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妙筆寫盡萬種風情

孫忠蓮

千禧年前夕，文化大師余秋雨先生以“行者無疆”的姿態(tài)，貼地穿越數(shù)萬公里，考察世界各大文明故地?！缎姓邿o疆》一書是對歐洲文明的思考和記錄。

名字源于古希臘神話人物“歐羅巴”的歐洲，其文明歷史縱伸幾萬年，其文明表征橫跨幾萬里，余秋雨先生要設(shè)計出怎樣宏大的構(gòu)思框架，才能清晰展現(xiàn)宏大的文明體系？

閱讀《行者無疆》，讀者仿佛會看到這樣一個場景：余秋雨先生俯視著大大的地球儀，拇指和食指微攏將其輕輕轉(zhuǎn)動到世界第六大洲，將101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劃分為南歐、中歐、西歐、北歐四大區(qū)域，再精心勾選96座典型城市，形成歐洲文明考察路線圖。

凝視南歐西班牙的時候，先生或許微微皺眉：這片古老土地曾孕育出燦若星斗的文明形態(tài)，而有限的文字篇幅里，要選擇哪幾顆最亮的星辰做重點標記？拇指食指輕展，像放大電子智能地圖一樣放大西班牙各大文明節(jié)點，憑借淵博的學識，最終落筆巴塞羅那、斗牛場、弗拉門戈舞、阿汗拉布拉宮、塞維利亞、薩拉曼卡大學，六處落筆，便足以描畫西班牙的文明星空。

你看，大師對西班牙文化的宏觀思考是多么豐富和全面，對西班牙文化的標本選擇是多么典型和精準。

寫西班牙，當然繞不開對世界舞蹈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西班牙民間舞。《小巷老門》，寫的就是一次“民間觀舞”體驗。大師怎樣用一支妙筆，寫盡西班牙舞蹈的萬種風情？

題目《小巷老門》——看一場舞蹈，要探尋一條幽幽延伸的偏僻小巷，要輕推一扇“吱呀”作響的簡陋老門。不在黃金地段，沒有豪華裝修，不張揚，不喧騰，不刻意——西班牙的民間舞蹈，果然有自己的驕傲、高傲、孤傲。

美麗的姑娘、年輕的男子、儀態(tài)萬千的中年女子、肥胖的老漢、舞至高潮的老太太，這簡直就是中國京劇中的花旦、小生、青衣、正凈、老旦形成的經(jīng)典組合。

對“花旦”的描寫，重點是劇烈的動作和肅靜的神態(tài)，強烈的反差帶給觀眾巨大的視覺震撼。

對“小生”，則聚焦腿部動作表現(xiàn)出來的速度炫感，充滿了西班牙舞蹈特有的張力。

為了避免描寫上的重復(fù)，作者把有關(guān)“大青衣”的筆墨，潑灑在演員笑容中的“三分嘲諷”上，只有三分，卻完美突出了西班牙舞蹈的超脫。觀眾之所以熱捧西班牙舞蹈，不正是因為艷羨這樣的生命超脫嗎？

只用一句“提起西服下擺，輕輕舞動起來”，就完成了胖老漢的舞蹈動作描寫，當然是為了把節(jié)省下來的筆墨，用來刻畫胖老漢的氣勢。毫無疑問，最后一句“這位最不像舞者的舞者怎么舞都行，年歲讓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成了生命的古典魔術(shù)”，是對其灑脫和奔放的由衷贊美。

最亮的高光，當然要追在靈魂人物身上。先重描老太太出場時所有人的虔誠和恭敬，再細寫老太太的“毫無表情”。但是竟然沒有一句直接形容老太太舞蹈姿態(tài)的文字！仿佛老太太出神入化的表演已非筆墨能夠展現(xiàn)，所以只好運用側(cè)面襯托的手法，通過觀眾的議論，表現(xiàn)老太太的“絕招”。

瞧，對演員的描寫各有側(cè)重，從不同的角度和維度，立體展現(xiàn)西班牙舞蹈的魅力。

即使謝幕儀式也不惜工筆重彩，“也不在乎臺下觀眾，各自如入無人之境”，更深一度地闡釋出西班牙舞蹈的孤傲。

余秋雨先生為什么被稱為文化大師？能夠從市井百態(tài)挖掘潛在的文化邏輯，能夠通過文字的簡單排列，表達豐富而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一定是兩大重要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