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愛豬有多深？

泰斯·珀克　布里安娜·薩默斯

2021年，多家德國媒體發(fā)文提醒“豬粉”們注意：85歲的科隆人魯?shù)婪颉谒关惛癯鍪燮拮由八鸭嗄甑慕?000個小豬飾品了，大伙兒趕緊搶購起來?。谒关惛竦钠拮邮莻€小豬深度愛好者，他們家曾經(jīng)的兒童房簡直就是個“豬圈”，擺滿了五花八門的“豬”主題圖片和書籍，還有各種各樣的毛絨豬、鐵豬、玻璃豬……

| 隨處可見的豬 |

其實，愛豬這事兒在德國不但不罕見，而且簡直可以說融入了德國人的血液。據(jù)統(tǒng)計，截至2022年5月，德國的生豬存欄量為2230萬頭。從2017年到2019年間，德國人平均每年食用約35公斤豬肉，2022年降到約29公斤，創(chuàng)下30多年來的最低值，但豬肉仍是德國人最喜歡的肉類。多年來，德國人攝入的動物蛋白中一直是幾乎一半來自豬肉（雞肉食用量長期位居第二，但遠少于豬肉，2022年只有12.7公斤）。

在一些文化中，豬被視為貪婪、骯臟的動物；在另一些文化中，它們卻是好運和富裕的象征。在德國，這種四腿雜食動物不僅在各地菜單上隨處可見，還深刻地影響了德國的語言文化。

世界上最大的豬博物館位于斯圖加特，占地800平方米，展出來自全世界的超過5萬頭“幸運豬”、“儲蓄豬”、毛絨豬等等。而在維特利希市，每年都會舉辦豬節(jié)，四天內在燒烤簽上烤制100多頭豬。德國人用豬肉制作各種香腸、烤肉、燉菜以及其他美味佳肴，比如以“德式豬肘”聞名于世的腌豬肘和聽起來就很“開胃”的母豬胃。母豬胃這道菜是用豬肚作為腸衣制成，填充土豆、豬肉等餡料。在德國，“母豬胃”通常作為慣用語被用來形容擁有“鐵胃”的人。

德國很多地名中都含有“豬”字，比如“豬村”“豬谷”“豬磨坊”。豬還出現(xiàn)在德國人的姓氏中，最有名的例子可能就是已退役德國足球運動員巴斯蒂安·施魏因施泰格。施魏因就是“豬”的意思，而施泰格的動詞形式意思是“攀登”。假設他的名字和穆勒（德語中是“磨坊主”的意思）、貝克（德語中是“烘焙師”的意思）或舍費爾（德語中是“牧羊人”的意思）一樣源自某種職業(yè)，那么這個詞的意思是不是歷史上以“爬上豬”為工作的人，或者鼓勵豬爬高的人？“施魏因施泰格之謎”讓我在很多屆世界杯期間都感到困惑不已，直到我意識到，施泰格的名詞形式有“監(jiān)工”的意思，也就是說施魏因施泰格的某位祖先很可能是養(yǎng)豬場的負責人。如果是在英語語境中，“豬監(jiān)工先生”也許算不上一個討人喜歡的名字，但至少還保有最低程度的體面，而施魏因施泰格的昵稱“小豬”聽起來就真的毫無尊嚴可言了。

豬對德國文化的影響以極其幽默的方式表現(xiàn)在口語中。德語中有幾十種關于豬或母豬的慣用語表達。“豬”字有時替代“人”字使用，比如“沒有豬讀得懂這本書”。字跡難以辨認的手稿被稱為“豬腳字”。按照這種邏輯，一篇寫得潦草的文章自然“是一頭豬寫的”或者“連豬都看不懂”。

比起用臟話來強化形容詞，德國人更常用“母豬”一詞達成加強語氣的效果，比如“母豬好”“母豬蠢”。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用法是在一則收音機廣告里，超市女顧客重復大喊：“母豬、母豬、母豬便宜！”

德國人用“我想我的豬吹口哨了！”來表達難以置信，用“他吃得像頭豬”來形容貪吃者，稱臟亂的環(huán)境為“豬圈”。當你在工作中不小心“殺錯了一頭母豬”（犯了一個錯誤），導致工作結果“不如所有的母豬”（十分糟糕），你的老板可能會同情你，叫你“可憐的母豬”（可憐的家伙）。但是，如果你的領導是個“母豬刺頭”（卑鄙的人），而你在一家“母豬企業(yè)”（經(jīng)營不善的公司）工作，那么他很可能會讓你“變成母豬”（斥責你）。考慮到“一頭瞎母豬也能看出你本應怎么做才對”（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做才對），你的錯誤也許確實不可寬恕。上司的斥責觸發(fā)了你“內心的豬玀”（消極的喃喃自語），你很快就陷入了“母豬情緒”（郁郁寡歡）。雪上加霜的是，外面正是“母豬天氣”（惡劣的天氣），但你至少“有豬”（運氣好），可以借用同事的雨傘。也許你應該辭職不干？畢竟這就是份“豬玀活”（苦差），而你更愿意“去放母豬”（盡情享受生活）。

下班后，你回到家，看到你的兒子正埋頭玩手機，“就像母豬蹲在蘋果樹上”（姿勢糟糕）。也許他忙著在社交媒體“趕豬過村”（用新聞或八卦引起轟動）。而你的女兒打扮得像個海盜，如同“一只毛被燒焦的母豬”（瘋子）一樣到處亂跑。好吧，你想：“我在她那個年紀很可能也是這樣，畢竟‘小豬是從母豬那里學會哼哼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幸運豬”的中世紀起源 |

字面意思為“有豬”的德語短語是“幸運”的意思，贈送杏仁糖小豬以求好運是德國的一個新年傳統(tǒng)。為何豬會和好運聯(lián)系在一起？從“豬在中世紀是財富和繁榮的象征”到“一個可以追溯到中世紀的故事——射擊比賽的最后一名會被獎勵一頭豬作為安慰”，我們可以在網(wǎng)上找到五花八門的解釋。有證據(jù)表明，中世紀晚期就已經(jīng)有了“幸運豬”的說法，在當時的棋盤和紙牌游戲中，豬被賦予了很高的地位，而使用小豬圖像作為護身符的歷史還要更悠久。

幸運豬出現(xiàn)在了中世紀的棋盤游戲《財富之屋》中。這款游戲可能發(fā)明于15世紀，近代早期開始流行，有兩個骰子和一個棋盤。棋盤分為10個區(qū)域，顯示2到12之間的所有數(shù)字，但不包括4。游戲規(guī)則可能各有不同，但有很多一致的特征。

玩家擲出3、5、6、8、9、10或11：將一枚硬幣放在棋盤的相應區(qū)域，如果其他人已經(jīng)擲出過該數(shù)字，則從棋盤上取走一枚硬幣。

玩家擲出7：在第7區(qū)域投一枚硬幣，而不拿走硬幣，積累出一個大獎。

玩家擲出4：什么都不做，因為4不在棋盤上。

玩家擲出2：獲得棋盤上除第7區(qū)域外的所有硬幣。

玩家擲出12：得到棋盤上的所有硬幣。

《財富之屋》的棋盤常常裝飾得十分精美。第12區(qū)域通常畫著國王，因為擲出12的人能拿走棋盤上的所有硬幣。第7區(qū)域通常畫著婚禮場景（這種獎項積累類似于嫁妝）。第2區(qū)域是除第12區(qū)域之外最好的一個，總是畫著一頭豬——“幸運豬”。

中世紀的撲克牌也為豬賦予了很高的價值。自15世紀以來，在德國和瑞士，各花色最大的一張撲克牌上就是豬或母豬的形象，被稱為“紅心母豬”“橡子母豬”“鈴鐺母豬”或“樹葉母豬”。

豬與好運的聯(lián)系還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時候：早期的日耳曼部落就十分熱愛野豬。古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在他成書于公元98年的《日耳曼尼亞志》第45章中寫道，一些日耳曼部落成員會隨身攜帶野豬圖像作為護身符，以期在戰(zhàn)斗中保護自己——“他們崇拜眾神之母，并佩戴野豬作為宗教象征。它起著盔甲和全面防御的作用，保護女神的信徒即使身處敵方陣營也能安全無虞?！?/p>

這種做法也出現(xiàn)在了中世紀早期的一些文學作品中。例如，古英語敘事長詩《貝奧武夫》中的戰(zhàn)士都用“彩色野豬”“純黃金野豬”“鐵制野豬”等來裝飾自己，這些野豬圖像通常出現(xiàn)在頭盔上。英雄貝奧武夫似乎也擁有這樣的野豬頭盔，“因此任何刀劍都無法傷害他”。和塔西佗一樣，創(chuàng)作《貝奧武夫》的詩人也為豬賦予了“驅邪”功能，就像某種防御魔法。

野豬頭盔不是文學作品中的虛構物件，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了這種頭飾的真實存在。例如，一個源自七世紀瑞典托什倫達的銅板模具就展示了兩名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每人的頭盔上都有一頭野豬像。我們很容易從長牙、剛毛和卷尾巴辨認出它們是野豬。在英國許多地方，都發(fā)現(xiàn)了源自幾乎同一時期的配有野豬冠的頭盔。受到徽章上野豬的啟發(fā)，戴上這種頭盔的人無疑認為自己會很幸運。

在德國，豬如何成為“幸運豬”？

安慰獎

在德語口語中，每當有人得到預料之外的好運或不勞而獲，人們就會說這人“有豬”。這個短語可能源自中世紀的一個習俗。在當時流行的一項比賽中，最后一名能得到一頭豬作為安慰獎，這個獎項在設置之初可能帶有嘲笑和譏諷的意味，實際上對于失敗者而言卻是始料未及的好事，因為在中世紀，豬的價值很高，象征著食物、后代和財富。“安慰豬”就這樣成為了“幸運豬”。

籃中小豬

德國有新年時將小豬放在籃子中互相贈送的習俗。摸到小豬的人，來年會好運常在。

小豬賽跑

在古代，德國人經(jīng)常組織小豬賽跑。參與者圍成一圈，在圈內放一頭小豬。誰捕獲了小豬，就能贏得它。

擊中靶心

以前，靶心區(qū)域常常是野豬的形狀。擊中靶心的人，就捕獲了豬，也贏得了好運。

豐收的象征

豬不僅能帶來好運，而且由于能生很多小豬，也是豐收的象征。這也是如今的存錢罐往往做成小豬造型的原因。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萊頓大學中世紀研究家”博客、《讀者文摘》德國版、歌德學院官網(wǎng)]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