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風(fēng)君
你是不是長了一顆《紅樓夢》的心,渴望過上一種浪漫的生活;然而環(huán)顧四周,卻生活在了《三國演義》的世界里,鉤心斗角、爾虞我詐;但是你依然想結(jié)識《水滸傳》里那種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替天行道;結(jié)果你總是遇到《西游記》里面的妖魔鬼怪,個個張牙舞爪、有恃無恐。最后你只有老老實(shí)實(shí)地戴上緊箍咒,去西天取經(jīng)……
所以四大名著正是中國人的四種修行:紅樓的主題是情;三國的主題是爭;水滸的主題是義;西游的主題是悟。
而要抵達(dá)或者超越它們,就構(gòu)成了這種修行中,所要突破和跨越的四道關(guān)卡。過不去,就是平庸;過得去,便是超然。
《紅樓夢》開篇,曹公便借空空道人之口,說出了此書的主旨:大旨談情。情之一字,最是迷亂人。
有人讀罷全書也未必曉得,有人過完一生也未必明白。人之為人,本是有情。情,有時(shí)是最美好的事,有時(shí)也是最磨人的事。
男女之間如此,人與人之間莫不如此。因?yàn)榍樽值膬?nèi)涵太過豐厚,它是愛情親情友情,也是縱情癡情,還是人情世情。而這些,正是紅樓一夢中的情天恨海。
《紅樓夢》一書最為動人的,毫無疑問是愛情。這是一個最為永恒卻又平常的主題,曹公卻寫出了無盡的意味。寶黛的愛情無疑是最為撥動心弦的。其中有美好,也有煩惱;有希望,也有失望;有生死不離的心,卻避不開生離死別的命。千般滋味,萬種糾結(jié),恰如人生。一別之后,繁華落盡,了無痕跡,又恰如一夢。
況且還有寶黛有緣無分之外,寶釵與寶玉的有分無緣,寶玉與妙玉、襲人等女子的無緣無分,以及紅樓一夢中其他人的愛恨糾葛。多少酸甜苦辣,如秋水般流之不盡。
紅樓是一場夢,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由情入手,以情為重。曹公寫盡了大家族的榮辱興衰,終歸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仡^看怎會不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明代大學(xué)問家楊慎寫了一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p>
這首詞被用于老版《三國演義》電視劇的主題曲,最是恰當(dāng)。這一首歌一闋詞,說出了太多。告訴我們?nèi)龂且徊坑⑿壑畷?,它的關(guān)鍵詞,是陰謀陽謀、爾虞我詐、亂世、寂寞……歸結(jié)為一個字,就是“爭”。
而多少英雄豪情、橫刀立馬,在當(dāng)世卻總是寂寞,在后世卻只是轉(zhuǎn)頭成空,最終不過落得一場談資。
那么我們便不禁要問,人,到底爭個什么?曹操一世梟雄,
一世功業(yè)在身后也終被老謀深算、隱忍等待的司馬懿家族竊取。劉備從草莽之中崛起,爭得三足鼎立中一方諸侯,最終也不得不在白帝城托孤中,抱著巨大的遺憾悲愴離世。關(guān)羽張飛豪氣干云、義薄云天,最終也都落得兵敗身死、身首兩處的下場……
是??!人到底爭個什么?
如果人人覺悟,天下也就沒有爭這回事了;如果人人不爭,也就天下太平了。這可能就是三國最深邃的命題。只可惜,每個人不爭一爭,不看夠了、歷遍了世間爭斗及背后的成亡禍福,是不會覺悟的。人生就是這樣,很多道理早就知道,卻非要在經(jīng)歷后才能明白。
水滸中有一個東西,是永遠(yuǎn)不會褪色的,那也是最重要的一處,便是仗義。有些人不屑地以為,水滸108人只是殺人放火的流氓無賴,卻不去看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可惜、可悲的,那就是“仗義”這種品質(zhì),已經(jīng)越來越稀缺了。品德沒了是可以培養(yǎng)的,品格沒了,就只能是一種退化。
什么是仗義?仗義就是魯智深看不得萍水相逢的父女被人欺負(fù),怒而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看到朋友林沖被冤枉落難,便義無反顧地大鬧野豬林。仗義就是武松在朋友被欺凌后,于快活林里醉打蔣門神;即使早有退隱之心,也要為了兄弟情義而堅(jiān)持到征方臘的最后,哪怕因此斷掉一臂。仗義就是黑旋風(fēng)李逵為救宋江,只身前往江州劫法場;以為是宋江搶了酒家的女兒,即使那是大哥也要大鬧梁山忠義堂……他們看不得不平,腸子直得厲害,熱得燙人。他們做得到如此,是因?yàn)樗麄兊男募兇狻⑻故?、磊落、光明,于是才有了發(fā)之于外的那一場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所有這些,背后其實(shí)只是兩個字——情義。
而反面同樣是兩個字,利益。當(dāng)下社會與水滸梁山、我們與梁山好漢們的距離,也許正是“情義”和“利益”之間的距離?!袄妗倍郑紫逻€藏著兩個字——自私,上面還頂著兩個字——現(xiàn)實(shí),合起來又是兩個字——冷漠。
我們也只能期待,只要水滸還在,仗義的種子就可以一代代播種、生根、發(fā)芽。
清代張潮的《幽夢影》里說:《西游記》是一部“悟書”。是的,這本是一個佛家的故事,出自一個取經(jīng)的典故。它的主角,名字就叫“悟空”。這一悟,就過去了九九八十一難。
西游里是一條取經(jīng)之路,我們的人生,則是一場覺悟之旅。
孫悟空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卻逃不出如來的手掌心,這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現(xiàn)實(shí),也是人生中那些逃不開的宿命。七十二變是一種本事,而人活世間也有各種身份和面孔。老君煉丹爐里燒了七七四十九天燒出了火眼金睛,人的世事洞明,也從來離不開時(shí)間的鍛造錘煉。真假美猴王最耐人尋味——人最難戰(zhàn)勝的就是自己,最該用心的也是自己……懂了這些,心中的不甘就可以少一些,心底的清明就可以多一些。
孫猴子腦袋上有一只金箍,那是他虛妄之心的隱喻,正是因?yàn)椴荒茏晕沂諗浚湃堑眠@外來的約束。我們每個人其實(shí)都有,同樣是心中的執(zhí)念和涌動的欲望。正是這些困住了我們,只有除去了才能得自在。
四大名著,是中國人的四種修行,也是人生之修行的一條完整路徑。它告訴我們,過得去情天恨海,參得透世間爭斗,斬得斷利欲熏心,越得過欲望執(zhí)念,才抵達(dá)得了人生光明通達(dá)、自在寧靜的終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