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油箱的女人

普凡

公路怎么跑都跑不到盡頭。眼見天黑了下來，雨滴也一個勁兒擊打玻璃，女人一臉的焦急，說：“停下吧，都跑一天了?！?/p>

男人打著哈欠，腳下的油門沒松。“這兒出過事，得趕緊離開！”說著，他從副駕駛旁的陶罐里抓了一根腌尖椒，駕駛室里隨即就溢滿了酸咸的味道。男人咂嘴：“辣，真他媽辣，過癮！”

男人的胡子長得有些瘋野，女人伸出手想去觸摸，卻尷尬地放棄了。兩口子一起跑車，有時候就是這樣，非常沒意思。女人也不想這樣。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離不開她，莊稼地里也少不了她。可男人的生活、男人的辛苦也需要她一起感受、分擔(dān)、見證，不可或缺。

男人租了鎮(zhèn)上老板的一輛大貨車，穿省過市，沒日沒夜地在公路上奔馳。辛苦是跑車這個行業(yè)的基調(diào)，但更讓人感到痛楚的是油箱被撬。近小半年的時間，男人租的大貨車的油箱被人抽空了好幾次，雖然報(bào)了警，卻還都沒有破案。

女人決定和男人一同跑車，一路照顧男人，也看護(hù)油箱。

男人將車停在國道邊一處開闊的地方，女人迅速生火做飯。男人四下里走動，活動身子。飯菜的香味就在夜色里升騰。吃飯的時候，女人和孩子視頻通話，飯就吃出了和在家里一樣的味道。

女人是兩個月前開始跟著男人跑車的，現(xiàn)在車離家好幾千公里。晚上，男人吃完飯?zhí)上戮退耍齽t保持警醒。天上的星星看得很真切，看著看著，女人就覺得天地很近，天地間很靜謐。駕駛室里空間不大，女人輕輕依偎在男人身邊，盡可能蜷起身子，好多給男人一些地方放松身體睡覺。半夜里，女人迷迷糊糊聽到車外有動靜，想坐起來，下車去看看，可眼皮就是睜不開。等天有了亮光，女人醒過來，慌忙跳下車一看，油箱蓋是開著的，大半箱油沒了。

男人沒說什么，只一個勁兒地安慰女人：“這樣的事，對跑大車的來說很平常，誰都遇到過，只要人安全就好?！迸俗载?zé)：“好幾百塊錢沒了?！蹦腥诵πΓ骸叭藳]事就好！這個地方的人用上了迷藥。去年有一回，半夜里，他們打開車門，把刀子頂?shù)搅怂緳C(jī)胸口上……”女人一把捂住男人的嘴。男人笑笑說：“媳婦，說的不是我，是隔壁村開大貨的大志?！?/p>

男人一口潔白的牙閃著溫暖的光。女人扭過身，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女人決定晚上睡在油箱上面。

男人比照油箱的模樣，把厚厚的紙箱殼子裁剪成墊子，又在上面墊了兩床厚厚的褥子。男人決定自己先試睡，剛一躺下，女人就翻白眼，說：“你睡好了才能跑好車。我沒什么事，白天困了可以在車?yán)锼??！?/p>

天上的星星靜靜的，蟲蛾在身旁飛來飛去，女人安靜地躺下。她知道男人這個時候還沒睡著，她想輕輕敲敲油管，將聲音傳到駕駛室，傳到男人的耳朵里，然后一起聽夜里大自然的聲音。

女人沒有敲響油管。

過了片刻，油箱上的女人輕輕地掖了掖被子，想著男人該睡著了。跑國道費(fèi)時費(fèi)力，但相對省錢，減少點(diǎn)兒成本就能多賺點(diǎn)兒錢。

女人輕輕地翻身，好讓身子以最舒服的方式，來適應(yīng)油箱上的空間。女人睡意漸濃，她把手放在胸前的被子上。

“睡吧，我在你身邊！”女人入睡前輕聲呢喃。

[責(zé)任編輯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