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玄奘圖像·十八羅漢玄奘像

劉玉權(quán) 劉瑞

內(nèi)容摘要：在眾多現(xiàn)存玄奘圖像中，有一類圖像雖為數(shù)不多，但他出現(xiàn)的場合與顯示的身份很特殊，而且在某些細部造型方面也與眾不同。文章通過對西安大慈恩寺、河南博物院及洛陽白馬寺所藏玄奘造像進行考察，認為他就是十八羅漢像中的玄奘像。

關(guān)鍵詞：摩訶耶那提婆；大遍覺尊者；十八羅漢；指出乾闥

中圖分類號：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3）04-0136-08

A Different Type of Xuanzang Image：Images of

Xuanzang among the Eighteen Arhats

—Research Series on the Iconography of Xuanzang（IV）

LIU Yuquan LIU Rui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730030， Gansu）

Abstract：Among the many types of images of Xuanzang， there is one type， though small in number， in which Xuanzangs presence and identity seem to be particularly special. In addition， some details of this identity appear to be totally unique in the iconography of Xuanzang. By examining the statues of Xuanzang in the Dacien Temple in Xi'an， in the Henan Museum and in the White-Horse Temple in Luoyang， this paper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Xuanzang was occasionally depicted as one of the Eighteen Arhats.

Keywords：Mahayana deva; Dabianjue Arhat （Dabianjuezunzhe大遍覺尊者）; Eighteen Arhats; Gandhava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數(shù)年前，筆者在玄奘圖像考察中，偶然間發(fā)現(xiàn)幾例配置在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像。他的造像在某些細節(jié)方面比較特異新奇，令人匪夷所思，從而引起筆者的特別關(guān)注。拙稿即試圖去解讀這幾例玄奘造像，并就教于相關(guān)專家。

我們在考察過程中，首先看到的是西安大慈恩寺大雄寶殿的金身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像。該像以“大遍覺尊者”的名號配列于第十八尊羅漢像中，位置在大殿西側(cè)北端。

由于是事先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的初見，驚奇之后，感覺是給我們上了第一課。玄奘法師還是十八羅漢團隊里一員？這是否為孤例或特例呢？

幾年之后，沒有想到在洛陽白馬寺大雄寶殿的十八羅漢造像中，又見到了第二例——玄奘法師以“摩訶耶那提婆尊者”的名號，配列于十八羅漢塑像的第十八位?！肮吕被颉疤乩钡某跄钭匀槐环穸ā＿M而讓我們明白了，他們應(yīng)該是同一類的造像題材。

此后不久，筆者在河南博物院參觀時，又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同類造像的第三例——記得在由中央展廳下到第二層休息時，在第二層展廳東側(cè)展廳外北墻根下，一尊標明為“玄奘法師（像）”的銅雕像。其形象特征與白馬寺大雄殿“十八羅漢”玄奘像相似。這就更加表明他們屬于同一類造像。鑒于他們與其他大多數(shù)玄奘像相比較，顯得有些另類，本文將稱為“另類玄奘圖像”。

這類圖像，依筆者迄今的調(diào)查所及僅限上述三例。從書刊文獻和網(wǎng)絡(luò)得知，相同或類似情況遠不止這些。如北京的雍和宮，北海瓊?cè)A島的永安寺等，“十八羅漢”造像中都有玄奘像。另外如北京的善果寺、臥佛寺、黃龍寺、大悲寺及千圣殿木塔內(nèi)等，都有十八羅漢造像，但其中是否有玄奘法師，因未曾調(diào)查不得而知。

筆者調(diào)查所及的上述三個實例中，洛陽白馬寺的造像最為典型。其制作年代明確可考，且時代相對較早，造型秀美，保存完好，且其來歷不凡。故以他為切入點和重點來分析討論。

一 玄奘與十八羅漢

在討論具體問題之前，有必要對玄奘與十八羅漢的關(guān)系作簡要交待。

十八羅漢作為佛教圖像的一種題材，在佛教經(jīng)典里是沒有依據(jù)的，他是從有佛典依據(jù)的十六羅漢圖像演變而來的。十六羅漢圖像，所依據(jù)的是唐永徽五年（654）玄奘法師譯出的《大阿羅漢難提密多羅所說法住記》（簡稱《法住記》）而繪塑的?！斗ㄗ∮洝氛f：“佛薄伽梵般涅槃時，以無上法咐囑十六大阿羅漢并眷屬等，令其護持使不滅沒，及敕其身與諸施主作真褔田，令彼施者得大果報?！痹摻?jīng)典并詳述十六大阿羅漢之姓名、事跡及各所領(lǐng)之眷屬與駐錫地。且說他們“一切皆具三明六通八解脫等無量功德。離三界染誦持三藏，博通外典。承佛敕故，以神通力延自壽量，乃至世尊正法應(yīng)住常隨護持，及與施主作真福田，令彼施者得大果報?！保?］該經(jīng)譯出后，約從盛唐開始，十六羅漢的繪塑，便在中國寺廟和石窟寺里流行開來。據(jù)畫史記載活躍于開元、天寶年間的著名詩畫家王維（約693—701）所畫的《十六羅漢圖》在御府中即有收藏［2］。有趣的是，同為畫史記載，南北朝時期的梁朝大臣、著名畫家張僧繇，在北宋徽宗宣和年間（1119—1125）官方編輯著錄的《宣和畫譜》中，收錄他的畫作中已有十六羅漢像。此時《法住記》尚未譯出，何以在中國佛教畫壇就出現(xiàn)了十六羅漢像？這是否表明在《法住記》漢譯一百多年前十六羅漢畫像已由中國或印度西域僧人傳入中國，只是尚未流行而已。此為中國繪畫史上尚待探究的一個問題。

十六羅漢的圖像，至晚唐五代以后又逐漸發(fā)展演變成十八羅漢，乃至還出現(xiàn)了五百羅漢圖像。后者主要在寺廟中尤其流行，同時的十六羅漢圖像反而漸不流行，乃至于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但是，在原十六羅漢像基礎(chǔ)上新增加的第十七和十八兩尊羅漢，卻出現(xiàn)了不盡相同的版本。此地同彼地，甚至即使同一地的此寺同彼寺，各依自己的理解、認知、意愿或喜好去組合、繪塑，形成了“百花齊放”的局面。據(jù)筆者初步統(tǒng)計，在中國最少出現(xiàn)有十余種版本（表1所示）。

實際情況比上述所舉還要多。至于十六羅漢像是怎樣演化發(fā)展為十八羅漢像的，目前未發(fā)現(xiàn)詳實可靠的資料。周叔迦先生認為“最初的傳說，十八羅漢中第十七即是《法住記》作者慶友尊者，第十八便應(yīng)是《法住記》譯者玄奘法師……但是后人以未能推定為玄奘而推定為賓頭盧，以至重復(fù)，結(jié)果造成眾說不一，難以考定”［3］。公元1010年成書的《北宋杭州圖經(jīng)》的一段記載，也許可作些參考：“晉開運元年（944），有僧彌洪，結(jié)庵洞口。遇一神人，指此山后有圣跡，何不顯之？洪尋至山后，乃見一洞，內(nèi)有石刻羅漢六尊。洪即亡，吳越王錢氏忽夢僧告云，吾有兄弟一十八人，今方有六，王可聚之。夢覺，訪得煙霞洞有六羅漢，遂別刻一十二尊，以符所夢?！保?］

所謂十八羅漢像，實際上在十六羅漢像以外的第十七尊像為難提密多羅（慶友）應(yīng)是自然的事。因為《法住記》起首即名為“大阿羅漢難提密多羅”，就明示他也是阿羅漢的身份。因此，一些十八羅漢造像中往往有慶友。所謂不同版本，其實關(guān)鍵在最后一尊（即第十八尊）上。作為法相宗祖庭之一，玄奘靈骨埋葬地興教寺的大雄寶殿供奉的十八羅漢金身塑像中，就有慶友而無玄奘{3}。

現(xiàn)將上述十八羅漢中玄奘像的三個實例分別作具體解讀討論。

二 白馬寺十八羅漢玄奘像

在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大雄殿內(nèi)，主尊供奉的是三世佛像，東西兩廂塑造十八羅漢坐像。大雄殿全鋪塑像，是1973年經(jīng)中央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部門批準，由北京故宮博物院慈寧宮大佛堂調(diào)撥、搬遷來的{1}，這鋪塑像并非一般彩繪泥塑，而是當(dāng)今國外罕見的干漆夾纻造像{2}。它早在1962年即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并成為白馬寺鎮(zhèn)寺之寶。

表2所顯示的十八羅漢像中，將難提密多羅（慶友）列第1位，摩訶耶那提婆（玄奘）列第18位，分列東西兩側(cè)羅漢像的北端，即離三世佛主尊造像最近的左右兩邊。

摩訶耶那提婆梵語為Mahayanadeva，意譯為“大乘天”，是玄奘法師在曲女城全印度辯經(jīng)大會上獲全勝之后，大乘教徒眾對他的贊揚美稱{3}。古印度習(xí)俗將事物之美者為“天”，此稱玄奘法師為“大乘天”，意思是贊美他是大乘教徒眾中的皎皎者。白馬寺這鋪十八羅漢像，將《法住記》的作者慶友及《法住記》的譯者玄奘加入進來，按照周叔迦居士的看法，這是十八羅漢的最初組合與配置。

以“大乘天”身份出現(xiàn)的玄奘法師像，是一位相貌端莊、英俊的年輕比丘。正面坐于方座上，雙腿上面自然分開，下面腳踝處相交，類似彌勒菩薩的交腳坐式。左手輕撫于左膝上，右手上舉與肩平處輕握拳，掌心向外，唯食指上豎，食指尖升起一縷云氣，其上端為舒卷的云朵，于云朵上顯現(xiàn)出重檐樓閣，樓閣后面以日輪為背景（圖1）。

在這鋪十八羅漢造像中，除玄奘法師像之外，在東側(cè)北數(shù)第二尊的阿難陀尊者塑像身上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細部圖像。他在雙手合十的手指間所挾的一柱點燃的香上端煙霧形成的云朵中，結(jié)跏趺坐著一尊佛像（圖2）。

筆者認為這種特殊的細部圖像，應(yīng)該是在表現(xiàn)佛教中修練成正果的羅漢所具有的一種神通力。直白又簡單地說，應(yīng)叫“指出乾闥”。

佛教對乾闥的概念解釋較多。綜合其要義如下：

乾闥，是乾闥婆、乾闥婆城之簡稱。乾闥婆又是觀世音菩薩二十八部眾之一的天樂神。乾闥婆城，即蜃氣城。朝起海洲，遠視似有樓櫓、人物，而無其實。但可眼見，卻并無實物。諸如商人入諸海山，常見陽焰化為城室。佛教用以比喻“世法空曠，如彼鬼城”之意。對前述圖像來說，是在表現(xiàn)和描寫羅漢、圣者們以神通力變現(xiàn)不可思議的境界［5］。佛教認為，三乘圣者、羅漢等有六種神通：一、天眼通，二、天耳通，三、他心通，四、宿命通，五、神足通，六、漏盡通。所謂神通有兩層含義：神者，不測之義；通者，無礙之義。即有神妙不測和自在無礙等六種智慧和超常能力［5］325，326，976。

玄奘像指尖出現(xiàn)的這種圖像，筆者還在同為故宮慈寧宮大佛堂調(diào)撥給白馬寺現(xiàn)藏洛陽市博物館的其它文物中見到。如明清時期木雕十八羅漢掛屏中一位年輕羅漢，左手下垂，右手舉于肩處，從手中冉冉升起一股云氣，在上端形成云頭，云頭中現(xiàn)出三層宮殿式建筑。于羅漢像的上端刻有贊詞：“指出乾闥，手扶禪杖。塔或倚肩，缾或擎掌?；蚺宸ㄝ?，或持拂子。如意如誰，數(shù)珠數(shù)此。?若貍，叺手撫之。全身威猛，滿志慈悲。御制羅漢贊，臣金士 杜 敬書□□?！?/p>

在大佛堂同批展出的文物中，還有一巨大的木雕“?！弊謷炱痢Ｔ谧值墓P劃中，雕出九尊羅漢像。估計應(yīng)該還有另一個“壽”字掛屏，筆劃中刻出另九尊羅漢像，但未展出?！案！弊种幸灿匈澪?。起首也是“指出乾闥手扶禪杖……”，其前也有“御制羅漢贊”五個字。

同為出自北京故宮慈寧宮大佛堂的幾件“十八羅漢”像，他們手指中出現(xiàn)的類似細部特異圖像，應(yīng)該解讀為“指出乾闥”。

至于白馬寺大雄殿十八羅漢像的制作時間，雖然不是本文討論的問題，但有必要順便作一簡單交待。據(jù)筆者所知，迄今學(xué)術(shù)界有宋（南宋）、元、明三種意見。主流看法是元和明兩種。本文傾向于網(wǎng)絡(luò)上吳祖清先生多視角考證的“上限在明洪熙元年（1425）”的意見{1}。

三 長安大慈恩寺十八羅漢玄奘像

長安大慈恩寺雖于唐貞觀年間即已建成，并在此設(shè)立了國家譯場，玄奘法師成為首任住持并領(lǐng)導(dǎo)譯場。稍后，又成為法師創(chuàng)立的法相宗祖庭。在印度的那爛陀寺衰落以后，大慈恩寺成為事實上的世界佛學(xué)中心。大約在盛唐后期之后，在陸續(xù)的戰(zhàn)火中，寺院連同其中的造像壁畫變?yōu)榛覡a，唯獨大雁塔幸存。據(jù)明代成化二年（1466）重修大雄寶殿碑記，本次重修奠定了今天寺院的基礎(chǔ)，但現(xiàn)有殿宇大多系明清建筑。因此緣故，當(dāng)今學(xué)術(shù)界對大雄寶殿中十八羅漢造像相關(guān)信息的考察，也只能上溯至此。

在呂樂山主編的《大雁塔》中說：“（大殿）東西兩廂排列著包括玄奘和慶友在內(nèi)的十八羅漢像（全部造像均系明代塑像），此種排列是將佛的十六位聲聞尊者與其說者慶友、譯者玄奘共列十八羅漢，為我國十八羅漢較早的，還有河南洛陽白馬寺、北京永安寺等著名寺院?！保?］然而，大慈恩寺明代的十八羅漢造像實物已經(jīng)不存，只能從早期出版物上看到部分羅漢塑像的照片，不知其中是否有玄奘像{1}。我們今天可以見到的大慈恩寺十八羅漢金身塑像，是1985年所新造。即大殿說明詞所說：“（十六羅漢之外）我寺則加慈氏、大遍覺二尊者?！奔词_漢之外增加了彌勒菩薩和玄奘法師兩位尊者，成為大慈恩寺大雄寶殿這鋪十八羅漢金身塑像（參見本文表1、圖3）。

大慈恩寺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法師像，與前述白馬寺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法師像，在細部塑造方面有所不同。這里是以唐中宗皇帝所贈謚號“大遍覺”的身份出現(xiàn)。705年，中宗李顯復(fù)帝位后，下敕將宮中收藏的玄奘畫像裝之寶輿，送至大慈恩寺翻經(jīng)堂中，并親制畫贊，追謚玄奘“大遍覺”［7-8］，其意即贊譽玄奘法師有如佛祖一般道行圓滿廣大，大覺大悟。

玄奘法師這幀宮中藏畫，應(yīng)該是顯慶元年（656）二月，唐高宗李治命巧工吳智敏為玄奘等十位高僧畫像，并留宮中鶴林寺供養(yǎng)的畫像［9］。

大慈恩寺金身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尊者像，左手執(zhí)梵篋，右手作講經(jīng)說法式，而雙腿盤坐作結(jié)跏趺坐勢。突顯出在國家譯場主持譯經(jīng)和法相宗祖師等身份，而這些都與白馬寺“十八羅漢”造像中大乘天身份有所不同。

四 河南博物院藏“指出乾闥”玄奘像

數(shù)年前，在參觀河南博物院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尊標明“玄奘法師”的雕像。所謂“無意中發(fā)現(xiàn)”，是因為這尊玄奘法師像并非正式陳列在展廳里，而是與其他一些互無關(guān)系的展廳外墻根下隨意散置的，可能類似于征集文物品{2}。

從直觀看有銅質(zhì)金屬光澤，可能為銅雕作品。免冠、面帶微笑，著袈裟，雙腿自然下垂，于腳踝處雙足相交，即所謂倚坐交腳坐式。左手掌心向下?lián)嵯?，右手上舉至右肩等高處，手心向外，輕握拳而食指向上伸直。指端起云頭，其上出現(xiàn)一座小型樓閣式建筑，其后有一日輪為其背景。雕像背后豎一屏風(fēng)，其上繪有云彩，顯然為今人所加。像下方置一牌位，其上豎書“玄奘法師”四個字（圖4）。

該像在坐姿、手勢尤其是右手食指尖端的圖像——即“指出乾闥”等方面，與洛陽白馬寺大雄殿十八羅漢玄奘像相類似。大體可以確認該像是一鋪十八羅漢造像中的玄奘尊者像。

五 結(jié) 語

十八羅漢繪、塑、雕刻等像，在中國晚唐五代以后流行起來，至宋、元、明、清諸代達到興盛。在佛教寺院與石窟中，特別是在寺院里，往往于大雄寶殿主尊佛造像之東西兩側(cè)，必塑造十八羅漢尊像，幾乎成為一種定式，但是卻不一定有十八羅漢造像就會有玄奘尊者像。由于筆者是在玄奘圖像考察的較晚時段里偶然間發(fā)現(xiàn)并開始關(guān)注到十八羅漢像中的玄奘尊者像，因此許多寺院和石窟寺院中的十八羅漢像，未曾納入調(diào)查、關(guān)注視野中。相關(guān)實物與文獻記載里的信息未能掌握，由此很可能在以下的結(jié)語中難免產(chǎn)生片面與錯誤，盼行家不吝指正。

十六羅漢之外所增加的兩尊羅漢像，因并無佛典依據(jù)而五花八門各具意趣，但也確有雷同或基本類似者。將《法住記》作者慶友和譯者玄奘加入其中，成為十八羅漢尊者群體，是順理成章而為更多學(xué)者和佛教藝術(shù)家所樂于接受的結(jié)果。正如日本著名學(xué)者中野美代子所說：“如果說第十七羅漢是《法住記》的原作者難提密多羅，即慶友，那么自然就可以認為第十八羅漢就是將《法住記》帶到中國并翻譯為漢文的玄奘?！敝幸跋壬终f：“我們推斷《伴虎行腳僧》是玄奘的根據(jù)之一，是第十七羅漢是以降龍為特長的慶友，而第十八羅漢是以伏虎為特長的玄奘這種組合。他們二位即是《法住記》的作者和譯者關(guān)系，又是降龍伏虎的關(guān)系，即所謂雙重組合之妙?！保?0］

不過，在實際運用中也未必那么絕對。譬如長安興教寺，既是玄奘法師的長眠之地，又是中國法相唯識宗的祖庭之一，且屬于大慈恩寺的下院。興教寺的大規(guī)模修葺，均由大慈恩寺出資，并派遣大慈恩寺僧人監(jiān)修。然而，難于理解的是，我們在今天的興教寺大雄寶殿塑造的金身十八羅漢雕像里，見到了《法住記》的作者慶友，卻不見《法住記》的譯者玄奘法師的雕像{1}。

在十八羅漢像中，增加大遍覺法師玄奘像，源于唐中宗李顯執(zhí)政時期。705年9月，中宗登皇帝位，下令為玄奘法師在東、西兩京（即洛陽與長安）各置一佛光寺，并內(nèi)出畫影，裝之寶輿，送大慈恩寺翻經(jīng)堂中，追謚法師稱“大遍覺”［10］。日本僧人圓珍（853年入唐，858年回日本）在撰寫的《入唐求法目錄》中，記載有“大遍覺法師畫贊”，且注明是御制的。證明了中宗李顯不僅將皇宮內(nèi)收藏的玄奘法師畫像令人裝入寶輿，送到大慈恩寺翻經(jīng)堂中，且還親自撰寫畫贊。此畫贊（抄寫本？）150多年后經(jīng)圓珍帶到了日本［11］。遺憾的是筆者至今尚未查到這份御制的玄奘畫贊的具體內(nèi)容。

至于為何將玄奘法師納入十八羅漢尊者行列？除前述學(xué)者們的判斷分析外，筆者以為可能與下述資料信息有較大關(guān)系：唐開元四年（716）所建立的《西明寺塔碑》碑文中，唐玄宗李隆基稱玄奘法師為“證果的羅漢”，且在該碑文末尾的贊詞中，還將玄奘法師比擬為迦葉。

據(jù)筆者的粗略統(tǒng)計，在不同時期的漢、藏、梵、回鶻等多民族古文獻中，還有某些近現(xiàn)代相關(guān)文獻中，對玄奘法師的尊號最少不下于20余種。諸如：“大乘天”“解脫天”“大遍覺尊者”“摩訶菩薩”“東方漢傳佛教的第二佛陀”“法相宗鼻祖”“圣僧”“神僧”“菩薩大唐三藏法師”“明世界尊者”以及“證果羅漢”等等。在日本奈良藥師寺（法相宗主要寺院之一，為現(xiàn)代重建）里供奉有玄奘法師彩塑法像，其題名為“南無大遍覺玄奘三藏菩薩”。以玄奘法師在佛教界中如此崇高的地位及影響，在十八羅漢造像中據(jù)有一席之地，應(yīng)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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