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蓉
提要: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注重調節(jié)工人消費生活并實行經濟領導的重要表現(xiàn)。在組織安源工人運動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高度重視工人經濟利益與消費生活,通過創(chuàng)建、改組、擴充、整頓消費合作社,為安源路礦工人提供了便宜的消費物資和貨幣兌換服務;同時不斷加強黨對消費合作社的經濟領導,推動消費合作社的制度建設。雖然初創(chuàng)的消費合作社受到外部軍事政治力量的干擾和內部管理不善的影響,但從其發(fā)展過程來看,中國共產黨已經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消費合作社經營與管理制度,在工人運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整體而言,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致力于將工人日常消費生活與工人運動、革命斗爭相結合,為中國共產黨管理經濟組織并加強經濟領導提供了重要的歷史經驗,也成為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探索消費合作社發(fā)展道路的開端。
安源被稱為中國的“小莫斯科”,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領導工人運動的開創(chuàng)地,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經濟事業(yè)的起步地。(1)陸華東:《小地方與大歷史——再論安源在中共早期的杰出地位及其啟示》,《蘇區(qū)研究》2020年第4期。中國共產黨在安源路礦領導工人建立的消費合作社,被譽為最早的“紅色商店”。學界關于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研究主要從以下視角展開:一是從宏觀理論與中共革命的角度探討安源政治文化傳統(tǒng)的形成過程及其歷史意義,其中消費合作社在工人動員、集體身份認同、經濟組織等層面逐漸形成重要的政治文化傳統(tǒng)與革命精神。(2)裴宜理:《安源——發(fā)掘中國革命之傳統(tǒng)》,香港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何虎生:《安源精神:黨的領導與工人運動相結合的典范》,《紅色文化學刊》2022年第1期;黃仂、鐘妮:《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歷史進程與歷史意義》,《中國合作經濟》2022年第7期;文侃:《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營經驗與歷史意義》,《中國合作經濟》2022年第7期。二是從微觀視角分析中共早期革命運作模式中的經費籌措方式、經營管理與經濟效應,探究中國共產黨在安源探索商業(yè)、金融事業(yè)的歷史經驗。(3)劉炳義、文侃:《安源工運時期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營歷史考察》,《萍鄉(xiāng)高等??茖W校學報》2012年第2期;王強:《中共在安源的早期革命運作模式分析(1921~1925)》,《黨史研究與教學》2019年第1期;邱顯平、王翔:《中國共產黨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中初心使命的實踐與意義》,《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三是從政黨與群團組織的視角強調中國共產黨注重經濟斗爭與政治斗爭相結合,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成為中共領導合作社運動的濫觴。(4)陸華東:《紅色安源:中國共產黨群團工作的重要歷史起點》,《蘇區(qū)研究》2018年第4期;文侃:《中國共產黨早期基層組織的典范——論中共安源支部的歷史地位與貢獻》,《蘇區(qū)研究》2022年第5期。既有研究為理解消費合作社及中共革命提供了有力支撐,但回歸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成立、發(fā)展與式微的歷史過程,其首先面臨的是如何從具體經濟情況出發(fā)、從工人日常消費生活需求出發(fā),來協(xié)調工人運動與工人消費生活之間的關系,并在其間加強中國共產黨對經濟的領導。因此,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創(chuàng)建、改組與整頓的過程蘊含了中國共產黨早期經濟領導與工人日常生活相結合的調適進程,這一問題還值得進一步探究。本文綜合梳理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相關史料,探討中國共產黨在領導工人運動時如何通過消費合作社的建設來處理革命與工人生活的關系,進一步挖掘中國共產黨早期經濟領導的歷史經驗。
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積極展開經濟領導并維護工人利益的重要表現(xiàn),其創(chuàng)建與發(fā)展具有深刻的歷史背景。近代中國不斷面臨外部軍事政治經濟挑戰(zhàn),國內民眾的日常生活與經濟消費也日漸艱難。至1920年代初,個體民眾在市場上受到的剝削不斷加劇,安源路礦工人的生活就是一個縮影。安源路礦工人除了在做工時受到資本家的剝削,其日常生活亦受到中間商人壟斷貨幣、操縱物資價格的雙重剝削。一方面,路礦當局多以銀元給工人發(fā)放工資,但工人日常消費需將銀元兌換成銅元,中間商人則在一定程度上可操縱貨幣兌換的價格。如,按市價一塊銀元可換280枚銅元,但在每月發(fā)工資之初,中間商人壓低銀元價格,路礦區(qū)一塊銀元只能換260枚銅元。另一方面,中間商人還會抬高物價,(5)《李立三同志談安源工運》(1962年),長沙市革命紀念地辦公室、安源路礦工人運動紀念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696頁。工人群眾在市場中處于不利位置。面對市場上日益加劇的剝削,時人也開始尋求新的消費合作路徑。
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中始終存在互幫互助的傳統(tǒng)。二十世紀初,中國逐漸受到兩種外來合作思想的影響。一種是源于西方近代資本主義大工業(yè)生產方式所帶來的貧富差距而引發(fā)的合作主義思想。近代知識分子在接觸西方的合作主義思想之后,將首發(fā)于歐洲資本主義土壤中的合作主義思想看作是改良中國社會的一劑新藥,希冀其具有改良社會之效果與活力,將西方合作主義思想引入中國并進行傳播。但這種具有改良色彩的合作主義思想的實踐是零散的、無組織的,尚未在民眾中建立起普遍的信任,民眾“畏畏葸葸地趔趄不敢近前”(6)陳登皞:《消費合作問題》,《現(xiàn)代評論》第6卷第146期(1927年9月24日),第9頁。。另一種合作思想受到蘇俄革命理論與實踐的影響。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構想,合作社是作為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化為全國性聯(lián)合的大生產方式的過渡形式和中間環(huán)節(jié),(7)恩格斯:《法德農民問題》,《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1頁。這種思想對列寧等人的合作社實踐產生了深刻影響。在俄國革命中,消費合作社已經逐漸成為國家經濟機關的一部分參與分配。(8)侯厚吉:《蘇聯(lián)消費合作運動(附表)》,《合作月刊》第1卷第2期(1929年4月15日),第15頁。進而,列寧在其政治遺囑《論合作社》中,比較系統(tǒng)地闡述了他對于合作社的設計與構想。在各類合作社中,列寧強調利用商業(yè)關系、商品貨幣關系,優(yōu)先發(fā)展流通領域的合作社,找到私人買賣與國家利益的合適連接點,從而由消費與流通的合作社引導農民的生產合作,消費合作社就成為國家經濟運行鏈上的基本環(huán)節(jié)。(9)列寧:《論合作社》(1923年1月4日和6日),《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68頁。
隨著西方合作主義與蘇俄合作社經驗被不斷被介紹到中國,一部分有志之士開始推動各類合作社實踐并試圖“徹底解決”社會問題。中國共產黨誕生之后,一方面強調運用階級斗爭的方式組織工會和領導工人運動,進而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制度;另一方面也高度關注工人利益,將消費合作社與工人運動結合起來。中共二大附加議決案即明確規(guī)定“工人消費合作社是工人利益自衛(wèi)的組織,共產黨須注意和活動此種組織”(10)《關于“工會運動與共產黨”的議決案》(1922年7月),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81頁。。在組織工人運動過程中,中共開始注重開展消費合作社實踐并實行經濟領導。
1921年前后,毛澤東、李立三、蔣先云、劉少奇等相繼到達安源,組織路礦工人并推動工人罷工運動。至1922年5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與組織下,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正式成立,李立三為首任俱樂部主任。俱樂部采用蘇俄工人組織的成例建立辦事組織,由全體代表會議選舉主任4人組成主任團,總理俱樂部一切部務。在主任團下開設教育股、互濟股、會計股、文書股、庶務股、講演股、游藝股、交際股,每股各設股長一人,由主任委任;再由各股股長及主任團組成干事會,成為俱樂部的辦事機關。但俱樂部成立之初對工人的宣傳宗旨僅為“‘聯(lián)絡感情,交換智識’等數句空話,對于工友切身之利益,初未明言”(11)劉少奇、朱少連:《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略史》(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149頁。,因此工人對加入俱樂部并不十分踴躍。
從工人視角來看,維持個人與家庭的基本生活是他們做工的樸素目標。在階級意識與政治意識尚未形成之前,工人更注重個體的經濟收入與經濟生活。因而,動員工人參加工運組織與革命運動,需要從經濟的角度來加強黨組織與工人的聯(lián)系。為此,中國共產黨及俱樂部也進一步關注工人日常生活需求。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向資本家與路礦當局提出增加工資、改善經濟待遇等要求,(12)《萍鄉(xiāng)安源路礦工人罷工宣言》(1922年9月14日),中共萍鄉(xiāng)市委《安源路礦工人運動》編纂組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1年版,第41—42頁。并通過罷工運動來爭取工人的經濟利益。俱樂部互濟股下設消費合作社與故工撫恤會、勞動介紹所等部門,為工人提供切實的經濟互助。
1922年7月,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正式成立,其初衷是維護工人利益并服務于工人運動。但在消費合作社組織初期,工人響應寥寥,僅30余人入社;(13)《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沿革和現(xiàn)狀》(1923年5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下,第1167頁。集資僅百元,不能獨開門面,僅附設于工人補習學校內。(14)毛澤民:《消費合作社報告》(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54頁。隨之,俱樂部以“創(chuàng)辦消費合作社可買便宜貨”為口號向群眾宣傳,使加入俱樂部者漸眾。(15)劉少奇、朱少連:《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略史》(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149頁。可見在動員與組織工人的過程中,工人十分看重其自身利益與消費生活的維持。中國共產黨也正是從實際出發(fā)、從工人需求出發(fā),開始尋找到工人消費生活利益與革命斗爭之間的經濟聯(lián)結點。
消費合作社成立之初雖然規(guī)模小,但一開始即注重維護工人消費與生活利益,組織販賣便宜的布匹與日用品。消費合作社還設立兌換股,為工人兌換銅元,具有錢莊的部分職能,以抵制商人故意壓低銀元價格和盤剝工人。經過努力經營并竭力宣傳,消費合作社逐漸得到工人的信任,尤其是兌換股廣受工人歡迎。
消費合作社建立起來之后,進一步在工人罷工運動中發(fā)揮出一定的經濟與組織功能。1922年9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安源路礦工人展開第一次大罷工運動。第一次安源罷工持續(xù)5日,工人秩序極好、組織極嚴,并在與路礦當局的斗爭之中獲得了一部分改良待遇、增加工資、改進福利的勝利。但在罷工期間,工人也出現(xiàn)一定的生活困難。如何維持罷工期間工人的生活,成為工運的一個突出問題。
時人認為:“要維持生活,斷然不是容易的事體,消費合作,便是免除這個困難的不二法門。”(16)非王:《勞工運動與消費合作》,《平民周報》1924年第13期(1924年6月7日),第7頁。罷工期間,工人對于維持生活與消費產生了強烈的需求,消費合作社正好為工人提供了基本的低價生活品,在罷工中進一步為工人所熟悉與認可,并獲得進一步發(fā)展的契機??傮w而言,第一次安源罷工運動在經濟斗爭、維護與保障工人消費生活兩方面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罷工之后俱樂部的經濟事業(yè)尤其是消費合作社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可以看到,中國共產黨在安源初建消費合作社,既受到蘇俄革命理論經驗及組織任務的影響,亦是在工人運動中注重將工人日常生活需求與革命斗爭相結合的嘗試。中國共產黨開始強調在工人運動中進行經濟領導與經濟斗爭,領導工人向路礦當局與資本家爭取工人的經濟利益,以保障工人日常生活正常進行,并輔助工人罷工運動與政治斗爭的展開。但初創(chuàng)的消費合作社并未得到工人普遍的信任,管理與經營制度亦未完善。中國共產黨進一步加強對消費合作社的改組,并將改善工人生活與加強經濟領導相結合。
從消費合作社業(yè)務經營與制度管理層面來看,罷工運動之前,消費合作社的經濟事業(yè)主要由互濟股分管。罷工運動之后,消費合作社成為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經濟事業(yè)的主體,其組織、業(yè)務管理也受到黨組織的高度重視,黨組織開始傾注大力對消費合作社加以改組與擴充。1922年11月,中國共產黨湘區(qū)委員會派易禮容、林育英、毛澤民、唐升超、周輔仁等到安源主持社務和改組消費合作社,擴充消費合作社社員及業(yè)務,致力于動員所有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的部員及普通工人加入消費合作社。(17)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47頁。
消費合作社改組后,總經理負責社內事務,下設糧食股、服物股、器用股、兌換股、南貨股、雜務股六股,各有經理和營業(yè)員、辦事員。經過改組與調整,消費合作社自上而下形成總經理(副經理)——各股經理——各股營業(yè)員的組織結構。其中,主要經理人員包括總經理易禮容(湖南商專學社)、副總經理朱少連(路工)、糧食股經理唐升超(湖南自修大學生)、兌換股經理毛澤民(湖南自修大學生)、服物股兼器用股經理陳枚生(礦工)、雜務股經理譚茂林(礦工)。各股經理人員既有路礦工人代表,亦有共產黨員,專門從事消費合作社的經營與管理。
改組消費合作社之后,即需要擴大合作社規(guī)模與擴充社員力量。首先要解決資金問題,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決定在部員中發(fā)行股票,進行廣泛招股,規(guī)定每個部員至少認購一股,多購不限,每股光洋5角。經過動員工人入社和繳納股金,共籌得股金7800余元,加之俱樂部從活動經費中撥出俱樂部基金、俱樂部駁來入部費、俱樂部駁來部員常月費等項共10800余元,合計資金18600余元,作為消費合作社改造后的基金。(18)毛澤民:《消費合作社報告》(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55頁。對于籌得的資金,俱樂部指派專人進行管理與運營。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備,消費合作社租賃安源老后街一家店鋪為社址,開始獨設門面,于1923年2月7日重新正式營業(yè)。改組后的消費合作社主要圍繞工人日常生活與消費所需,繼續(xù)展開各項經營業(yè)務、兌換業(yè)務與社員組織事務。
在業(yè)務經營上,改組后的消費合作社主要經營米、鹽、油、布匹等業(yè)務。消費合作社所售貨物多由專人到長沙等地采購,由株萍鐵路工人順便捎回,免去不少運費。因而消費合作社的貨物成本較低,比中間商人有價格優(yōu)勢。加之消費合作社是工人的經濟組織,強調不以賺錢為目的,價格較市價為低,因此得到工人的擁護。從營業(yè)狀況來看,消費合作社每月約銷米500石、鹽1萬斤、菜油4000斤、洋油2000余斤、布匹約3000元、器用千余元,(19)《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沿革和現(xiàn)狀》(1923年5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下,第1168頁。取得較好的經濟效益。
在兌換業(yè)務方面,消費合作社有兩項兌換服務:一是銀元(光洋)與銅元的兌換業(yè)務,為工人兌換銀元和銅元,每月兌換銀元約2萬元;(20)《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沿革和現(xiàn)狀》(1923年5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下,第1168頁。二是增加了新的金融業(yè)務,消費合作社還替工人兌換礦票。礦票是路礦當局給工人發(fā)放工資的一種憑據。路礦當局除了以銀元作為工資形式外,還自行印制了礦票發(fā)給工人,一元礦票抵一銀元。但礦票在市場上不通行,工人需要先拿礦票到錢莊去兌換銀元,錢莊從中收取一成五的中間費用,工人一元礦票只換得八角五銀元。為了維護工人利益,使工人免受錢莊的剝削,消費合作社亦為工人提供兌換礦票的服務,但不從中收取手續(xù)費,一元礦票抵一元銀元,廣受工人好評。
消費合作社還擴充了相關金融業(yè)務,在兌換股設置儲蓄部,提倡工人儲蓄。消費合作社還嘗試自主發(fā)行合作社紙幣。其發(fā)行的紙幣雖然流通范圍僅限于安源的數萬工人群體,卻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斗爭史上最早的貨幣形式。消費合作社發(fā)行股票籌集資本、兌換銀元礦票、鼓勵工人儲蓄、發(fā)行合作社紙幣等實踐,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金融事業(yè)的最初嘗試,積累了金融事業(yè)與經濟管理的經驗。
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也領導消費合作社開展了早期市場競爭。由于消費合作社吸引了大量工人消費,使得礦區(qū)原有的中間商人與錢莊大受影響,一些“商家只能徒喚奈何而已”(21)《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沿革和現(xiàn)狀》(1923年5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下,第1168頁。。一部分商家也對消費合作社進行了排擠與競爭,如用廉價大拍賣、半賣半送等方式,故意降低物價,制造謠言,妄圖搞垮消費合作社。但消費合作社貨色齊備、價格便宜、兌換業(yè)務不收取手續(xù)費,不斷吸引路礦區(qū)工人加入合作社并帶動家庭成員到合作社購買日用所需消費品。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的經濟競爭,成為中國共產黨與中間商人展開市場競爭的早期實踐。
總體而言,中國共產黨在組織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與動員工人進行罷工運動的過程中,不僅注重通過改進消費合作社業(yè)務來維護工人利益、改善工人生活,防止工人在市場上遭到中間商人的多重剝削;也開始探索改組合作社組織、擴充社員、發(fā)展業(yè)務與開展市場競爭,成為工人運動中的一項重要經濟事業(yè)。消費合作社在致力于服務工人、改善工人生活的同時,也取得了良好的經營效果。從1923年上半年的營業(yè)概況來看,消費合作社兌換股、糧食股、服物股、器物股各股營業(yè)均有純利。消費合作社作為俱樂部的主要經濟事業(yè)之一,在俱樂部中的地位有所提升,消費合作社的重要事項亦多由俱樂部干事會直接作決定,日常事務由總經理處理。消費合作社總經理亦常列席俱樂部干事會議。
隨著消費合作社及俱樂部經濟事業(yè)的發(fā)展,中國共產黨與工人俱樂部進一步加強了對內部各經濟部門的監(jiān)督與管理。1923年4月1日,俱樂部第一屆最高代表會第21次會議決定設置經濟委員會。(22)寧迪卿:《經濟委員會報告》(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156—157頁。經濟委員會分為保管和審查二部,主要管理和審查工人俱樂部的全部經費收支。其中保管部主要保存俱樂部的所有銀錢、存折、契券等。審查部負責審查俱樂部一切經費收支,對會計股、庶務股、消費合作社、教育股的賬目每月審查一次;審查無訛后,由審查部主任和委員蓋章,張貼于俱樂部門前,向全體部員公布,直接接受部員監(jiān)督。(23)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26頁。消費合作社開始成為經濟委員會重點審查的對象。
由于消費合作社是初創(chuàng),其管理與制度還存在諸多不足之處,其發(fā)展還受到當時整體工人運動及政治經濟環(huán)境的影響,因此消費合作社也不斷面臨內部與外部的雙重挑戰(zhàn)。在進行監(jiān)督與審查的過程中,消費合作社及俱樂部發(fā)展中的經濟問題開始顯現(xiàn)出來。
首先是消費合作社的業(yè)務經營存在問題。消費合作社改組后雖然一度取得良好成績,經營總額較高并產生一定純利,但整體而言所獲純利并不多。根據1923年上半年的數據統(tǒng)計,消費合作社因購買器具、設施,收支相抵后實際只盈余23元多。(24)毛澤民:《消費合作社報告》(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57頁。盈余較少也就意味著資金周轉存在困難。此外,消費合作社的購銷業(yè)務及資金周轉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工人股金與消費額度。一旦工人罷工或當局不發(fā)工餉,工人缺乏資金,無法購買消費合作社的商品,消費合作社運轉勢必艱難。如1923年,由于路礦當局沒有持續(xù)提供津貼,萍礦兩月未發(fā)工餉,礦票又日形跌價,俱樂部和消費合作社的經費出現(xiàn)緊張局面。(25)《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安源地委報告》(1923年10月3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2頁。
其次是消費合作社制度混亂、事權不一。消費合作社開始營業(yè)時并未限定買主,沒有嚴格區(qū)分社員與非社員,使一些商人乘機套購商品再轉手倒賣漁利。俱樂部及消費合作社業(yè)務人員也存在不清楚辦事手續(xù)、辦事無秩序、不能專心負責、自身檢束能力不足等問題。劉少奇曾指出消費合作社“事權和經濟不能統(tǒng)一,各股單獨進行,弄成一種無政府狀態(tài)”(26)劉少奇:《對俱樂部過去的批評和將來的計劃》(1923年8月20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93頁。。消費合作社內部各股之間各自為政,缺乏統(tǒng)一的營業(yè)計劃,賬務清理困難,也加劇了資本周轉不靈狀況。消費合作社業(yè)務經營與制度混亂揭示出整體工運組織制度的不健全。在初創(chuàng)時期,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主任團中亦存在“太散漫;太無統(tǒng)系”、“常常摸不著頭腦”、“各股常有單獨進行的弊病”等問題,這反映出俱樂部的組織與經濟領導方面還缺乏有效的制度。(27)劉少奇:《對俱樂部過去的批評和將來的計劃》(1923年8月20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92—93頁。
此外,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黨內在工人經濟斗爭重要性問題上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強調經濟斗爭在工人運動中的重要作用,如劉少奇主張工運第一步是要爭得工人直接的利益,再爭取更大的利益并使無產階級成為支配社會的潛伏勢力的大組合。因此,必須注重經濟的奮斗,將增加工資、減少工時和組織合作社等細小的利益組織起來,使工人進一步團結起來。(28)劉少奇:《對俱樂部過去的批評和將來的計劃》(1923年8月20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91、92頁。另一種思想則強調注意組織政治運動,認為單純的經濟奮斗不能解決工人的痛苦,也終會受到政治勢力的壓迫而走向失敗,因而更加注重直接的政治勢力與階級斗爭的手段。(29)達時:《安源工友應注意的幾件事》(1923年8月22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113頁。如張維漢在這一時期認為,以直接經濟利益為目的的工人運動固然不可免,但工人運動若偏落在這一方面,是沒有革命的意義的。他認為只有到工人階級自己掌握政權的時候才能取得經濟上平等的生存權,因此主張使工人運動政治化,著重培養(yǎng)工人的政治意識。(30)維漢:《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罷工勝利周年紀念》(1923年8月3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108頁。這些不同觀點也表明消費合作社等經濟事業(yè)與經濟斗爭在整體革命斗爭中的定位與方針還沒有形成統(tǒng)一意見,經濟斗爭與消費合作社的發(fā)展也深受政治運動走向的影響。
可見,中國共產黨在早期工運與經濟領導實踐中,雖明確強調階級斗爭與工人運動的綱領與方針,并注重在革命實踐中爭取工人利益、改善工人生活,但也面臨著新的困境。一方面是具體實踐中所面臨的經營與管理問題,這揭示出中共早期經濟領導技術與經濟管理能力的不足。另一方面的困境則體現(xiàn)在革命理念與經濟斗爭方向上,中共對經濟事業(yè)與經濟斗爭在革命中的重要性亦存在認識不統(tǒng)一的問題,消費合作社的發(fā)展整體上受到政治運動的牽制。為解決消費合作社及整個俱樂部面臨的事權不一、資金不足、周轉不靈、人事變更頻繁等問題,也為進一步提升消費合作社與經濟斗爭在整體工人運動中的作用,俱樂部自1923年7月開始進一步加強對消費合作社的整頓、監(jiān)督與管理。
1923年7月,中國共產黨整頓安源工人組織,從整體上強調俱樂部加強集中領導和制度管理,俱樂部也進一步加強對消費合作社的統(tǒng)一領導與統(tǒng)一組織。針對消費合作社的諸多問題,劉少奇認為消費合作社事權及經濟支配“在事實上應絕對集中,實行新式簿記,由總經理擔任全責,主任團嚴加督促”,并要求繼續(xù)清理整頓消費合作社,由主任團同經濟委員會徹底清查以前的賬目。(31)劉少奇:《對俱樂部過去的批評和將來的計劃》(1923年8月20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101頁。
首先,加強消費合作社的制度規(guī)范。俱樂部制定了《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總章》《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辦事細則》等新的規(guī)章制度,以規(guī)范俱樂部的發(fā)展。干事會決定主任團每月須去消費合作社辦公數小時;而消費合作社的各項重要會議,主任團亦須參加,以加強俱樂部干事會對消費合作社事務的直接領導。消費合作社每星期需將其營業(yè)狀況及經濟狀況報告主任團一次,每月總報告一次,社內各項用費每月須報告一次。各項細則與公約對總經理和各股經理的權限與職責、營業(yè)員的聘任和辭退、財經制度和作息時間等都作了詳細的規(guī)定,使消費合作社社務進一步制度化和規(guī)范化。
其次是完善消費合作社內部各層級的管理制度。消費合作社代理總經理毛澤民主持制定了《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辦事公約》,規(guī)定消費合作社總經理受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最高代表會及主任團之監(jiān)督和支配。消費合作社總經理有管理和指揮該社全權,總經理有隨時檢閱各股經理賬目主權;各股經理有管理各股營業(yè)全權,但進貨及定價須先與總經理商妥辦理。在原有各股組織基礎上,消費合作社還增設總務員(亦即經濟保管員),在總經理直接支配下統(tǒng)一保管和查核各股每日的營業(yè)收入銀錢和賬目。此外,在全社統(tǒng)一實行新式簿記,實行賬目的統(tǒng)一管理與計算。俱樂部也改進了消費合作社營業(yè)員的聘請與管理制度,如規(guī)定“營業(yè)員之聘請,須有二人負責之介紹信,并須得俱樂部主任團之同意,經二月之試驗合格,始得正式聘請。辭去時亦須得主任團之同意”,“營業(yè)員在正式營業(yè)時間內,不得任意離開營業(yè)室,如有事故必須離開時,須先向該股經理請假,并向同事人聲明事實,若請假在三日以上者,須得總經理之許可”,并規(guī)定營業(yè)時間、請假制度、工作紀律等,進一步促進消費合作社營業(yè)制度的規(guī)范化。(32)《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辦事公約》(1923年),《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57—258頁。
為進一步推動消費合作社業(yè)務的規(guī)范性發(fā)展,消費合作社對社員與非社員進行區(qū)分,加強對社員的服務管理。消費合作社給每位社員發(fā)一購物證,社員持證購買消費合作社廉價物品,以免非社員和商人從中漁利;規(guī)定工友在消費合作社兌換銅元時須帶有購物證,每人每日只能兌換一次,每次只準兌換一元,一月可兌換十次,以保障消費合作社兌換業(yè)務的平穩(wěn)進行。
經過整頓,消費合作社的經濟管理制度進一步規(guī)范化,并在業(yè)務方面得到進一步的擴充。到1923年8月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第一次換屆選舉時,消費合作社所轄商店管理人員和營業(yè)人員由20多人增加到約40人。(33)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28頁。1923年8月,消費合作社也在安源新街開設第一分社,擴大營業(yè)規(guī)模與服務范圍。
但隨著1923年秋季工人罷工運動的展開,消費合作社再次遇到新的困境。1923年10月,安源路礦工人再次發(fā)動罷工運動,繼續(xù)反對資本家、國內軍閥、國際帝國主義對工人的剝削。路礦當局對工人組織與工人運動的態(tài)度惡化,工人工資與消費生活受限,繼而使消費合作社的業(yè)務受到影響。此外,在賬務清查過程中,消費合作社的業(yè)務經營與經濟管理問題再次突顯。例如,消費合作社所賣消費品存在價格高出市價或比市價更低的情況,價低者被商人從中漁利,價高者引起工人懷疑。營業(yè)員在營業(yè)中也存在態(tài)度不良而影響銷路的情況。更為嚴重的是,消費合作社內查出干部挪用公款與借款不還等問題。
俱樂部干部私自挪用消費合作社公款或借款不還問題引起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和干事會的高度重視,中共安源地委在1924年5月向中共中央擴大執(zhí)委會匯報了這一情況。(34)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30—231頁。經過調查與清理,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決定撤銷陳枚生服物股經理職務,查封其房屋,限令其退還所欠公款。對俱樂部其他干部的借款,俱樂部也分別不同情況,要求他們限期歸還。如朱少連所欠消費合作社之款,內以200元作為交際費,余額限日歸還,否則每月將工資扣還50元。李隆郅(即李立三)欠消費合作社130元,內以100元作為贈送,30元作為暫借須限時歸還。其他私人欠款在20元以內者,分兩月清還;10元以內者須一月內清還。(35)李滌生:《最高代表會報告(第二屆)》(1924年12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314—315頁。
俱樂部最高代表會議認為,消費合作社本就因股本過少,不易周轉,“社務混亂已極”(36)《安源地方團報告(6—8月)》(1924年8月27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6頁。,而干部私自挪用公款等事件,更使“合作社辦理不善,組織欠妥……大失工人信仰”(37)《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安源地委報告》(1923年10月3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22頁。,因此必須對消費合作社再次進行整頓與改革。1924年8月,俱樂部再次進行換屆選舉,并對俱樂部與消費合作社的經濟管理制度進行調整。
一是改組經濟委員會。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原設經濟委員會,承擔俱樂部全部經費的保管、出納、會計和俱樂部機關雜務之責。1924年俱樂部換屆選舉時,決定將原來的俱樂部經濟委員會改組為經濟審查委員會,專負審查之責。經濟審查委員會對消費合作社的審查監(jiān)督力度加強,為消費合作社與俱樂部各項活動的開展強化了制度保障。(38)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26頁。
二是調整消費合作社的機構與業(yè)務,改設執(zhí)行委員會和合作委員會。互濟股原下設消費合作社、勞動介紹所、故工撫恤委員會三個部門,但由于消費合作社已設置了總經理辦理合作社一切社內事務,且消費合作社總經理常列席俱樂部干事會議,重要事項由干事會直接決策,因而互濟股對消費合作社的領導形同虛設。而互濟股另外兩個部門在發(fā)展過程中也不斷調整,其中勞動介紹所由文書股負責代辦,故工撫恤委員會已由總代表會議決定將其取消。(39)陸沉:《干事會報告(第二屆)》(1924年12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320頁。因此,俱樂部決定取消互濟股,改設執(zhí)行委員會。執(zhí)行委員會下設合作委員會,專門指導與監(jiān)督消費合作社。(40)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26頁。執(zhí)行委員會與合作委員會設置后,消費合作社的總經理制改為委員制,在總經理之下設主任等職務,分頭管理全社營業(yè)、財務和雜務。改組后,毛澤民任消費合作社總經理,譚茂林為事務主任,林育英為營業(yè)主任,唐升超為經濟主任,寧迪卿為分社社長。(41)李滌生:《最高代表會報告(第二屆)》(1924年12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313頁。
三是加強對消費合作社人員與業(yè)務的監(jiān)督管理。在對消費合作社各層組織機構進行整頓的過程中,其內部的職員聘用與業(yè)務監(jiān)督制度也得到進一步的調整。俱樂部干事會對于消費合作社營業(yè)員的聘請,要求具有保人,營業(yè)員還需繳納保證金500元;并規(guī)定消費合作社所用之工人均須為俱樂部部員。俱樂部亦要求加強總經理對各部門營業(yè)員的管理與監(jiān)督,若營業(yè)員失職造成損失,經理須負責賠償。干事會還要求主任團加強對消費合作社事務的監(jiān)督與管理,如窿外主任需督促消費合作社的賬務清查等事,路局主任負責消費合作社的監(jiān)督整理事務。(42)陸沉:《干事會報告(第二屆)》(1924年12月),《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第318、321頁。這些制度的設置有利于加強俱樂部干部對消費合作社組織、業(yè)務、人員的監(jiān)督管理。
此外,俱樂部與消費合作社也繼續(xù)致力于擴充基金和拓展經濟業(yè)務。一方面,俱樂部繼續(xù)派代表與路礦當局進行談判,爭取礦局每月津貼費由200元增加到1000元。加上部員所交常月費,至1924年12月,消費合作社基金由原來的18600余元增加到28300余元。(43)劉善文主編:《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1921—1930)》,第229頁。消費合作社資金不足問題大為緩解,社務進一步獲得發(fā)展。另一方面,消費合作社亦不斷拓展其業(yè)務,1924年下半年,消費合作社與工人學校婦女職業(yè)部合辦了一個出品發(fā)賣所,該所購置縫紉機多臺,在安源老后街合作社附近租房一棟,以樓房做學生工作室,雇有熟練縫工八九人,定做中外各種服裝,進一步拓展消費合作社的經濟業(yè)務。
消費合作社經過兩次改組和整頓,從整體上強化了經營管理制度,使總經理、經濟主任與營業(yè)員的工作職責更為明確。消費合作社在業(yè)務經營中進一步服務工人所需并獲得工人的信任,將消費合作社業(yè)務與工人生活、黨群活動密切結合起來。
然而,隨著安源工人運動的式微,消費合作社在1924年之后受到更多的沖擊。由于路礦當局經常欠餉,工人缺餉,消費合作社營業(yè)亦大受影響。因工人工資越少、消費越少,消費合作社業(yè)務經營與資金周轉也面臨諸多困難。而隨著工人罷工運動的展開,路礦當局與地方軍政力量對工人組織進行鎮(zhèn)壓,消費合作社業(yè)務受到嚴重影響。至1925年9月21日,漢冶萍三公司總經理盛恩頤勾結軍閥對路礦工人實行軍事包圍,并用機關槍掃射工人,隨即強力解散工人組織,并包圍俱樂部及其所辦的工人學校、消費合作社各處,逮捕與囚禁俱樂部、消費合作社、工人學校的職工與代表。至于俱樂部、學校、消費合作社之銀錢衣服,損失達10萬余現(xiàn)款。(44)《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泣告全國同胞書》(1925年10月19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史料》,第444頁。隨著工人運動轉入低潮,消費合作社也難以為繼。
總體來看,消費合作社的發(fā)展始終受到外部政治軍事環(huán)境壓迫以及內部管理制度不善的雙重牽制,尤其是在工人運動受到軍閥與路礦當局的鎮(zhèn)壓后,消費合作社也難以脫離工人組織而單獨存在。但從消費合作社的發(fā)展過程來看,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工人俱樂部組織十分注重對消費合作社管理制度與經營業(yè)務的整頓,注重加強對消費合作社內部各級管理人員、營業(yè)人員的監(jiān)督與審查。中國共產黨對于消費合作社組織管理與經濟管理制度的調適,也是中國共產黨在早期工人運動中加強經濟領導與開展經濟實踐的重要標志,積累了重要的經濟管理與監(jiān)督經驗。
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組織創(chuàng)辦的一個具有典型性的工人消費合作社,在中共早期革命斗爭中具有重要的歷史作用。首先,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注重從工人消費與商品流通入手,從工人利益需求、現(xiàn)實經濟斗爭與形勢變化出發(fā),致力于解決工人消費生活問題,對于改善安源工人的經濟生活、團結工人堅持斗爭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其次,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為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探索如何管理經濟組織、開展經濟制度建設、加強經濟監(jiān)督、加強經濟領導等重要問題提供了實踐場域。
中國共產黨在組織安源路礦工人運動的過程中,已經開始將工人日常消費生活與工人運動、革命斗爭相結合,并注重通過消費合作社來培養(yǎng)經濟干部、領導組織工人,亦是其在組織和動員能力方面的創(chuàng)新。雖然安源工運與消費合作社遭受到外部軍事力量的破壞,但中國共產黨組織消費合作社和加強經濟領導的經驗已經逐步內化于革命行動之中,為中國共產黨管理經濟組織并加強經濟領導提供了重要的歷史經驗,也成為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探索中國消費合作社發(fā)展道路的開端。在大革命時期以及轉向農村革命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不斷在工人、農民之中組建消費合作社和改進消費合作社制度,不斷加強對經濟的領導,為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探索革命新道路與具有特色的中國合作社道路奠定了組織基礎與經濟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