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孩子的成長找一個拐點

李玉嬋

在數學里，若曲線圖形在某一點由凸轉凹，或由凹轉凸，這個點則被稱為拐點。在生活中，人們用拐點比喻事物發(fā)展趨勢開始改變的地方。同樣，孩子的成長不是線性的，而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因此，家長和老師要善于發(fā)現孩子成長的拐點，并以此助力孩子的成長。

一

小輝是一個身心完全游離在課堂之外的孩子。每次上課，他總是表情麻木、眼神飄忽，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老師再三提醒和催促他，他仍不愿意把課本打開。悶得慌了，他要么拉著周圍的同學講話，要么趁老師不注意用自己做的紙彈弓偷襲同學，要么一個人把桌椅全拆了……

課后的小輝，嬉皮笑臉、調皮搗蛋，不管老師對他說大道理還是小故事，他一概無動于衷。老師們對小輝的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無計可施。

一次，我偶然發(fā)現小輝放學后并沒有急于回家，而是一個人跑到學校體育館看別人打乒乓球，而且連續(xù)好幾天他都這樣。我注意到小輝在一旁看人打乒乓球時很專注——時而緊張，時而興奮，時而羨慕……表情真實靈動。這不正是少年該有的模樣嗎？

看樣子，小輝對打乒乓球是真的喜歡。如果我以打乒乓球為引子，能不能開啟與小輝進行有效溝通的新通道？我尋思著，內心為偶獲這樣一個良好的教育契機而欣喜。

果然，小輝一談起打乒乓球便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他說自己很喜歡打乒乓球，自己最喜歡的運動員是樊振東，因為他憨憨胖胖，很可愛，但打起球來激情滿滿。“老師您不知道，樊振東的反手擰拉可絕了！擰過去的乒乓球，速度快、旋轉力強、沖擊力大，看得人熱血沸騰！”小輝一邊說，一邊用手模仿打乒乓球的姿勢，眼里跳動著喜悅的光芒，那是我在課堂上從未見過的。

然而，當我提到“既然喜歡打乒乓球，就不能只滿足于觀看，還要有實踐”時，小輝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我爸媽不讓我打乒乓球，不給我買球拍。我求他們給我報個乒乓球培訓班，他們也不肯！”“為什么？”“我成績不好唄！”

于是我找小輝父母溝通，他們解釋了強烈反對小輝學打乒乓球的理由：小輝生性躁動，沒有辦法靜心學習，滿腦子只是玩。現在不讓他打乒乓球，他就已經對打乒乓球完全著迷了，如果學會了打乒乓球，他還不一門心思全撲在打乒乓球上，更難管教，成績更要下降？

我只好幫家長捋清思路：小輝目前的學習狀態(tài)明顯不對，但這不是乒乓球惹的禍，不能讓乒乓球來背鍋。打乒乓球是小輝的興趣愛好，一個人的興趣與學習是不矛盾的。小輝生來性格躁動，如果他沒有比較嚴重的自閉癥、多動癥等問題，那么他更需要的是家長的正確引導和干預。家長應耐心引導小輝將精力轉移到有益身心的活動上來，同時教他學會合理分配時間和精力，悉心陪伴他，直至小輝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

學習是孩子成長中很重要的事情，卻不是唯一的任務，分數的高低也不是衡量孩子優(yōu)秀與否的唯一標準。當孩子出現學習困難的情況時，家長應俯下身去了解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并想辦法引導和幫助孩子走出困境，而不是簡單粗暴地剝奪孩子的興趣愛好與玩耍的權利。

此外，我還跟小輝的家長分享了鳳凰衛(wèi)視原知名主持人梁冬的故事。有一陣子，梁冬的兒子癡迷于看電視劇《武林外傳》，梁冬妻子感到很焦慮。但梁冬卻不以為意，反而認為如果孩子能夠連看十遍，對《武林外傳》十分熟悉，那么家長就能以《武林外傳》為載體，跟小孩講劇本、講編劇、講法律、講常識等。因為有了非常熟悉的場景，其他方面的教育就會變得更容易。

也就是說，如果小輝真的對打乒乓球很感興趣，那么家長可以和孩子一起打球，切磋球藝，激發(fā)孩子的上進心。如果小輝真心喜歡運動員樊振東，家長可以陪孩子一起觀看他的比賽，讓孩子學習打乒乓球的技巧，挖掘運動員身上吃苦耐勞的精神，從而獲取榜樣的力量。

其實，在孩子教育方面，最怕的是孩子沒有任何喜歡的東西。哪怕他喜歡的是游戲，家長也能從游戲中的人物、游戲的背景等方面挖掘有益元素，再遷移到其他領域知識的學習中。因為知識是相通的，孩子在某個領域獲得成就感，有助于他對另一領域知識的學習。

小輝喜歡打乒乓球本是一件好事，家長不能想當然地將它與學習對立起來，一味禁止。因為當孩子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時候，他就很容易變成一個內心感到疲憊、孤獨、迷茫，難以找到存在感，在生活中看不到希望的空心人。

二

患有抑郁癥的小祖也面臨類似的處境。因為他時不時會出現情緒障礙，與其他學生相比，小祖很難長時間正常認真聽課，成績也很不理想。但我發(fā)覺小祖有一個特點，他很愛畫畫，上課畫，下課也畫。沒有接受過專業(yè)培訓的他，畫的畫很不錯。每次學校開展繪畫比賽、手抄報大賽，他總能拿獎。在聊天中，小祖告訴我，他從小就喜歡畫畫，他最大的夢想是以后考上一所美術學院，自由地畫畫。

我特別支持小祖去學畫畫，畫畫不僅是他的興趣，更是他表達自我最主要的方式。小祖其實有很嚴重的“社恐癥”，平時從不主動與同學交流。有好幾次，他上臺領獎都把口罩戴得嚴嚴實實。在我拍照的瞬間，有所警戒的他直接用獎狀遮住了臉。

我看過小祖的很多畫，完整、富有故事性、獨特、有創(chuàng)意。但同時我也注意到，小祖的畫，不管是色彩還是主題，皆偏向灰暗。他常常在作業(yè)本和書本上畫同一個畫面：一艘小船行駛在一片茫茫大海上，小船的顏色是灰色的，海水深藍得接近漆黑。甚至，在母親節(jié)的英語手抄報上，他也用這幅畫作為插圖。我猜想，小祖的畫風可能跟他自身性格相關。如果能受到專業(yè)老師的引導，他會不會有所改變，變得陽光些呢？

最重要的是，繪畫本身具有強大的療愈作用。根據左右腦分工理論，我們的右腦負責處理圖畫、音樂節(jié)奏、顏色、想象、靈感和直覺，是管情感和藝術想象的。所以繪畫、寫作等活動，對影響同屬右腦控制的情感問題有明顯的效果。抑郁癥患者能在繪畫中自由表達內在的心理狀態(tài)，將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的情感和經歷以圖像的形式呈現出來，從而有效地緩解壓力，達到心靈治療的效果。

但當我向小祖媽媽提議讓小祖課后去學畫畫時，他媽媽說，她與小祖一早約定好了，只要小祖期中或期末考試各科能及格，就讓小祖去學畫畫。小祖媽媽的話，讓我難過且憂心。的確，初一的知識很簡單，對普通孩子來說，只要上課認真聽講、下課好好完成作業(yè)，各科考試及格并不難。可這對小祖來說卻很不容易，因為他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是在與抑郁癥抗爭。即便他接受了專業(yè)的干預和治療，情緒的反復無常也讓他無所適從。

可憐的小祖，明明情緒生病了，精神狀態(tài)已經影響到學習了，很難再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上課了，他父母卻仍然緊盯著他的成績，只考慮“孩子的學習不能落下”，不了解他成長的困惑，聽不到他內心的真實訴求，只顧敦促他盡快跟上其他孩子的步伐。

對抗抑郁癥，從來不是孩子一個人的事情。家長無條件的理解和接納，是孩子健康成長的最大動力。當孩子的健康與成績出現矛盾時，家長應以孩子的健康為重，而不是為了孩子所謂的“前程”，在精神上給孩子“雪上加霜”。否則，最終的結果只能事與愿違。

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的興趣愛好，是他與世界互動的一種獨特而重要的方式。對小祖這樣的孩子來說，畫畫很有可能是他表達自我的唯一方式，我們又怎能輕易剝奪呢？

三

在我持續(xù)的溝通與努力下，小輝的家長改變了固有的思維模式，主動幫小輝買了乒乓球拍，同意小輝課余時間去打乒乓球，還許諾寒暑假帶小輝去參加各種活動。至于小祖，他父母終于能夠正視小祖被成績掩蓋的情緒問題和精神癥狀，努力理解、接納小祖，爭取為小祖的康復提供平和而溫暖的“精神環(huán)境”。

小輝和小祖的情況并不是個例?！皼]考好的孩子，不配過一個開心年”“學習不好的孩子，不配快樂”“成績差的孩子，不配擁有夢想”……網上類似的討論有很多，很多家長潛意識里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對于成績達不到父母要求和期待的孩子，家長會簡單粗暴地駁回孩子提出的各項要求，甚至只顧管教，拒絕傾聽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值得家長和老師反思。難道學習不好的孩子就不配擁有快樂嗎？難道成績不好的孩子就要把生活、成長和興趣都擱置起來嗎？

面對像小輝、小祖這樣的孩子，家長們應轉變觀念，多維度、多角度看待孩子的成長，不能把學習成績當成唯一的評判標準。孩子的生活不該只有課本、教輔資料和成績單，還應該有更多豐富多彩的活動。孩子的成長與發(fā)展也不只需要分數和文憑，更需要健康、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和能應對生活的各種能力。

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長軌跡。當孩子在學習上無法達到預定的要求時，家長應根據孩子的實際情況降低要求，或想辦法把要求分解成小目標，讓孩子看到希望，然后去努力；在孩子達成小目標后，家長再提出層層遞進的目標，推動孩子的成長與發(fā)展。當孩子在生活中陷入迷惘、在學習中體驗不到任何喜悅和成就感時，家長需要把注意力從孩子的學習轉移到其他方面來，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為孩子尋找一個合適的拐點，讓孩子稍微轉變成長方向，繼續(xù)前進。

陶行知曾在《南京安徽公學辦學旨趣》一文中說：“科學的精神，美術的精神，大丈夫的精神，都不是憑空所能得來的。我們要在‘必有事焉上下手。我們要以事為我們活動的中心。研究學問要以事為中心，改造環(huán)境要以事為中心，處世應變也要以事為中心。我們要用科學的精神在事上去求學問，用美術的精神在事上去謀改造，用大丈夫的精神在事上去鍛煉應變。”今天，我們強調培育學生的核心素養(yǎng)，在本質上，與陶行知先生的“科學的精神、美術的精神、大丈夫的精神”是相通的。“在‘必有事焉上下手”“以事為我們活動的中心”，其實也是在提醒我們，在教育孩子上，應善于依托“事件”，為孩子尋找成長的拐點，促進孩子的改變與發(fā)展。

唯有找準了孩子成長的拐點，才能讓孩子沿著自己喜歡、適合自己的途徑健康成長，我們的教育才能真正回歸育人本位。

（作者單位：廣東省梅州市梅縣區(qū)憲梓中學）

（插圖：羅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