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花箋語，心香一瓣留辭章
——馬福民詩意人生

●馬韶華 文／圖

“漾備江城清家人，品高學養(yǎng)胤傳鮮。詩情翰墨游于藝，腹中文章錦繡篇?！边@是我在聆聽了大理書家、詩人馬福民先生詩意人生廣播訪談節(jié)目后，偶感而作的一首小詩。謹以此詩句表達對馬福民老師的敬仰和愛戴。

一

細細想來，我同馬老師的相識，還是頗有些偶然性。那是在20 世紀70 年代，我們一家人還在麗江生活，當時的麗江相對閉塞，人員流動往來稀疏，一般外地人走在新大街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我與馬老師的第一次相遇相識，就在麗江新大街，街邊新華書店旁的一個讀報欄。那天吃過晚飯，母親帶著我到麗江新大街購買學習用品，來到街頭讀報欄，我們母子駐足報刊亭前，正瀏覽當天的報紙新聞。這時聽到身后有人在喊母親的小名。扭頭轉(zhuǎn)過身，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我們母子的身后，母親遲疑片刻說道：“阿慈！”母親與這位叫阿慈的中年男子片刻的對視后，欣喜地拉起了話茬。聽到這久違的鄉(xiāng)音，母親多少有些激動，母親向來不善于掩飾自己內(nèi)心情感，此時，我看到母親眼眶內(nèi)噙著激動的淚水，他鄉(xiāng)遇故知，確實是一樁幸事。母親忙把我拉到身邊，給“阿慈”介紹：“這是我兒子，讀五年級”。母親又摩挲著我的后腦對我說：“快叫表叔，表叔毛筆字寫得很漂亮，你要跟表叔好好學學，把你那幾個雞腳字好好練一練。”這個時候我在心里才反應過來，身邊這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常聽母親提起，漾濞街有名的書法家馬福民。我轉(zhuǎn)過頭低聲問母親，他是馬福民？母親小聲回答我：“是的，要叫表叔。”馬老師與我母親是同鄉(xiāng)又是族胞，能在異鄉(xiāng)相遇，顯得格外親切。我與馬老師也就這樣認識了。

第二天，母親專程到麗江賓館邀請馬老師到家中小坐。母親請假，在家準備了酥油、核桃仁等配料，烤制麗江蔥油粑粑，打酥油茶熱情款待阿慈老表。父親極其鐘愛書法，聽得母親邀請馬福民書法家到家里來，早早備好筆墨紙硯。在20 世紀70 年代，要找一張宣紙是困難的事，我記得父親就找到那種花紋底板的道林紙和黃色蠟光紙，墨汁也就是學生用的普通書寫墨汁。馬老師非常守時，安排好公事他準時來到我家。我家也就是簡陋的民租房，在麗江古城新義街的一個老院子里，租了二樓的兩間民房，廚房兼餐廳就設在走廊上。當天我同樣很興奮，一會兒協(xié)助母親燒火揀菜，一會兒又去幫父親挪書桌。馬老師到家后，跟我們家人彬彬有禮地打招呼，看他氣定神閑，儒雅隨和話不多，不喜歡問長道短，一下子拉近了我們之間陌生的距離感。馬老師同我們父子初次相識，進家后有一種隨和放松的親切感，再看看桌上豐盛的食物，馬老師非常感動，落座后他與父親輕松愉快打開話匣。倆人似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倆相談甚歡，從民族文化談到書法藝術(shù)、詩詞格律。吃過母親制作的酥油茶、蔥油粑粑，馬老師興致盎然，來到父親鋪好的書桌前，飽含真情披風潑墨，先用行楷書體，書錄毛主席詩詞《卜算子·詠梅》創(chuàng)作了一幅中堂，又用隸書體創(chuàng)作一副對聯(lián)。我們父子倆在旁細心觀摩，抻紙研墨互動，參與到馬老師的整個書寫創(chuàng)作過程中，零距離觀摩到馬老師的書法創(chuàng)作。馬老師手握椽筆懸肘潑墨，神采飛揚，書如心畫，一按一提，時而舒緩勻速，時而飛揚急速，或是飛流直瀉。有如音樂指揮家揮灑自如，韻律舒緩，節(jié)奏明快。在書寫創(chuàng)作中，馬老師還在間歇停筆時，給我們父子講解運筆提按的要領(lǐng)，結(jié)字架構(gòu)的美學感悟。至今我還清楚記得，當時馬老師就對我講：“小朋友，學書法寫好毛筆字，首先要打好楷書基礎(chǔ)。要認真臨習顏體書法，特別是顏體的《勤禮碑》《多寶塔碑》要勤練，學會把每個字落在紙上都站穩(wěn)了，中宮收緊。然后再橫向?qū)W習，根據(jù)自己愛好取向再選學其他書家。在這個基礎(chǔ)之上再來拓展學習行草書體，學行書一定認真臨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中國第一行書法帖?！?/p>

馬福民先生與作者合影

離開我家的時候，我深深記得，馬老師還一再囑咐我：“學好毛筆字一定要堅持不懈，每天堅持半小時，時間長了就會有大的進步?！弊邥r還給我父親留了兩支他常用的毛筆，真誠邀請我們一家回漾濞時到他家里玩。細想起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正接受到的書法教育。就在這樣一次遇見中，老鄉(xiāng)親戚之間的禮尚往來交往中。時代大背景的原因，在20 世紀70 年代，整個中國處于一種文化貧乏的時代，特別是身處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我，根本就接觸不到什么書法藝術(shù)，最多就知道用毛筆寫字是寫大幅標語，寫大字報。一般學生學習都是用鋼筆、圓珠筆，印象中學校搞慶典活動，才由美術(shù)老師帶著幾個寫字工整的學生，寫幾幅仿宋體美術(shù)字。我對毛筆書法的認知，就這么一點淺顯的碎片。

馬老師第一次到我家，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書法課，幾十年過后，回想當時馬老師在那樣簡陋條件下?lián)]毫潑墨的情景，依然是歷歷在目。對我來說是一次直擊心底的啟迪，亦是一次讓我受用終身的文化教育。

自此以后，我們一家人與馬老師有了更多的聯(lián)系和交往，親情關(guān)系源遠流長。馬老師多次到麗江出公差都要到我家里坐坐，與我父親交流攀談。多年后我父母退休回到大理定居，他們時常到馬老師家里走動走動，兩位有著共同愛好的老人，惺惺相惜，深情交流。馬老師不因是書法家、詩人、文化名人而自詡孤傲，他平易近人，淡定而樸實，低調(diào)而內(nèi)斂，父親與他交往是那么純粹而樸素，他們共同游弋在書畫詩情中，鐘情于收藏撿漏。兩位老人常常暢談書畫詩意而忘我，父親拜馬老師為師，馬老師視父親為知己摯友。他們淡泊名利，心心相印。馬老師常常鼓勵父親勤動筆，多投稿。在工作崗位上時，父親沒有多少時間勤練書法，填詞賦詩。在與馬老師交往的幾年中，父親創(chuàng)作激情高昂，詩藝書法大有精進，一些書法作品還被相關(guān)機構(gòu)收藏、收錄付梓成書。這一些不菲的成績，對一生鐘情于詩詞書畫的父親，也是一種慰藉，是情思意愛的人生收獲。兩位老友有共同的愛好，喜歡淘古玩。每當對方淘到一件寶貝，每每都相邀品茗鑒賞。說來也是笑談，兩位老友淘到的寶貝十有八九是贗品，是現(xiàn)代工藝品。但兩位老人還是樂此不疲，經(jīng)常到舊貨市場淘寶，互相間還有一種小忌妒，每當欣賞到馬老師淘的寶貝，父親回到家就心生不悅，總是責備自己做得不到位。過后父親都要照樣去踅摸，找到一種收存的快樂?；剡^頭來想一想，既然是古玩收藏，淘寶撿漏，哪能是照葫蘆畫樣，一件寶貝有重樣出現(xiàn)，注定就是假貨。但兩位老人在收藏中尋找樂趣，凸顯出他們率真的性情。

二

馬老師出生于漾濞江畔一戶傳統(tǒng)的回族僑商家庭，祖輩走夷方，長年落居緬甸經(jīng)商。馬老師幼年喪父，四歲時他們兄弟就與母親相依為命，由曾祖父教育成長。祖母和母親早早就守寡孀居，共同撫養(yǎng)兩個孫兒，婆媳相互尊重，寬容相待，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在漾濞街傳為佳話。馬老師的母親同樣出生于漾濞一戶傳統(tǒng)回族僑商家庭，自小接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浸潤和熏陶。對老對小真誠相待，對人以禮相迎，溫文爾雅、秀外慧中、賢良淑德，在漾濞街逢人口口稱贊，馬老師撰七絕《慈母吟》：“云滋雨潤貴天成，有母犢牛始獲生。走過崎嶇心坦蕩，自強不息苦耕耘。”母子情深由心而生。常言道：“母賢子圣流寓千秋，繼往開來榮顯百世。”馬老師自小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成長，并得到曾祖父在國學文化上的點撥教化，國學文化的種子早早就種植在他的心田。在曾祖父的督促教育下，小小年紀就臨池不輟，每天描紅習帖，熟讀《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先生初臨柳體《玄秘塔碑》，爾后長臨顏書《多寶塔碑》，多年苦練歐楷《九成宮》，打下唐楷書法的堅實基礎(chǔ)。進入行書的創(chuàng)作學習，先生師法二王，長期精研《蘭亭序》，對臨、背臨反復揣摩學習。先生始終以《蘭亭序》為精神法帖，一直伴其左右，閑時就拿出默臨，讀帖、背帖爛熟于心。先生學生時代毛筆書寫即藝過師長，常拔頭籌，在漾濞縣城小有名氣。先生初期書法，風格以追求秀逸娟雅，清麗恬美，結(jié)字以歐楷為神韻，中宮緊密，結(jié)體穩(wěn)重。進入社會步入中年，先生主攻行草書，并以漢隸，籀篆為輔，博采眾芳，扎進中華書法的寶庫中，汲取古代書法藝術(shù)的營養(yǎng)。

步入中年，50 歲后馬福民先生書法藝術(shù)風格，有超越自我的突變。先生法古不泥古，他涉獵廣博，集眾家之長，突變自己，在書法氣韻上，美學追求上，作品章法布局上都有了更新的突破，一改以唐楷法帖，二王書風為主格調(diào)的恬美、工穩(wěn)路線，融入碑版金石氣韻，悉心研習“南碑瑰寶”二爨碑版，方圓入筆，一波三折，動感中存有古風。綜觀先生中年時期的書藝風格，在沉穩(wěn)凝練的楷書風格基礎(chǔ)上，他以行草書創(chuàng)作了大量書法藝術(shù)作品。所書作品不論是楹聯(lián)、匾額、中堂、對聯(lián)、斗方、長卷都傳達出個人審美取向，價值追求。他所創(chuàng)作的書法作品，石刻題字以應景暗合點題外，都以激勵歌詠，催人奮進的警句箴言入書，大量的作品諸如橫批、中堂、對聯(lián)以自撰詩詞、絕句、律詩、古風入書，且以詩詠家鄉(xiāng)風物，風花雪月四季景致，詠頌新時代、新氣象，贊美偉大祖國、民族團結(jié)，高擎愛黨、愛人民的主題，創(chuàng)作了極具詩意書情，文人氣象，自成一家的書藝作品。

馬老師自幼就浸潤在詩海墨香中，在曾祖父馬卿靈的膝下學書，扎下堅實的童子功，一路走來篳路藍縷，以不變的決心勤奮鉆研，苦學精進。他的藝術(shù)之路是走了一條天賦加勤奮加悟性的路徑，也就是說，在孤獨的藝術(shù)道路上，他以不變的初心，夾持著先天的聰慧，在不斷尋求自我完善時，充分審視文化的廣度和厚度，汲取更多的文化養(yǎng)分，將獨特的藝術(shù)領(lǐng)悟和文化自覺融入到書法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先生的書法，完全可以用書、氣、情、文來概括。他真草隸篆皆通，尤以行草見長，書以顏體書為精神氣象，這樣一種氣韻墨色，承載著各體書法。楷書以落墨沉穩(wěn)，行筆熟稔，線條圓潤淳美，結(jié)字規(guī)范厚樸，顏筋柳骨的正統(tǒng)法度運用自如，行筆創(chuàng)作中又不失個性化張力的獨家之美。行草書以二王筆法入筆，中鋒用筆，點畫線形態(tài)自然老辣，結(jié)書雄勁峻峭，妍美生動，又不失其法度，章法結(jié)體不失靈動自然，形散神不散，流淌出自由活潑的生氣，儒家仁和精神的氣韻。先生所創(chuàng)作作品大多以行草呈現(xiàn)，勒石碑刻，楹聯(lián)題對大多以行草書為主，大理州范圍內(nèi)各佛教寺廟、道教道觀、清真寺、名山景區(qū)、學校、文化單位、私家花園都收藏懸掛有先生的書法題字題詞。對此，先生樂此不疲，有求必應，真正做到藝術(shù)服務于人民，藝術(shù)來源于人民。

馬老師大半生在書藝翰墨海中遨游，以筆墨線條體味人生，在黑白藝術(shù)空間中，創(chuàng)作出豐富多彩的作品。每一件成功的作品都體現(xiàn)出文人情懷的氣韻，熱愛家鄉(xiāng)故土的深情，詩人般的曠達。湖北大學中文系喻學才教授曾這樣評價先生：“君之詩書堪稱大理畫像人?！睍ㄊ禽^難成功的藝術(shù)門類，沒有雄強的決心，廣博的文化素養(yǎng)是無法登上塔尖摘取明珠的，先生深諳其理。他在書法藝術(shù)的道路上，做到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的意志和決心，在創(chuàng)作中打磨，在探索中求變革。先生一路走來，沒有丟失對古典詩詞的創(chuàng)作吸收。書法不僅僅是把字寫好了，寫周正了。寫的字漂亮規(guī)范，是成功的寫字匠。要脫去這幾分匠氣，要以厚重的文化素養(yǎng)為基，勇于自我突破創(chuàng)新，師古不泥古，才能達到書法的高境界。先生常常對我說：書法藝術(shù)是藝術(shù)家內(nèi)心情感的表達，是詩言志意的傳遞。在我國文化藝術(shù)寶庫中璀璨奪目的國寶級書法作品，都是書文雙璧，文以言志的文學名篇。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短短的324 字，高度表現(xiàn)出王羲之崇尚老莊道家思想和佛教文化，向往思想解放和精神自由，抒發(fā)內(nèi)心對人生的感慨。南朝時期，雕辭琢句的駢文已盛行，而《蘭亭序》雖屬駢文系列，但以不追求華麗的辭藻，另辟蹊徑，敘事抒情，自然清新，樸實真摯而著稱，達到了極高境界。文字、書法相得益彰，珠聯(lián)璧合，可謂精妙絕倫。先生勤奮好學，孜孜不倦，一頭扎進中國古詩詞海洋中，汲取中國詩詞文化的營養(yǎng)。以自己的激情，炙熱的胸懷，飽蘸筆墨書寫家鄉(xiāng)的青綠山水，風花雪月。先生以自作詩詞入書，極大地豐富了他的書法創(chuàng)作，形成了書卷氣、文化氣的藝術(shù)風格，成為書詩雙璧的學者型書家。

“雄關(guān)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馬老師非常喜歡毛主席詩詞，在他漫漫藝術(shù)道路上，先生都用這兩句詩激勵自己，所以到了今天，雖已是八十耄耋，他的藝術(shù)源泉還在噴涌。2022年先生85周歲時，作自勵詩七律一首“人生最應惜春光，柳映李桃蒼洱芳。溪水潺潺流碧玉，畫堂靜靜秉書香。蘭芬宜誦蘇辛句，筆潤勤臨寶子章。八五暢懷松勵志，白頭如雪燦朝陽?！毕壬囆g(shù)生命的寬度和長度都在延伸，他的作品一直以文人氣、學者氣為主格調(diào)，具備才、情、文相統(tǒng)一的個人風格。

三

步入盛年期，先生遇見了中國文化的春天。20 世紀80 年代，實事求是，解放思想的大討論，釋放了思想上的僵化偏左的桎梏，文化迎來了春天的新氣象。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學之風，吹拂著中國文化的蘇醒，同時古詩詞的賞析和創(chuàng)作，也吹響了回歸的號角，漢唐詩賦，宋詞元曲如雨后清風沁入人們的心田。這時的馬老師從事于群眾文化事業(yè)宣傳、引導，民間詩歌的收集整理，推陳出新的大文化工作。先生在曾祖父驅(qū)策下，自小熟讀唐詩宋詞，對駢文對仗有天生悟性。在文化復興的大環(huán)境下，身處群眾文化的前沿陣地，同時極大地激發(fā)了先生對古詩詞的熱情和創(chuàng)作欲望。青年時代開始創(chuàng)作現(xiàn)代詩《青年趕馬人》《未婚媳婦到婆家》等作品發(fā)表于《邊疆文藝》《云南青年報》，先生對詩歌創(chuàng)作的熱情和靈感，有一種“奮進不息”（吳作人先生贈馬福民寄語）的熱情和勤奮。一路走來，馬老師對自己詩詞作了三個階段的境界總結(jié)，作出客觀務實的評估。第一層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最初的勤奮期。

先生自述，20世紀80年代，傳統(tǒng)古詩詞文化悄然復蘇。北京成立了中華詩詞學會，中國楹聯(lián)學會，各地古詩詞培訓學習如雨后春筍。這時他內(nèi)心種植著的詩詞種子，欲噴薄而出。寄情于詩意人生，先生甘當學生，報名參加廣西楹聯(lián)函授學習，重拾詩韻格律，熟悉掌握格律詩創(chuàng)作的律韻要求。后又參加作家楊美清同志參與舉辦的詩詞培訓班，開始以歌頌大理風物和重大節(jié)日活動為主題的古詩詞創(chuàng)作。1987 年4 月，先生帶隊到思茅、西雙版進行兩地州書法交流展。第一次在景洪參加潑水節(jié)，對傣族風情濃郁的潑水節(jié)盛況感觸頗深，又深入傣家村寨，其間滿腔熱情地創(chuàng)作了30多首詩詞，真有大豐收的一種喜悅。過后，他把手稿給楊美清同志看，看后楊美清同志對他說：“你的詩詞創(chuàng)作起點很高。”

馬福民先生指導學生創(chuàng)作

1989 年春，湖南省作協(xié)舉辦全國“屈原杯”文學競賽，征稿小說、散文、詩歌（含古詩詞），首次開啟了古詩詞征稿。馬老師看到這次征稿，心里很激動，于是選了幾首到普洱、西雙版納的詩詞大膽寄出，其中七律《南疆吟》榮獲優(yōu)秀獎：“萬里南疆耀彩云，花紅柳綠色繽紛。佤山迷霧吟詩畫，茶地層巒系彩裙。洗馬河邊思漢相，鳳凰樹下響笙琴。蠻煙瘴雨終消盡，入眼風光處處明。”湖南作協(xié)主席、著名詩人未央在序中云：“這次競賽評出一、二、三等獎12 個，優(yōu)秀獎50 個。評委會從中選出一部分，編輯出版，使我們有機會讀到這些佳作，享受‘屈原杯’文學競賽的果實，令人高興。”先生稱：“我能獲優(yōu)秀獎，實屬意外。”這對先生爾后創(chuàng)作古詩詞起到了鞭策和鼓勵的作用。接著大理詩社楊永新社長、杜乙簡副社長、周祜副社長提名先生為大理詩社秘書長，開會時顧問張旭說讓先生任副社長兼秘書長，并任詩社刊物副主編。1990年編輯的《大理詩社詩詞作品集》（第6 期）共刊詩詞500 多首。由于大理詩社是中華詩詞學會團體發(fā)起會員，每年出版的作品集都寄給學會選編優(yōu)秀作品，先生創(chuàng)作的詞《臨江仙·大理吟》：“玉帶云霞橫翠嶺，白帆依戀清波。絲絲煙柳舞婆娑。層樓高望遠，最喜聽漁歌。不盡鄉(xiāng)思常入夢，名城戶戶花多，蒼峰溪水瀉銀河，情斟洱海水，奮進莫蹉跎?！比刖帯吨腥A詩詞年鑒》（1990、1991 年合輯），爾后又被云南省著名作曲家張漢舉譜成曲傳唱。1992 年，河南省社科院在數(shù)以萬計的古詩詞中精選出1116 首古詩詞公開出版，先生有《虞美人·勐龍風情》和《踏莎行·景洪傣歷潑水節(jié)》兩詞入選。龔依群主編評：“作者對當?shù)卮鲎屣L俗人情特別熟悉，又善于描繪。此二詞的特點是將描寫景洪境內(nèi)綺麗風光和介紹當?shù)卮鲎骞?jié)日的多姿多彩的浪漫風情結(jié)合起來，歷歷如繪，娓娓動人，恍如一幅燦爛的風俗畫?！敝淌诨羲闪诌€在序言中點贊：“五、七言律、絕和詞，占很大比例，但無一不合格律，其中一部分，格高調(diào)雅，在藝術(shù)上達到完美的境界，可與唐宋名篇爭衡。另一部分，則詠今事，繪今景，寫今意，抒今情，錘煉新詞語，創(chuàng)造新意境，從而體現(xiàn)嶄新的時代精神。”

多年來先生沉醉于古詩詞創(chuàng)作，以大理的山水風光，風情故事為題材，磯珠佳句信手拈來，先生在創(chuàng)作中不斷學習打磨提高。據(jù)先生講述：幾年下來，翻爛了幾本《詩律詞譜》和《詩韻新編》，學填長調(diào)詞牌“沁園春”“滿江紅”“水調(diào)歌頭”，一有空就鉆研，如醉如癡，甚至廢寢忘食，一種拼命的勁頭撲在詩詞的創(chuàng)作上。每天都以蒼山洱海為題材填詞創(chuàng)作，寫出了大量的詩詞作品，熬更度夜，填好一首詞才能入睡。所謂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人，慢慢掌握詩詞格律后，寫出的作品發(fā)表了，入選了，精神為之振奮，頓然產(chǎn)生了創(chuàng)新的念頭。能按詞譜音韻創(chuàng)作出詩詞作品，進入了一種新境界。這個階段先生的詩詞創(chuàng)作，進入了“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境界，形成了自己的詩詞風格，那種抒情浪漫的筆調(diào)譜寫出一曲曲、一闋闋、一對對傳情達意的詠嘆，飽含真情的意境。蘭筆留香徽墨鮮，白頭書翁藏佳臻。歌詠絕代吟蒼洱，百二山河畫像人。先生一副短聯(lián)：“風搖竹影嬋娟舞，水映江樓墨客情?！薄笆抢^趙藩題寫的那副著名的武侯祠楹聯(lián)之后，大理人又一次名揚人才薈萃、高士如云的蜀中?！边@是云南著名詩人曉雪先生發(fā)自心底的贊美。先生以筆為琴，吟詩撥弦，吟哦諷誦，吐吞出摯愛家鄉(xiāng)的真情。暢懷政通人和的新時代，勾勒出文人筆下的新畫面。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先生以書會友，以詩抒情。在詩書筆會上，雅集流觴中結(jié)識良師益友。中南大學教授、楹聯(lián)家余德全教授篆書體題贈書聯(lián)寄語：“福民方家：事業(yè)皆成玩物外，風流正在讀書中?！痹颇洗髮W教授、訓詁學專家、詩人，中華詩詞學會終身名譽會長張文勛先生，收到先生詩集《大理吟》閱后，欣然秉筆回書言道：“蒼洱山水之秀，本自天然，民風淳樸，亦由性靈，文獻名邦，風騷傳世，此豈非鐘靈毓秀之謂歟！君詩情獨有鐘，得山川之助，涵鄉(xiāng)里之情，是以風物之美，感情之深，俱稱意而出，洋溢于篇什之中。有感情，自有真詩，風花雪月，無不為詩人而設。此絕非無病而呻吟者所能道也。君之詩情景俱勝，格律工穩(wěn)，如能于意境多推敲錘煉，自能更入佳境。作詩之道，知之固難，能之者尤難，推敲之議，亦取學無止境之意，與足下共勉耳！”先生勤勉自勵，長于詩海遨游，博聞強記，廣交益友。詩書創(chuàng)作漸入佳境，自作詩詞、對聯(lián)書法作品在全國各類型書法比賽中屢屢獲獎，或被博物館、紀念館收藏，甚至遠傳臺灣、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韓國、日本、美、英、法等國。先生用筆墨書寫詩情，托詞章描摹家鄉(xiāng)。這個時期，詩情才智俱佳，創(chuàng)作達到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境界。

因蒼洱得助詩情人，君之詩情畫蒼洱。天道酬勤，先生大半生以詩書為伴，步入古稀之年漸入佳境，創(chuàng)作頗豐，佳作名聯(lián)頻現(xiàn)。多有優(yōu)秀作品編入國家級詩選集，斫刻于風景名勝處，如陜西鳳翔縣東湖碑林；江蘇無錫太湖公園“江南蘭苑”刻有他的作品七律詠蘭詩。作為一位大理知名詩人、書家，先生聲名遠播，常常受邀參加筆會雅集。1997 年，他應邀出席了由馬來西亞霹靂州怡保山城主辦的“全球漢詩第六屆研討大會暨怡保、山城詩社五周年社慶”，其間，填《沁園春·山城花艷》一闕：氣爽天高，爭艷繁花，春早吐苞?？瓷匠氢＃娂倚罆?，狂歌縱筆，各領(lǐng)風騷。海競千帆，椰風溫煦，霹靂風光分外嬌。研討會，互切磋詩意，樂奏笙簫。全球喜涌花潮。有輩出新人吟墨濤。愛詩雄詞媚，唐詩浩邈，宋詞莊雅，水闊山遙。筆蘸云霞，墨含霖雨，四海華章著意雕。珍友誼，再層樓更上，共架金橋。在為馬福民接風的宴席雅集上，飛花令吟作，頗具雅趣。徐持慶社長先吟一句詩，接著第二人、第三人都以格律詩平仄、韻腳相繼吟出，輪到馬福民接第四句，他輕松吟出，受到大家夸獎。第二次詩友雅集，兩位詩友把他帶入詩中：“獨喜云南來遠客”和“還從怡保播騷風”兩句，稱贊先生把中華文化帶到怡保傳播。詩會后，當?shù)卦娚绺鄙玳L兼秘書長邱天華先生親自驅(qū)車陪他游覽檳城，在燈光璀璨的海濱茶吧吟詩，并拜會了一位曾在抗戰(zhàn)期間到過昆明的華僑老教授。在歡送先生離開怡保歸國時，四位詩友又為他即興一首詩：“馬國迎來馬福民，行云流水筆傳神。今朝茶點酬名士，交友結(jié)朋暖似春。”先生則應社長之邀，為一座名為“美化園”的私家花園撰寫聯(lián)句。他即興寫就“美景同輝天上月，化園常駐世間春”，把墨寶永久留在那里。在國際，地區(qū)間的詩書畫交流活動中，先后受邀前往日本，臺灣、香港等地會友交流，先生不啻詩人書家，而是帶著大理人真情厚意，大理人的性格作為文化使者廣泛交流。2010 年11 月，應臺灣“中華世紀書畫協(xié)會”邀請，大陸書畫家一行十五人到臺北進行書畫藝術(shù)交流。在開幕式上，應大陸一方李桂林團長的要求，先生代表大陸書畫家即興創(chuàng)作七律一首（新韻）即興朗誦：書畫交流到寶島，春風大雅會高朋。墨輝兩岸千般意，情系炎黃一脈宗。山水披霞多俊秀，襟懷似海義相通。月圓花好常來往，日照丹心氣吐虹。

2010年4月15日至22日，又應日本國“中日文化交流中心”的邀請，馬福民先生赴日本東京參加第三屆“中日友好文化藝術(shù)交流展”。20 日上午，在東京的一個展覽館里，舉行中日兩國書畫名家現(xiàn)場創(chuàng)作筆會，有五十位中國書畫家、近六十位日本書法家到會，大多數(shù)人都書寫唐詩宋詞或毛主席詩詞。當主持人宣布請先生揮毫時，他鋪開一張四尺整宣，此時尚處于日本櫻花盛開季節(jié)，他詩興煥發(fā)，即興創(chuàng)作七絕（六麻韻）一首：“扶桑邀我賞櫻花，富士山前煥彩霞。書畫交流深厚誼，同揮椽筆壯天涯。”寫完后，他朗讀一遍，獲得大家熱烈掌聲。應主持人邀請，馬福民再次吟詩一首：“交流藝術(shù)到扶桑，中日名家聚一堂。潑墨山川大手筆，狂書寫意傾衷腸。櫻花漸落飄紅雨，友誼加深續(xù)雅章。三屆有緣游島國，和平共沐奮騰驤?！毕壬淠练€(wěn)，俊秀流暢的書法和飽含真情的詩句給兩國書畫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位同行來自大陸的書畫家說：“您的詩寫出了我們代表團的心聲，‘扶桑邀我賞櫻花’很貼切，有豪情，馬先生不愧德藝雙馨，值得驕傲?！毕壬跁阒?，耕于文化之沃野，燃于詩書之情懷。

四

馬老師生于1937 年，屬牛。冥冥中他那種內(nèi)斂樸實、平靜和藹的溫良性情，透出一股牛的精神。在由大理白族自治州回族學會編輯出版的回族叢書《馬福民詩詞書法作品選》一書中，大理知名作家張焰鐸老師在《難得平常心》一文中是這評價先生的：“平常心，是明志的淡泊，是致遠的寧靜，是不欺人欺己欺世的持平守常之心，是不作超然狀不著超然語實實際際的十分健康十分寬容的心態(tài)?！?/p>

作為老師的忘年之友，也是老師的一名學生。多年相識相交，先生確實懷揣一顆平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持平守常，淺淺一笑，走過八旬人生。在燈紅酒綠的世俗大潮中，先生依然堅守著那份難得的淡定與平常，他憂心于文化的失落和衰微，他更憂慮于現(xiàn)代文明下社會人素質(zhì)的低落，文化品位的丟失。出于對詩詞文化藝術(shù)的那分熱忱，對家鄉(xiāng)人民的熾熱情懷。先生以傳承文化藝術(shù)為己任，以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心，走上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志愿者之路。

馬老師在擔任大理州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期間，致力于書法、古詩詞文化的傳承。同大理書畫界同仁一道，在書法藝術(shù)的探索、書法知識的普及和人才培養(yǎng)上進行了不懈努力，付出了辛勞和汗水。在文獻名邦的大理，小橋流水，青瓦白墻，水墨彩繪是符號，是寓于民間的美學。書法詩詞藝術(shù)在民間有著深厚土壤，白族民居外墻上，通常都是白墻作底繪水墨畫，配之詩文格言，院內(nèi)和大門照壁居中位置，都要請書法高手手書警句箴言，或是姓氏聯(lián)句，諸如“琴鶴家聲”“百忍家聲”“清白家聲”。此外就是每年的春聯(lián)更新，字寫得好不好，內(nèi)容如何，民間的鑒賞水平是比較高的。為充分滿足富裕后的群眾文化需求，先生帶領(lǐng)州書協(xié)同事一行，開展文化下鄉(xiāng)活動，走遍大理州山山水水，把書畫藝術(shù)送到農(nóng)戶家中。通常是借一個集鎮(zhèn)的趕街天，舉行筆會，即興創(chuàng)作，揮毫潑墨，群眾則排隊索要，提出內(nèi)容要求。每在這種場合，先生總是最“高產(chǎn)”的一人，有求必應，直寫到手臂抬不起為止。特別是每年春節(jié)前到鄉(xiāng)下或部隊、工廠寫春聯(lián)，更是從清晨寫到太陽落山，為民服務的忘我精神令人十分感動，百姓也往往為得到馬老師的作品而興奮萬分。幾十年來，先生堅持不懈地在書法詩詞藝術(shù)教育和人才培養(yǎng)上下功夫，從小學、中學到大學，都有他的足跡。除推動中小學試驗開展書法教育課外，也經(jīng)常應邀到大專院校做書法藝術(shù)講座，開設書法欣賞課，經(jīng)他培養(yǎng)指導的一些年輕書法人，后來也都走上了以書法相伴的人生之路，有的還成長為知名的書法家。1985 年，中國書畫函授大學大理分校成立，馬福民被聘為副校長兼書法系主任，八年中教授學生兩千多名，形成了以大理地區(qū)為主，輻射滇西的一批書法骨干人才和詩詞楹聯(lián)創(chuàng)作隊伍，帶動到了香格里拉、麗江、騰沖、臨滄等地的書畫藝術(shù)活動，為傳承中華書畫文化、繁榮地方民族文化作出了應有的貢獻。

老牛亦解春光貴，不用揚鞭自奮蹄。先生在傳授書法詩詞知識方面從不講條件，從來都是有求必應，有叫必到。先生一直關(guān)注關(guān)心家鄉(xiāng)漾濞的文化事業(yè)建設，但凡聽到家鄉(xiāng)后生在書畫藝術(shù)、詩詞方面小有成就，他內(nèi)心很喜悅，總要打聽清楚創(chuàng)作者的詳細情況，牢記在心。家鄉(xiāng)文聯(lián)宣傳部門，民間社團的一切文化活動找到先生，他從不推辭，不講條件。身體條件不允許，無法到場都會以詩書作品回謝。他對家鄉(xiāng)的眷顧已經(jīng)是融入血液里的情懷，種植在心田的真情，回故鄉(xiāng)講課，傳授書法詩詞創(chuàng)作知識不計其數(shù)，在漾濞但凡愛好書法和古詩詞創(chuàng)作的作者都或多或少，直接或間接，受益于先生的傳道。先生把老年人當朋友，當知己，熱心為豐富老年人的文化生活服務，他長期擔任老年大學書法詩詞老師，講授書法、古詩詞創(chuàng)作，為老年朋友答疑解惑，培養(yǎng)了一批古詩詞愛好者，在先生的指導下，他們不定期雅集交流，在長期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不僅豐富了老年生活，提升了文化欣賞能力，有的還自己出版了詩集。先生在書法詩詞文化道路上苦旅攀登，他秉持為群眾文化服務的初心不變，從群眾中來，回到群眾中去，簞食壺漿，將藝術(shù)融入群眾，雅俗共賞，并非束之高閣孤芳自賞。

先生紉秋蘭為佩，抱樸守真。他深知藝術(shù)來源群眾，來源于生活本真，在長期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實際中，他走進各民族中間，走遍山鄉(xiāng)村寨，得益于人民群眾的恩惠。先生給我講述：20世紀50年代，他在云嶺腹地的大山里奔走，斷了干糧走不出重重疊疊的大山。那時內(nèi)心就感到了山的兇險。但那些根本沒見過他根本不認識他的山民，把苦蕎面包谷面和成的粑粑遞給他，他就著涼冰冰的山泉吞下火辣辣的大山情感。他把那些普普通通的人，記牢心里。無論今后走出大山多遠，離了他們多遠，都要把心擱他們中間。用真誠的心銘記他們，歌詠他們。

先生一生追求，視書法古詩詞藝術(shù)為生命中的一部分，這部分藝術(shù)生命的寬度和長度來源于生他養(yǎng)他的這方水土，來源于各民族兄弟姊妹們，來源于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先生守此初心，情系各族人民，白族老爹親切稱他：“馬老師”，彝族大媽同樣稱他：“馬老師”，回族阿巴（爺爺）也叫：“馬老師”。

一聲親切的馬老師，在人群中回響，是那么親熱，是多么質(zhì)樸。是家人發(fā)自內(nèi)心對有文化，有修養(yǎng)，有學識親人的稱呼——“馬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