的傳奇很受歡迎,不僅長期霸占“熱銷榜”,而且好評如潮,被當時的戲劇界推為“所制詞曲,為本朝第一”。
李漁一生雖未入仕,是傳統(tǒng)社會階層中的“賤者”,但他求名得名,求財?shù)秘?,最后求子得子。想必他生前常常會吟誦李白的一句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