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命活成一束光

《石峁》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神木籍作家苗雨田繼《玉蘭帶》《黑金白銀》《紅柳林·藍柳林》之后的又一力作?！妒埂分v述了一個出身寒門的年輕人牛遠昌，高考落榜后的奮斗歷程，是底層草根農(nóng)民艱苦卓絕的創(chuàng)業(yè)史和奮斗史。主人公牛遠昌在建筑工地扛過水泥，后來又被人所騙，大學(xué)夢徹底被擊碎。在同學(xué)楊麗麗的幫助下，牛遠昌在房地產(chǎn)公司謀職，并得到公司資助上了大學(xué)。上學(xué)期間勤工儉學(xué)做過家教，在工地上推車?yán)成狭系裙ぷ?，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家鄉(xiāng)石峁村創(chuàng)業(yè)，搞民宿旅游度假村。之后，又蹬過三輪車，送過菜，期間，因為見義勇為救了煤礦老板的女兒艾麗婭，時來運轉(zhuǎn)當(dāng)了煤礦總經(jīng)理。時勢造英雄，后來，牛遠昌自己買了煤礦當(dāng)上了董事長，又投資了電廠、電石廠，成立了投資集團公司。他的成長歷程詮釋了“生如螻蟻當(dāng)立鴻鵠之志，命如薄紙應(yīng)有不屈之心?！彼膴^斗見證了改革開放幾十年陜北農(nóng)村的翻天覆地的巨變，把生命活成了一束光。

人生的悲與歡、生與死、窮與富，甚至世事的變更，于歷史的長河來說，都不值一提。一個小人物能把自己活成一束光，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他的百味人生，鏗鏘有力，值得品味。

夢想被生活一次次碾壓，但牛遠昌對生活總是滿懷希望，可謂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對生活如初戀。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牛遠昌在人生的風(fēng)雨中，踏平坎坷成大道，歷經(jīng)風(fēng)雨見彩虹。這印證了那句話：“別想太多，好好生活也許日子過著過著就會有答案，努力走著走著就會有溫柔的著落”。

《石峁》把人物設(shè)置在宏大的歷史潮流中，有令人震撼的真實感和厚重的歷史感。石峁村是黃土高原成千上萬處村落中的一處。作者從小處著眼，刻畫出一個個普通人物平凡的人生旅程，襯托出日新月異的時代變遷，反映人們在這一過程中的思想情感、世態(tài)滄桑變換，給人以貼切而親近的清晰脈絡(luò)，深刻而哲思的全新啟迪。

牛遠昌，這個人物是全篇的主線。通過他的成長和成熟的經(jīng)歷，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是那個時代整整一代人對生活的憧憬與向往。作品通過富有鄉(xiāng)土氣息的語言敘述，通過石峁典型環(huán)境描摹，通過鮮明個性的人物形象塑造，展現(xiàn)了改革開放以來，一個陜北農(nóng)村青年的奮斗史、成長史。貧窮曾經(jīng)讓許多有理想的人們意志消沉，可在逆境中他并不懦弱，而用另外一種方式去欣賞生活，掌控命運。那種戰(zhàn)勝自我，重塑信心的渴望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卑里的堅強讓人感嘆，這正是一種不屈服于命運的頑強拼搏精神。牛遠昌戰(zhàn)勝困難，擺脫束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給讀者重拾生活的信心和勇氣，充滿了正能量。讓人們設(shè)身處地地體會到了生活中的親情、友情、愛情，學(xué)會生活，懂得珍惜。這一幅現(xiàn)實主義畫卷中蘊含著很多人生哲理：幸福是奮斗出來的，奮斗的青春最美麗。生命中會有很多困難和挫折，但是堅持著，努力著，就會戰(zhàn)勝一切，充滿希望地活下去，活出精彩的人生。牛遠昌的奮斗史對七零后具有巨大的共情力量，寫出了每個人的困境、期待與追求。尤其是從高考的獨木橋痛栽下來后，父親牛承德的絕望更可怕：“他就像火紅的一簇炭火，突然被一盆水給澆滅”；“異常凝重的空氣，被時間的刻刀艱難地鐫刻了好一陣后，才在牛承德的一陣咳嗽聲中漸漸釋放開來”。牛遠昌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四天，被一雙異常粗糙的手輕輕地摩挲醒?？吹礁赣H后牛遠昌的眼珠上就涌滿了無以窮盡的酸酸澀澀。他嘴唇抖動著，既像被長期禁錮的囚犯，又像是久受委屈的孩子，突然間放聲號啕起來……像牛遠昌這樣世世代代貧困的農(nóng)民，考大學(xué)躍農(nóng)門這是唯一的出路，面對高考落榜的打擊，痛不欲生的場景讓我們感同身受，心生憐憫。

牛遠昌不懈追求的激情，在每個人的心里激起回響，他大地般寬廣的氣質(zhì)，給予對生活失望的人莫大的安慰與力量，這是石峁版的《人生》，也是我們每個七零后的人生。陜北人的人生際遇大多類似?！妒埂分魅斯＿h昌的人生際遇與《人生》主人公高加林有很多相似之處，都出生在積貧積弱的陜北農(nóng)村，父母都是世代務(wù)農(nóng)，都是受苦人，都是非常善良質(zhì)樸老實厚道的農(nóng)民，家境都十分貧寒；主人公都經(jīng)歷了高考落榜，都從農(nóng)村走向城市，再從城市回到農(nóng)村。都擁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然而兩個主人公不同的命運，不同的結(jié)局，上演了不同的悲喜劇，高加林的人生落寞收場，而牛遠昌的人生輝煌綻放。牛遠昌的人生充滿奮斗者的艱辛，一步一個腳印，天道酬勤。在對待情感方面，牛遠昌始終忠貞不渝，而高加林卻是見異思遷，勢利至極，高加林的人生也是多次的投機取巧，而不是腳踏實地。所以，兩個人的結(jié)局截然不同：牛遠昌風(fēng)光無限地站在人生的巔峰，事業(yè)愛情雙豐收，而高加林身敗名裂窮途末路雞飛蛋打。作品不同的結(jié)局，體現(xiàn)了作家不同凡響的敘事風(fēng)格，不同的價值取向，《人生》的悲劇色彩令人扼腕嘆息，《石峁》的喜劇風(fēng)格讓人拍案叫絕，讓我們感慨萬端。牛遠昌的人生可謂春在路上，花在枝上，所有的美好都在路上，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偶爾慌亂，偶爾平穩(wěn)，都各有滋味，懷著誠懇，好好努力，好好生活，百味人生，鏗鏘歲月。

牛遠昌在人生的十字岔口，也曾艱難地抉擇。高考落榜后，在建筑工地扛水泥還是復(fù)讀，面對父母親的滿面愁容，看著家徒四壁的凄慘景象，牛遠昌選擇了到建筑工地打工。當(dāng)度假村生意興隆之時，牛遠昌選擇了把度假村拱手讓給了他的初戀情人楊麗麗，在金錢與友誼之間選擇了友誼，無奈再次打工。尤其在愛情與婚姻面前，年輕時他放棄了美麗知性的初戀楊麗麗，而選擇與楊麗麗家的保姆楊秀梅在一起，這樣的選擇應(yīng)該是違心的選擇，是生活所迫，實屬無奈，就像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的《未選擇的路》這首詩一樣——“黃色的林子里有兩條路，很遺憾我無法同時選擇兩者?！碧K格拉底曾說，人生，就是一次無法重復(fù)的選擇。選擇即取舍，總是充滿遺憾。柏拉圖說：“人生最遺憾的，莫過于，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zhí)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在牛遠昌功成名就后，未婚妻楊秀梅卻選擇了退出，讓位給艾麗婭，表面上看是牛遠昌的不義，實質(zhì)上是楊秀梅的善良。人生有限，欲望無邊，萬般皆苦，唯有自渡方可自我解救。作者在人物塑造上追求人性向善，“性向善，才是人類最后的驕傲與勝算”，作品中無論是牛遠昌、牛定昌、牛承德，還是楊麗麗、楊秀梅、艾亞麗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他們都在困難面前替別人著想，善良是一顆生機無窮的種子，只要你舍得播種，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甜果；善良是一束美麗的玫瑰，當(dāng)你贈送他人時，也為你自己留下了滿室的芬芳；善良是冬天里的太陽，在照耀了他人的同時，也溫暖了你自己。

《石峁》的前半部寫得非常成功，無論是人物形象的塑造，還是環(huán)境的鋪排渲染都非常精準(zhǔn)到位，尤其是富有個性化的語言描寫、心理描寫，情感細(xì)膩，表述流暢，立意高遠，妙筆生花。比如寫牛遠昌在建筑工地勞動的一系列動作描寫：“……臨近中午時分，最后一袋子水泥好不容易被牛遠昌扛了起來。這袋子水泥一旦被扛了過去，就該是收工吃午飯的時候了，繁重的勞動也會暫告一段落。牛遠昌背著水泥袋子，身子晃蕩不止。他牙關(guān)緊咬，雙手攥著袋子，在急促的氣喘聲中，不時有兇猛的咳嗽聲強烈地冒出。他的肩膀被水泥袋子壓得實在難以承受，就只好躲避似的深彎著腰，前傾著身子，重心便明顯地傾向了前方。這樣一來，他的雙腿就無可逃避地被迫小跑著去追攆、支撐著向前的重心。很顯然，牛遠昌雙腿中肯定有一條腿耍了奸，跑得慢了點，僅靠一條腿根本就無法支撐住他身上那百余斤重物的強大慣性的沖擊，只聽“咚”的一聲，人和水泥剎那間便跌翻在了一片塵埃之中……塵埃落定好一陣之后，一個灰包腦袋才勉強地從那堆四散撒落著的水泥灰末中掙脫出來，但身子仍然呈麻花樣地在灰堆中扭曲著，未能站立起來……”非常傳神地寫出了一個高考落榜生用稚嫩的肩膀扛起沉重生活重?fù)?dān)的無限艱辛，讀來讓人浮想聯(lián)翩，無比辛酸。

《石峁》后半部分寫得有些倉促，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有些理想化，缺少矛盾沖突，人生似乎太順溜。喜劇的內(nèi)核是悲劇，悲劇是把喜劇撕碎了給人看。《石峁》喜劇的結(jié)局令人歡欣，但如果能把故事情節(jié)寫得更加跌宕起伏，矛盾沖突更多一點兒，人物形象就會更加飽滿而有張力，無疑會更豐滿地凸顯奮斗改變命運這一宏大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