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姍
(西安外國語大學,陜西 西安 710128)
翻譯質(zhì)量評估在翻譯研究中始終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但在目前的翻譯領域中,相對成熟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相對較少,朱利安·豪斯(Julian House)的模型于1977 年在她的博士論文當中首次提出,并且于1997 年和2014 年經(jīng)過兩次補充和修改,日益完善。 該模型融合了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對比語用學、跨文化交際等學科的內(nèi)容,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對一部翻譯作品進行全面的考量和分析,相對客觀地給予翻譯質(zhì)量評價,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文章將以許淵沖所譯的《論語》第三章為政篇為例,探究豪斯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在漢譯英作品當中的使用。
在《翻譯質(zhì)量評估:現(xiàn)在與過去》一書中,豪斯對自己從1977 年到2014 年所提出的模型都做了具體的介紹和闡述。
豪斯將翻譯定義為“用譯入語中語義和語用層面上對等的文本替換原語中的文本”[1]。 在這一定義當中,“對等”(equivalence)仍然是豪斯關注的重點。 除“對等”之外,要理解豪斯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就必須了解她所說的“意義”。 一般而言,“意義”有三個層面需要關注,即語義層面、語用層面和語篇層面。 語義和語用層面的意義可以對應到上文給出的翻譯的定義當中。 最后需要關注的概念是“功能”。 豪斯強調(diào),文本的功能并不等于語言的功能。 一般而言,不同的文本實際上具有不同的功能,因為文本的功能必須被置于一定的情境之下來進行衡量,而往往文本使用緊密相關的情景是不盡相同的。 因此,想要考察譯文文本和原文文本是否在功能上對等,首先必須對該文本所在的情景進行具體的分析。 由此,豪斯首先提出了原始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 她將情景語境劃分為兩個宏觀層面與八個微觀層面來進行具體的分析,具有較強的可操作性。
1997 年,豪斯對自己上述的評估模型進行了調(diào)整和提升,主要在于她將韓禮德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所提出的語域理論融合進來,引入體裁(Genre)這一概念,使得整個理論的框架更為明確和清晰[2]。 豪斯認為,語域雖然能夠幫助更好地理解和分析文本,但是畢竟仍然只關注分析“語言表層的個體特征”(House,2014)。
在這一模式當中,豪斯提出了兩個重要的概念,用來衡量翻譯的性質(zhì),即顯性翻譯(overt translation)和隱性翻譯(covert translation)。 對顯性翻譯,特殊性質(zhì)在于,讀者能夠一眼看出該作品屬于翻譯作品。 然而,豪斯強調(diào),不能認為顯性翻譯是所謂的“第二原文”。 隱性翻譯與顯性翻譯相反。 隱性翻譯作品對目標語讀者的功能往往能夠做到同原文本對源語讀者的功能相對等。 讀者可能無法意識到自己正在閱讀的文本實際上是翻譯作品[3]。
在2014 年,豪斯提出了進一步修正的模型,豪斯抓住語料庫的科學性和客觀性,使其融入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當中,原本地位較為模糊的參與維度被調(diào)整到語旨之下,而語式當中除原本的媒介維度之外,還增加了連通性維度(Connectivity),使得語式的分析更加完整[4]。
《論語》由春秋時期孔子的弟子整理而成,詳細記錄了孔子以及孔子的一些優(yōu)秀弟子的言行和經(jīng)歷,對后來中國社會及文化影響深遠。 整個《論語》一共分為二十章,第三章主要涉及孔子對“禮”的重視以及對魯國禮崩樂壞的感嘆和批評。
從語旨上看,這里主要探討的是書中所涉及的社會角色關系和社會態(tài)度以及參與性維度。
可以從本章中看出其社會角色關系實際上較為復雜。 由于三家是魯國的專權貴族,因此其在權力上是遠遠大于孔子的。 但是孔子作為遠近聞名的圣人,其文化影響力深遠,因此兩者在社會角色關系上有著處于不同維度的不對稱。 至于負責整理此書的弟子在社會角色關系上同孔子一定是不對稱的。
豪斯模型中所說的社會態(tài)度實際上指的是文本語言的正式與否。 從現(xiàn)代語言的評判標準來看,《論語》中存在大量的對話,因此應當屬于非正式的語體。
就參與性而言,讀者并未直接參與書中的內(nèi)容當中。 但《論語》實際上成書較早,可能在孔子去世之后弟子們便已經(jīng)準備編纂了。 因此,編纂《論語》的弟子很可能參與了《論語》的某些情節(jié)當中。
《論語》記錄的是對話的形式,因此其媒介相對來說較為復雜。 雖然記錄的主要是對話,但是其語言并不顯得隨意或者粗俗,而是十分凝練、簡約、意味深長,時常有大量的排比和對稱結構,構成了語言的韻律感。 因此,從連通性維度上來說,《論語》應當是“連貫且銜接”的。
《論語》應當屬于語錄體散文。 在二十章論語中,每一章均有最少兩段最多四十句的孔子語錄。
從語場的維度來看,許淵沖對《論語》的翻譯較為貼合于形式,除了于文化差異而導致讀者理解障礙的詞匯,不會在文本中進行過多的解釋。 因此,譯文的整體風格上較為簡約。 例如:
原文: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譯文:High office filled without generosity, said the Master, ceremony performed without reverence,and mourning observed without grief, how can I bear to see such things!
在這一句當中,“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三句均為四字句,在形式上類似排比,具有形式的美感。 三個短句均為偏正短語,因此許淵沖在翻譯時還將其中心詞提煉出來, 即high office,ceremony 和mourning,使得其在形式上同原文非常接近,而且還能夠做到同樣排比的結構也體現(xiàn)了許淵沖意美、音美和形美的三美原則。
正如上文所言,《論語》的社會關系有著不同層面的不對稱性。 但是,在權力上的不對稱性并沒有直接通過孔子的語錄直接體現(xiàn)出來,因而在翻譯的過程中也沒有必要將對上級表達尊敬的詞匯補充出來。 例如:
原文: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p>
譯文: When Duke Ding asked how a prince should employ his ministers and how ministers should serve their prince, Confucius replied, “The prince should employ his minister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ites and the ministers should be devoted to the prince.”
在這一句中,魯定公作為諸侯,在權力地位上還是高于孔子的。 孔子十分遵循禮數(shù),照理說在行為和言辭上應當表達出相應的政治禮儀,可是原文中并沒有體現(xiàn)出來,因為對編纂本書的弟子來說,孔子同他們的社會關系的不對稱性體現(xiàn)得更加明顯,而且本書的目的本來就是記錄孔子的行為和話語,體現(xiàn)出孔子的思想,因此無須進行補譯。 實際上,原文中魯定公的直接引語在譯文中被改為間接引語,反而更加突出了孔子的話語和形象,符合原文的目的和社會角色關系。
對社會態(tài)度層面,孔子的語錄終究是口語,因此翻譯時,明顯用來表達語氣和情感的句子就不能夠淡化處理。 但許淵沖有時會對原文的陳述句或者反問句進行變化處理,使得語氣稍顯不同。例如:
原文:子曰:“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p>
譯文:“No,” said the Master, “if you sin against Heaven, what is the use of praying?”
由此可以看出,豪斯模式的不同維度之間有時可能會存在重合的現(xiàn)象,而這也是其模型的缺陷之處。
我們可以認為,許淵沖對論語的翻譯實際上是一種顯性翻譯,因為《論語》的原文具有強烈的歷史色彩和中華文化色彩,而翻譯過程當中是不可能將這些統(tǒng)統(tǒng)抹去的。 因此,讀者可以輕易看出這是翻譯的作品。 而《論語》作為中華文化淵源的典籍之一,其能夠為外國文化引入中國元素,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實現(xiàn)了顯性翻譯應當發(fā)揮的作用。
實際上,豪斯的模式對漢語典籍及文學作品翻譯的評估還有著諸多限制。 在《翻譯質(zhì)量評估:過去與現(xiàn)在》一書中,豪斯使用的是德英對比,而兩者在語言結構上較為相似,因此應用該模型較為合適。 但是漢語的結構同英文在結構上有著較大差異,在分析過程中,其模型的客觀性有所降低,而更多依靠分析人員對兩種語言的主觀認識。 因此,在這一方面,豪斯的模型仍然需要進一步完善。
而且,在分析過程當中,豪斯的模型針對不同類型的文本有時會發(fā)生“失靈”,譬如在一些維度上的重合,讓分析有時變得過于復雜。 但總體而言,豪斯的模型仍然是現(xiàn)在成熟的模型之一,尤其對目前翻譯爆炸的時代仍然具有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