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摯友月月紅

謝姣姣

一

每到四月，整個宛城就成了月季的天下。她就像每年歸巢的燕子一般如約而至，把芬芳送往城市的每個角落。

月季之于南陽，就如年年相聚的老友。幾乎城市的每條街道、籬下、宅旁、院中、山頭、河邊……都能看到月季的倩影。每到花開時節(jié)，便會隨風送來陣陣幽香，入目皆是碧玉似的葉子和似雪如霞的花朵，令人頗有賓至如歸之感。一朵花敗了，又一朵花開了；一處花謝了，另一處開的正好。月月不斷，年年交接。無論是溫暖的春季，還是凜冽的深秋，抑或是炙熱的盛夏，你總能發(fā)現(xiàn)在某處兀自綻放的月季，迎風而立。故董嗣杲云：“一枝才謝一枝殷，自是春工不與閑。”楊萬里云：“只道花無十日紅，此花無日不春風?！?/p>

在時光的淘洗中，月季花期之長，色香之妙令人驚嘆。她不停地凋零又綻放，初心如故。季節(jié)與她無關，她只開好自己要開的花。從雪融開到果落，從桃李開到梅菊，月季用自己的長情陪伴每季花一程。她也被譽為“花中皇后”。

月季不僅是四季花開花落的摯友，還是南陽相伴相守的故交。南陽人愛月季歷史已久。相傳神農時代野生月季已被廣泛種植，自漢代以來，南陽的王室貴族開始在庭院種植月季，后流傳至民間，在南陽出土的漢畫像石和漢畫像磚上也可以看到有近似薔薇、月季的葉花。作為南陽的市花，南陽人培育月季的歷史，亦是一部人與自然的關系史，生動詮釋了人愛花、花養(yǎng)人的款款情意。10種色系、100年古樁、2000個品種、27億元年產值……南陽人用自己的勞動力和創(chuàng)造力在宛城大地上描繪了一幅花之壯景，成為名副其實的“月季之鄉(xiāng)”。

一座城，月月春。月季，是南陽對世界的告白。

南陽人在水土中窮理究竟，在成敗中反復調整，花謝花又開，他們像理解月季一般去理解創(chuàng)造，給大自然獻上新的生命力更強的贊禮——粉扇月季。樹狀月季一身傲骨，用融合的力量啟迪，如何把花的溫柔刻入樹的獨立。當花與樹相遇，新的世界從這里開啟。讓堿性地里開出花，讓綠化帶里更多姿，讓花更高，讓樹更美，不變的是南陽人的至情至性，大愛大美。三色月季的四方天地里，吸納了不同月季的稟賦，正如南陽人因包容而多姿，因謙遜而博學的品性。金絲雀豐滿，藍色風暴善變，卡羅拉浪漫，黑巴克神秘……一株月季中藏著多少可能性，你得來這兒親眼瞧瞧、親手摸摸。就像這兒的人說的，養(yǎng)花，你得到泥土里去；賞花，你得到日常里去；生活，你得到煙火里去。

二

月季在未開之時，十分普通，在其他或高或矮的植物中間，總有一種“泯然眾人矣”的趨勢。直到一朝綻放，就顯示不同的個性來。初開時，如林間日出，是“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的無限生機；盛放時，如金杯銀盞，是“大風起兮云飛揚，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意氣風發(fā)；持守時，如夕照金臺，是“清風拂山崗，他強任他強”的沉穩(wěn)端莊；將枯時，如海上殘月，是“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的自如達觀。

月季種類繁多，單瓣翩然，重瓣華貴，樹狀獨特……千花千面，活色生香。遠觀時，葉如碧水花如星，是“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磅礴氣派；近看時，枝葉翠綠花搖曳，是“才人相見都相賞，天下風流是此花”的雅致；風起時，江河湖海，波浪滔天，是“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壯懷激昂；風息時，水盡潭清，云花雨霧，是“日出江花紅勝火，半江蕭瑟半江紅”的平和。雨來時，是山岳潛形；光照下，是春日之火；獨處時，是把酒臨風；相聚時，是繁華一夢。這夢想如此純粹而動人，如月季一般，用最多彩的姿態(tài)，慶祝春天，也在慶祝生命。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個永不消逝的夢吧。

但是月季的妙處還不止于此。我聽見，每株月季的枝干里，都有一條消了冰的河，它們在奔流，在喧響，在演奏充滿活力的春的樂曲，從而向著繁盛的夏季勃發(fā)；我看見，每朵花的花朵里，都有一副精心描畫的妝容，它們在悅己，在悅人，在趕赴春天的盛宴，迎接遠方而來的朋友；我聞見，每朵花的花蕊中，都有一盞沏好的花茶，溫度開始升高，湯色逐漸變橙黃且溫暖，微風乍起，茶香浮動，沉醉了整個城市……她們儀態(tài)萬千，小朵的精巧可愛，大朵的雍容大氣，讓人平生一股底氣，生命的活力被她招展的花朵激活了，又被縈繞的香氣帶入時間的延續(xù)中……無論如何，有月季日日相伴，春常在，心氣就不散。

有這樣的志氣，有這樣的風姿，你很難不愛上她。

三

當然，你要品月季，就不能只品月季，你要用月季讀懂這里的人與山水。你得來南陽，看看月季生長的地方，和問問這里的人。

看看它與盤古、織女的一期一會，與“南都”“帝鄉(xiāng)”的因緣際會，與“南召猿人”的生死之交，和南船北馬的歷史遺風，看看它如何用長情守護長眠于此的一代醫(yī)圣張仲景，如何用時間記錄英雄逐鹿的三國榮光，如何跨越時空見證科圣張衡的非凡成就，如何穿越歷史遇見商圣范蠡的經商智慧，看看它伏牛蒼蒼，丹水泱泱，扎根于四大名玉“獨玉”的誕生地——獨山上，依偎在彰顯楚地風雅江漢文化的母親河——白河邊，看看時光潤養(yǎng)下這座城源遠流長的宛城文明，感受文明傳承中這里的人達觀勤勞的生存智慧。

這里的人用花與自然溝通，與歷史對話，從養(yǎng)花到做人，自然教會了他們如何創(chuàng)造，如何生長；歷史教會他們如何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

時光荏苒，歲月變遷，不變的是如月季般始終如一的持守、創(chuàng)造和仁慈。落魄時，她不離不棄，曾伴蘇東坡走過低谷，困厄中見達觀。風光時，她攜春到賀，曾作為2022年冬奧會頒獎花束的六美之一，大氣中顯堅韌。來吧！和月季約會吧，你會擁有一個最忠誠的摯友，和一份最長情的陪伴。

宛城是月季的主場，她迎來送往，樂此不疲。我每天就生活在這樣的花色中，行走于這樣的花香里。當有朋友來訪時，她或他會跟我沐浴在同一種花樣年華中，或在小屋閑談，或在路邊閑逛，或尋一處陰涼就地而坐，談論遠去的歷史，讀讀永恒的詩書，聊聊彼此的生活，感受友情的歷久彌新。夜色下，我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花香一起吸肺入心，再把煩憂吐出，感受這個人間值得。

人與人的關系，不就是這樣嗎？

花常開，情常在。月月春，月月新。

就這樣，在對月季的欣賞里，不僅有色香味的慰藉，不僅有人與自然的互相關照，還增添了一層人與人的理解和對世界的期待的動人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