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早期女飛行員逸事

劉旭

20世紀初美國女飛行家路易斯·薩頓有句名言：“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適合駕駛飛機?！?930年代是新生事物不斷涌現的年代，也是女性自我意識被喚醒的時期，但當時的女性想成為一名女飛行員還是很難，至今留下姓名的民國女飛行員也僅20多人。

中國首位女飛行員李霞卿

李霞卿出身名門，叔叔李沛基參加過辛亥革命；父親李應生是位愛國志士，曾在上海法國租界巡捕房擔任高級翻譯，后任上海民新公司董事會主席。李霞卿的小名叫李旦旦，就是因為其父母當年曾用她的童車為叔叔李沛基運送過炸彈。童年時，李霞卿即隨父到過歐洲，會英語、法語，自小見識開闊，思想活躍，不為一般陳舊觀念束縛。李霞卿十四五歲時，其父和我國電影先驅黎民偉合作，組建上海民新影片公司，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名為《玉潔冰清》，當時劇組主演均已敲定，唯缺一名少女助演。李霞卿近水樓臺加上自身條件出色，成功出演此角色，一炮打響，在上海引起轟動，從此以藝名李旦旦出演各類電影，16歲時便與胡蝶、阮玲玉等民國女星一起被評為“星級七姐妹”。1929年，民新影片公司并入華聯影片公司后，17歲的李霞卿遵從家人決定，離開影壇，嫁為人婦，其丈夫鄭彥棻就職于國際聯盟秘書處。這對年輕夫婦婚后即前往歐洲旅行游歷，李霞卿在歐洲時，一次偶然機會迷上了飛行。

李霞卿先在英國一間私立學校讀書，后入瑞士日內瓦康塔納飛行學校學飛行，旋即又選擇進入波音航空學校深造，當時歐洲部分波音飛機的飛行教練是上過戰(zhàn)場的，李霞卿因此接受了嚴格系統(tǒng)的飛行教育。1935年11月，李霞卿入學不滿一年就以全優(yōu)成績成為波音航空學校的第一位女畢業(yè)生，4個月后又獲得駕駛大型運輸客機的資格。此后，李霞卿回國，在上海參與創(chuàng)辦中國飛行社。1936年3月1日，在中國飛行社開業(yè)典禮當天，李霞卿駕駛名為“新中國精神號”的橙紅色單翼輕型飛機，從龍華機場起飛后繞上海飛3圈，因此舉再次紅遍上海。數日后，李霞卿從上海飛到湛江，又從北平飛到成都，這兩次長途飛行創(chuàng)造了當時中國女子的紀錄。在當時，她的個人創(chuàng)舉還有許多：中國女子跳傘第一人，中國航空界在瑞士取得飛行執(zhí)照第一人，第一位獲得政府許可在中國各地表演飛行并獲得允許飛往世界各地執(zhí)照的女飛行員，第一位駕駛軍用飛機表演飛行的中國女飛行員等。

1937年，“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李霞卿隨即投身抗日救亡工作。鑒于當時前方救護工作的藥品極度缺乏，李霞卿便應美國援華藥物局之邀，赴美洲各國訪問并募捐。1939年初，李霞卿再次跨越太平洋來到美國，她駕駛橙紅色“新中國精神號”開始了“抗日救國、匹夫有責”的愛國募捐飛行，共環(huán)飛300多個城市，其事跡多次成為美洲報紙、雜志的熱門新聞，李霞卿被外國記者譽稱“飛行使者”“中國一位親善特使”，一度出現席卷全美的“李霞卿熱”，這使她的募捐活動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抗戰(zhàn)結束后，李霞卿定居香港；1960年遷居美國，此后長期居住在舊金山。1998年，李霞卿因病在美國去世，終年86歲。

中國首位航空女軍官鄭漢英

1915年，鄭漢英出生在廣東寶安（今深圳），家世顯赫。她的哥哥鄭云是一名民國空軍飛行員，堂嫂就是李霞卿；姑姑是中國第一位女律師鄭毓秀，姑父是當時政界、外交界的紅人魏道明。鄭毓秀是中國第一位女立法會委員，曾成功阻止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簽字，是早期資深國民黨黨員。鄭漢英年紀輕輕即獲得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之一——法國巴黎大學的法學博士學位，并且精通五國外語。鄭漢英受哥哥和堂嫂的影響，自小就對駕駛飛機很有興趣，尤其是驚嘆于堂嫂李霞卿在上海進行飛行表演時的壯舉。鄭漢英20多歲時，決意去香港遠東飛行訓練學校學習，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這所受到英國皇家空軍認可的飛行學校順利畢業(yè)，還成功考取了FAI國際飛行執(zhí)照。

1937年，震驚全國的七七事變爆發(fā)，李霞卿、顏雅清、楊瑾珣、李月英等一批當時中國優(yōu)秀的女飛行員紛紛要求加入國民政府空軍部隊，為國效力。鄭漢英在眾多自薦人選中脫穎而出，獲得進入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任職的機會，并且擔任該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的助手，蔣介石還于1938年親自委任鄭漢英為中國空軍飛行中尉。鄭漢英因此成為中國空軍史上第一位女軍官。

1938年下半年，鄭漢英被調到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駐香港辦事處工作。之后，鄭漢英又被國民政府任命為中國駐渥太華總領事館專員，負責向加拿大政府和民眾宣傳中國抗日的意義和現狀，爭取道義、物質上的支持。當時加拿大官方及民間更關注本國士兵參戰(zhàn)的歐洲戰(zhàn)場，對亞洲戰(zhàn)局的關注度很低。鄭漢英當時雖然重病在身，卻堅持在加拿大的一些主要城市作連軸轉巡回演說，如實講述中國軍民浴血奮戰(zhàn)的故事，強調中國若有足夠的戰(zhàn)斗機和精良重武器，必定能夠在遠東戰(zhàn)場上大有作為，緩解盟軍的壓力，減少盟軍在歐洲戰(zhàn)場的損失。在此期間，她還與溫哥華7人飛行俱樂部的女飛行員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43年，鄭漢英的哥哥鄭云在蘭州駕機起飛后失事，重傷不治身亡。鄭漢英悲痛萬分，同一年，她肺結核復發(fā)，救治無效去世，年僅28歲。鄭漢英在加拿大享受到軍中最高規(guī)格哀榮，埋骨于伯納比海景墓園，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了巾幗不讓須眉的責任和擔當。

歷經坎坷的女飛行員楊瑾珣

與李霞卿、鄭漢英這類民國名媛不同，楊瑾珣出身相對普通，雖然同樣熱愛飛行，其經歷卻波折不斷。

楊瑾珣，1912年3月生于湖南省長沙市，從小酷愛體育，中學畢業(yè)后因家道中落未能繼續(xù)升學，只身離家前往北京謀生。經過一番周折后，在一位李姓人家中擔任家庭教師，后隨李家南遷漢口，經人介紹在湖北省民政廳任科員。不久，楊瑾珣一位同學的遠房姑母函邀她們去南洋協(xié)助辦學，就在她們籌措旅費結伴同行到上海候船出國之際，卻傳來南洋學校因負責人病故而停辦的消息。去南洋的計劃落空后，楊瑾珣只好留上海另謀職業(yè)，有時在小學代課，有時向報社投稿，還曾為陶行知整理課文，此后通過自學英語在一家外資經營的書店找到打字員的工作，但也僅能勉強維持生活。楊瑾珣對當時社會舊觀念對婦女的歧視深感不平，向往婦女自由解放，她自強不息，雖多年飽經流離失所，失業(yè)之苦，始終沒有消沉。

1936年，國民政府在上海成立中國飛行社，公開招收飛行員，男女均可報名。雖然在這之前各地建立的航空機構和航校也有女性參加，但始終未被重視，學了也無用武之地，但這次公開招生明文規(guī)定女性可報名參加并且學成畢業(yè)會有安置，因此引起社會上思想先進女性的廣泛關注。楊瑾珣對此極感興趣，毅然報名應試，希望有朝一日學有所成能與男子并肩翱翔藍天。入學考試和體格檢查都順利通過后，令楊瑾珣萬分焦急的是學費沒有著落，幸得當時上海社會熱心人士的多方鼓勵和呼吁支持，當局同意她免費入學。楊瑾珣深感機會來之不易，在學習理論和飛行操作課程中都特別勤奮認真。1936年12月，楊瑾珣的全部科目都取得優(yōu)秀成績，并與男學員一樣單飛考試合格，被準予畢業(yè)。與楊瑾珣同班學習的另外兩個女同學卻未能如愿，或未參加畢業(yè)考試，或中途輟學。年僅24歲的楊瑾珣終于達成目標，成為一名女飛行員，為舊中國婦女樹立了新的形象。

正當楊瑾珣滿懷信心準備投身飛行事業(yè)時，1937年，七七事變發(fā)生，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戰(zhàn)火不斷向上海、南京等地蔓延，中國飛行社亦無法開展正?；顒樱瓟M定繼續(xù)舉辦的中、高級班以及飛行訓練計劃全部落空。中國飛行社的全體畢業(yè)學員遂向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請纓參戰(zhàn)殺敵，所有男學員均受到歡迎和重視并隨即被分配到航校插班深造，唯獨楊瑾珣被拒之門外不予接納，后經她多次懇求，也只允許她去中國航空公司或中央航空公司謀職，但這兩個公司后來也以戰(zhàn)爭導致航線萎縮以及忙于調整和遷移等為借口，拒絕接納楊瑾珣。

1937年底，楊瑾珣終于進入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顧問室外員人事組任打字員，這當然不是她的志愿和要求，卻無奈暫作棲身并為日后再尋機會提供條件。隨著日軍侵略中國的戰(zhàn)火日趨加劇，航空委員會逐步西撤，楊瑾珣隨同航空委員會由南京經武漢、衡陽、貴陽直至重慶。1940年，由蔣介石任會長的滑翔總會在重慶成立，委托航空委員會代訓滑翔運動員。始終向往天空的楊瑾珣認為機會來到了，要求前往工作，當時主管單位亦同意她到滑翔訓練班訓練女學員兼拖升滑翔機的飛行員，以利宣傳和擴大影響。不料國民黨空軍內部派系斗爭，任人唯親，楊瑾珣多次遭到冷落，失去發(fā)揮其飛行才干的良機，后來更是因病去職。楊瑾珣從自身的經歷中深刻體會到，當時國民黨權貴提倡的所謂“婦女運動”只不過是政治斗爭的裝飾品。1943年秋病愈后，她決意不去復職，開始旅游遣懷，先后游歷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其間她與摯友合譯《滑翔與翱翔》一書，低價賣給滑翔總會，以作旅費之補充，該書被滑翔班的教官們當作教材。

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民政府挑起內戰(zhàn)，以致民不聊生，引起全國人民、各階層人士的強烈不滿和反對。早在抗戰(zhàn)期間，楊瑾珣就接觸過一些進步青年，閱讀了一些馬列著作，思想開始傾向進步。內戰(zhàn)爆發(fā)之后，她與一些進步青年的交往更加頻繁，接受的馬列主義教育也更多，對國民黨倒行逆施的反動本質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全國解放前夕，她隨同家人轉抵香港暫居。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不久，楊瑾珣即于1950年初回到北京，投入祖國人民的懷抱，從此在新中國的飛行事業(yè)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1952年“三八”國際婦女節(jié)，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批優(yōu)秀的女航空人員在北京隆重舉行起飛典禮，這是新中國婦女具有歷史意義的創(chuàng)舉。此后，一批批女飛行員成為人民空軍建設中的重要力量，她們飛遍祖國乃至世界各地，與男飛行員一樣執(zhí)行空運空投、搶險救災等各種任務，為新中國婦女爭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