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新
晚上在看書,突然接到老家村里的大媽的電話:“工作忙吧,腸炎治好了嗎?”我已有好幾年沒回老家了,父母被我接到身邊,因此,我不是特別想念故鄉(xiāng),也很少給大媽打電話。
大媽,是我大伯的妻子。19年前,我大伯就去世了,大媽便一直在鄉(xiāng)下老家獨自生活,今年已81歲。我說:“大媽,您打我電話是不是有事???”“沒有事,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聽到了,心里就舒服了?!彼f。
通完電話,我百感交集,心生愧疚。大媽從外鄉(xiāng)嫁來,把我這個侄兒當成她自己孩子一樣對待,凡是家中有什么好吃的,都會給我留一份。每次母親罰我,都是她替我說情。如今,大媽的心臟不好,稍微多走些路,就喘得厲害,連娘家都回不了。
在村里,我還有一位姑奶,但并非親姑奶。她家是我們村最早買電視機的,兒時每到周末,我都想去她家看電視。有時電視機沒開,我就在她家附近轉悠,她看到后,會把我喊進去,搬來板凳,然后把電視機打開。現(xiàn)在,姑奶也老了,腿腳不好。前幾年,她每天去村口池塘洗完衣服后,還能一瘸一拐地到我大媽家聊聊天。可這幾年,她腿疾更重,走不動了。
我還有個大嬸,幾年前得了胃癌,被兒子接到縣城里治病,但已是晚期,治不好了。村里組織大家去看她,大嬸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實病情,為了不讓她覺察,我們編了一個理由:大家來城里看另一戶人家買的新房,順道來看看她。
大嬸待我很好,她家種了很多西瓜,夏天會隔三岔五地送西瓜給我吃。她兒子跟我差不多大,我放學后常去她家玩,有時就在她家吃飯,甚至過夜。有一年,我交不起學費,面臨輟學,她知道后主動相助,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去醫(yī)院看望大嬸的一個多月后,她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心如刀絞。
村里還有個外姓老人,以前,她在外地的兒子每次來信時,不識字的她,都會找我念信、回信。她從不空手來,總是帶著禮物,比如,一把水果糖,幾塊芝麻糕。幾年前,老人得了腦梗,現(xiàn)在已癱瘓在床了,我不能回去看她,只能托人去看,別人給我拍了張她躺在病床上的照片,瘦得皮包骨,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兒時的一切,她們都一清二楚。大媽在電話里說,抓緊把腸炎治好啊,別太累了,多保重。我的腸炎,是兒時得天花落下的,大媽一直記著,還給我提供過不少民間偏方。
村里的大媽、姑奶、大嬸……在我的記憶中,她們還如當年那般年輕、善良、大方、勤勞,她們的聲音,我亦是熟悉的??伤齻兇_實是老了,我對此無能為力,我不能像待我母親那般服侍她們,有時甚至連她們的面,都見不到,更多是在葬禮上見她們最后一面。
她們不是我的母親,但以慈母般的愛,暖過我,她們會叫我兒,會想見我,會想聽我的聲音。她們是我在村里似親非親的人,可我們卻注定不能常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