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根系（組詩）

施云

鳥鳴在為我引路

要到密林深處去

有鳥鳴在為我引路

有一陣子，聽著

鳥鳴，就像是你

在輕輕呼喚我的乳名

那一刻，靈魂

是一根顯形的繩子

一頭拴著我的脖頸

一頭綰在你的手上

神奇的牽引力并沒有

把我勒死，而是

給了我無窮的吸引力

仿佛再往前半步

就能挽著你的手一起

飛啊飛，飛出那座

神秘而深邃的林子

寧靜的根系

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蠕動

但任何時刻看著它

都是寧靜的，寧靜得

仿佛它從來就不曾蠕動

不曾向前爬行。在地下

根系，是一種藝術(shù)

我們幾乎不可能目睹

藤蔓狀的綿軟與幸福

這就好比我，無法把你

透視，除法般找到商

找到必須的余數(shù)

寧靜的根系潛伏地下

不像枝葉張揚卻比枝葉

抓得更加穩(wěn)固，而這

恰似我想你時的思緒

傾斜的藍天

毋庸置疑。這是相機

截下來的一小塊天

我需要這樣一小塊藍

寄給遠方的你，需要你

把它頂在頭上，如同

頂起一塊藍色玻璃

有藍光把你籠罩。這是

我的終極目標(biāo)，是我

在找到神秘之網(wǎng)之前

對你唯一的桎梏。是的

占有欲，是愛的

最初級模式，我希望

傾斜的藍天滑下來時

你已是涅槃后的你

除了光，無物可以籠罩

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那年

你落下的腳印

還在時光里舞蹈

漏下來的光斑

還在我心里閃爍

只有你扭動的

腰身，被蛇挾持

留下干枯的蛇蛻

像根葡萄藤的影子

越扭越緊，就要

卷入往后的光陰

那時，葡萄已結(jié)出

青色的籽粒

像葡萄一樣喜慶

一顆顆黑葡萄

糾結(jié)在一起

像我分不清那群

身著同樣服飾的人

扭著相近的腰身

哪個才是你

結(jié)伴而行

打開聯(lián)想，一些詞就會

結(jié)伴而行，并借助

方方正正的漢字，呈現(xiàn)

隱藏的深刻含義

我已習(xí)慣于關(guān)閉聯(lián)想

我怕太多的后綴，拖累了

奔騰而去的大河。怕

河灘上的石頭般結(jié)伴的

漢字，太過骨干

把秘密掏得一干二凈

很多時候，結(jié)伴是好事

某些時候像我們牽手走過

會招來白眼和嫉妒

現(xiàn)在我讓自己溫和下來

一個一個敲打出漢字

讓它們在我的排列布陣?yán)?/p>

結(jié)伴并遵守秩序

只為在與你結(jié)伴而行時

不亂了自己的陣腳

亮著的燈

夜很深了，那盞燈

還亮著，我沒有看見她

投出窗來的影子

只看見一方光，一架

金色的滑梯，散發(fā)出

奇異的引力，把我的身子

一步一步地拉近，直到

我看見自己的影子

把我緊緊地拽住，那一刻

磁力處于平衡狀態(tài)

我的靈魂掙脫我的肉身

但一直爬不到窗口

我看見了我的掙扎卻無法

推一把，或者割斷

隱形的繩索。燈依然亮著

落在我身上的光，把我

越捆越緊，無法擺脫

那個懸在半空的我滑下來

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那一刻，我比燈光還要輕

朝著鏡子走去

我分明看見你，就在那里

就要拽住你的時候

我碰了壁，再細細一看

那是一面鏡子，我無法

接觸到你，你的微笑簡直

就是一劑迷藥，或者

威力無窮的麻醉劑。望著

鏡子里的你，消失在我的

影子里，我認(rèn)真地端詳自己

竟不禁地笑了。當(dāng)我

側(cè)身，為自己讓出一條路

你又在鏡子里朝我微笑

后來我終于明白：這些年

我一直沒學(xué)會轉(zhuǎn)身把你追逐

捷 徑

歸巢的鳥兒，都有捷徑

卻沒有一只從始至終

保持直線飛行。很多時候

我羨慕鳥的翅膀，可以

攜帶自己的身體飛過湖泊

飛過肆意翻滾的浪濤

沒有停泊之地就不停下來

持續(xù)的力需要怎樣的引擎

我們之間并沒有那么遙遠

如果有條穿越的直線

或許并不需要持續(xù)地發(fā)力

像穿過想象一樣輕而易舉

我們就能緊緊依偎

有一條鳥兒歸巢的捷徑

是我持續(xù)已久的朝思暮想

從喻體出發(fā)

從喻體出發(fā)，行走在

尋找本體的路上

我還是覺得一個漢字

就是一粒有重量的

石頭，絕大部分鋪在

我必須經(jīng)過的路上

在翻越某座大山時

山坡上布滿了大石頭

無法搬運它們，也無法

把它們逐一破碎

為己所用。需要穿越

荊棘和叢林嗎？需要

飛躍沼澤地嗎？帶著

疑惑與困惑，一路

磕磕絆絆，我尋找的

本體，像流水藏在山腹

找到那個泉眼

我必須保持矢志不移

就這樣，我堆壘漢字

不斷搭架梯子，尋找

愛和被愛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