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我開過一個“洗衣店”。休息時間,給住校的同學(xué)清洗衣物。薄的五毛,厚的一塊。洗洗刷刷,匆匆一周下來,總也有五塊十塊。周末,往返一塊錢的公交,跑去城里的報亭,買《讀者》《青年文摘》,買《知音》和《意林》。黑白印刷的折頁,三塊一本,總能一口氣買下三本兩本。
2019年,我博士畢業(yè)。時光沒有讓我滯留在上海五角場那一片繁華里,它用夏天的最后一節(jié)車廂,把我?guī)У杰娛驴茖W(xué)院一間五樓的辦公室。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裹在迷彩大衣里,無數(shù)次依著北京香山路走著。娘娘府到廂紅旗,走過三站地,走過一年四季。那時候,這個年輕人,三頭六臂,曾經(jīng)努力安頓一個助理研究員的日常。屬于文學(xué)的時間,只在下班后零碎的夜晚,所有的疲憊、焦灼、虛弱,收納在一灣窄窄的臺燈光里。
機關(guān)工作的一個師兄,高高瘦瘦,下來研究室采寫新聞稿。他大概讀懂了那一刻我臉上的局促與執(zhí)念,把研究院籌建新雜志而招兵買馬的消息告訴我。匆忙之間,我只記住牽頭人姓劉。我在研究院通訊錄里撈人,就像在人海中尋一場錯過的緣分。
這位劉主編說:“文學(xué)欄目,我們這兒就有。就讓你來弄?!?/p>
我成了編輯部的“元老”,第一個兵。主編遞來一把雜貨間的鑰匙,打開我在北京的第二個年頭。我清理雜物,掃掉多年的蛛網(wǎng),擦洗窗玻璃,支起攤位,開始我在廂紅旗作為一個小編的存在。
我在印刷廠、發(fā)行公司、行政樓之間沖撞,像一個快樂的乒乓球。我是主編的技術(shù)顧問、秘書、清潔員,是機關(guān)的喇叭和文件柜,是編輯部的管家、錢袋、會計,是自己的氫氣球、打氣筒。我以各種配角,翩翩起舞,拿著掃雷器,一步一步往前偵探,掃掉創(chuàng)刊路上忽然冒出的障礙物。
如今,我已而立,生命的迷途行經(jīng)上海、北京,又回到西南邊陲的小城。生活在醬油瓶和姜蒜之間,尿不濕和PPT之間。那些中學(xué)時代買下的單行本、合訂本,黃皮的綠皮的雜志,放在我生活不可替代的一個角隅。
唐呱呱,90后,生于四川桂花鎮(zhèn),服兵役七年,國防大學(xué)博士畢業(yè),少校退役。作品見《北京文學(xué)》《詩刊》《草堂》等,出版長篇非虛構(gòu)《騎跡》。獲《詩刊》巴山夜雨詩歌獎(重慶·2021)、《花城》首屆全國大學(xué)生創(chuàng)意寫作大賽金獎(廣州·2018)等。入選《中國創(chuàng)意寫作2022》《中國90后詩選》等?,F(xiàn)居四川,供職內(nèi)江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本篇系小說處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