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韻同
在我們學校貝亞德大樓里的北墻上掛著一幅我的油畫作品(注:右下圖)。
油畫描繪了這樣的一幅場景:夜晚,華燈初上,在一條老街上,五顏六色的標牌和海報圍繞著一個木制的冰淇淋店的前門。香草冰淇淋形狀的巨大錐形燈從左邊照亮圖像,畫面中間是一只金毛獵犬、一位女子和一位坐在灰色的磚臺階上的老人。
去年夏天我回到了闊別四年的北京,在京期間我畫了這幅畫,畫面的場景來自我在煙袋斜街拍的一張照片。
媽媽帶我去的煙袋斜街。這是條我離開前經(jīng)常去的,位于北京市中心的老街。那附近有多條胡同聚集,形成了熱鬧的藝術(shù)、音樂和街頭小吃中心。煙袋斜街是其中最具特色的胡同之一,它狹長而傾斜,隱藏在一座古老的鐘樓后面。
漫步其中,我再次領(lǐng)略煙袋斜街的煙灰色磚墻、深色黏土屋頂、暖色調(diào)燈籠、街頭小販和各種表演者。在行人、煙火氣和斑斕色彩里,我沉浸于深深的回憶。
兒時,在陽光明媚的冬日,我曾和朋友一起伴隨著從小酒館、餐館色彩繽紛的窗戶里飄出來的優(yōu)美華爾茲在小巷徜徉;在微風習習的夏夜,我們嬉笑追逐著,來到郵局、便利店和冰淇淋店的門口。
我們爬上了銀杏樹,尋找并品嘗著苦澀的、尚未成熟的果子。我們在食品攤位上買各色小吃,在小店扒拉著看小掛件和衣服。雖然經(jīng)歷各種嘗試,我們買到的水果和小吃往往味道很一般,但我們得到的心理滿足是無法形容的。
回憶童年時代游歷煙袋斜街,一切都感覺很遙遠,但是我卻被自己和朋友們當時那種渴望冒險和獨立的精神深深感動。我們是自由的,像金毛獵犬一樣在煙袋斜街奔跑著。
我清楚地記得,我媽媽經(jīng)常在我感冒去醫(yī)院檢查之后順路帶我去煙袋斜街。我很不喜歡去醫(yī)院。醫(yī)生扎破指尖取血的體驗非常糟糕。冰淇淋店旁邊是一個賣糖葫蘆的攤位,攤主是一位老人。去了籽的山楂,外面敷著薄薄一層晶瑩剔透的冰糖,用一根木簽子穿著。我更中意的是橘子瓣、草莓和山楂串在一起的糖葫蘆,我興奮地等著媽媽把它遞給我,之前的糟糕心情隨之煙消云散。
媽媽非常嚴厲,有時我甚至覺得她嚴厲得過分了。但多年之后,想起這些溫暖的瞬間,我意識到我有這樣一位既嚴厲又慈愛的母親是多么的幸運。為了我,她付出了那么多。
現(xiàn)在,我獨坐在房間,遠隔重洋,我多想我的媽媽能感受到我對她的那份愛!
爺爺曾經(jīng)陪我到煙袋斜街欣賞街頭藝術(shù)家的表演,讓我對音樂和藝術(shù)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們一起散步,聽二胡演奏者奏出深沉流暢的優(yōu)美旋律;藝人用糖作畫,動作優(yōu)雅嫻熟,三下兩下就“畫”出各式生動的小動物,那么逼真、靈動,我都不舍得吃掉,一路舉著回家。
煙袋斜街(本文作者作于2022年)
爺爺終身都在學習。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學習英語、韓語、日語、攝影、書法、國畫、素描等等。他關(guān)心著一切周邊的事務(wù),嘗試著一切可做的事情,無怨無悔、自由自在地活著。
去年,爺爺被診斷出患有阿爾茲海默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生活和學習了。但這么多年,不知不覺中,他激勵著我,使我努力成為像他那樣不斷學習的人。
今年夏天,我在煙袋斜街的冰淇淋店門口,與畫面上的那條狗、女子還有老人不期而遇,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我的媽媽,還有我的爺爺。這并非巧合,而是我在人群中,突然回頭,找到了自己的回憶和生活。
如果人一生都在一個環(huán)境中度過,那他就會因為無從對比,而對這個環(huán)境沒有深刻的認識。當遠離時,才會倍感珍惜,認真審視。煙袋斜街讓我感觸良多,但如果不曾離開,我可能永遠無法體會個中滋味。
再游煙袋斜街,我重溫了舊時光;在未知的未來,我將更勇敢地去冒險,去愛,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