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經(jīng)》疆域考

仇念華

（泰安市統(tǒng)計局，山東 泰安 271000）

《山海經(jīng)》是一部奇書，也是一座寶庫。自劉秀（歆）《上＜山海經(jīng)＞表》后，歷代學者試圖揭開《山海經(jīng)》的神秘面紗，但《海經(jīng)》的疆域至今沒有定論。本文意從《大荒經(jīng)》入手，探討《海經(jīng)》疆域的解讀路徑，考證《海經(jīng)》的昆侖。需要說明的是，《山海經(jīng)》的《山經(jīng)》與《海經(jīng)》不是同一部書，混在一起會造成地望的混亂，無法理出頭緒。為避免混亂，本文解讀《海經(jīng)》時不參考《山經(jīng)》。

一、《海經(jīng)》疆域的尺度

《海經(jīng)》的疆域的尺度是以“步”表示的?！逗Ｍ鈻|經(jīng)》：

帝命豎亥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五億十選九千八百步。豎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豎亥，一曰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

關(guān)于“步”。邁出一足為跬，舉足兩次為步。作為長度計量單位，時代不同，步的長度也不同。《禮制·王制第五》：“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步?！背叩拈L度，商代16．95 厘米，周秦之際23．1 厘米。以每尺16．95 厘米、每步八尺計，每步約1．356 米；以每尺23．1 厘米、每步六尺四寸計，每步約1．478 米。大而言之，每步的長度大致在1．3 ～1．5 米之間。

關(guān)于“億”。今天的億是萬萬，如按萬萬計，五億步就是65 ～75 萬公里，而地球赤道周長才4 萬公里左右。顯然，《海經(jīng)》中的億不是萬萬?！对姟ど添灐吩唬骸鞍铉芮Ю?，維民所止?！闭f明殷商之時，人們的活動區(qū)域局限在周圍千里之內(nèi)。孟子亦曰：“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雹倜献印に臅褰?jīng)．孟子·公孫丑上［M］．北京：中華書局，2009：71．可知夏商周三個王朝直接控制的區(qū)域是有限的?！对娊?jīng)·假樂》：“千祿百福，子孫千億”；《詩經(jīng)·周頌·豐年》：“豐年多黍多薓，亦有高廩，萬億及秭。”周代以十千為萬，十萬為億，十億為秭?！豆糯鷿h語詞典》“億”的釋義第一條為：“數(shù)詞，十萬”。雖然還不能確切斷定《海經(jīng)》最初的年代，但“億”絕非今天的一萬萬。如《海經(jīng)》圖出于周代之前，那時人們計數(shù)用的“億”，當不會超過周代的十萬。筆者認為《海經(jīng)》中的“億”為“十萬”。

關(guān)于“十選”。先說“選”，從“五億十選九千八百步”進制看，是以十為進制的。以十為進制，“選”當是介于億（十萬）和千之間的計數(shù)單位，“選”只能是萬。關(guān)于“十”，既然十選（萬）為一億，“十選（萬）”可用“一億”表達，“五億十選（萬）”作“六億”即可，無需再“十選”，這里的“十”有待探討。商周時代的“七”與秦漢以來的“十”寫法一樣，“十”當是甲骨文或金文“七”的誤書。

綜合以上，“五億十選九千八百步”即579800 步，約為780 ～860 公里。

二、《大荒經(jīng)》的地望

解讀《海經(jīng)》疆域的路徑，應(yīng)是從發(fā)現(xiàn)《海經(jīng)》中神話人物或方國部落與史學界、考古學界確認的神話人物或方國部落的地望的聯(lián)系入手。

（一）《大荒西經(jīng)》

《大荒西經(jīng)》的敘述順序是從“西北?！遍_始至“西?！?，最后“西南?！薄拔髂洗蠡摹?，也就是自西北而西南，本文遵循這一順序?qū)勺R讀的部分進行解讀。

1．共工國山

第1 節(jié)：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負子，有兩黃獸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濕山，水東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國山。

據(jù)《左傳》《國語》《呂氏春秋》等文獻記載，共工氏與三皇五帝共始終，是當時的重要氏族和氏族首領(lǐng)。徐旭生指出：“共工在古代傳說中特別同水有關(guān)系，又同顓頊很有關(guān)系……‘顓頊之虛’為帝丘，今為河南的濮陽縣。共工氏如遠在西方，就不會同顓頊發(fā)生關(guān)系。獨輝縣與濮陽鄰近，顓頊與共工戰(zhàn)，才有可能……它的舊地在今河南省輝縣境內(nèi)，大約可無疑義?！雹傩煨裆袊攀返膫髡f時代［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楊國宣先生也從此說②楊國宣．共工國傳說史實探源［M］．文史．第三輯，中華書局，2001．。鄒衡則認為：“共工氏的活動地區(qū)是太行山東麓一帶，即南起河南輝縣，北至河北北部長城以內(nèi)和山西境內(nèi)?！雹坂u衡．夏商周考古學論文集［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1．朱紹侯、齊濤、王育濟認為共工氏在“大河北岸太行山東麓”。④朱紹侯，齊濤，王玉濟．中國古代史（上冊）［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輝縣不僅有共山、共水，還有周代的共城遺址。

至于“西北?！?，徐旭生認為：“大陸為今河南省河北地區(qū)的三角地帶，非巨鹿縣的舊大陸澤地，按之古書及新測地形，不可能有其他的說法?！雹菪煨裆袊攀返膫髡f時代［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太行山東麓不遠，是黃河的北洪泛區(qū)，不只河流眾多，還分布著眾多的湖泊濕地。其實，無論大陸澤在今河南河北地區(qū)的三角地帶還是巨鹿縣的舊大陸澤地，都在海岱西北。所謂“大荒之隅”，從海岱看，太行山東麓處黃泛區(qū)以西，屬于“大荒之隅”。

至于“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負子”，南太行東麓宏觀上地貌多長脊、長崖、不合圍，剖面上崖臺疊置狀如“負子”，“不周負子”似因形而名。

2．顓頊之池

第2 節(jié)：有國名曰淑士，顓頊之子。

第12 節(jié)：有芒山。有桂山。有?山，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顓頊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山，始作樂風。

第28 節(jié)：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樞也。吳穙天門，日月所入。有神，人面無臂，兩足反屬于頭山，名曰噓。顓頊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獻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處于西極，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

第32 節(jié)：有池，名孟翼之攻顓頊之池。

第45 節(jié)：有人焉，三面，是顓頊之子，三面一臂，三面之人不死。是謂大荒之野。

第48 節(jié)：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復蘇。風道北來，天及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為魚婦。顓頊死即復蘇。

以上各節(jié)都有顓頊，其中第2 節(jié)、第12 節(jié)、第28 節(jié)、第45 節(jié)說的是顓頊之后，說明顓頊一脈在《大荒西經(jīng)》的分布較廣。

顓頊，號高陽氏，上古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居帝丘?！蹲髠鳌氛f：“衛(wèi)，顓頊之墟也，故為帝丘?！雹僮笄鹈鳌に臅褰?jīng)．左傳．昭公十七年［M］．北京：中華書局，2009．呂思勉《中國通史》“古代的開化”中說：“帝丘地今在河北濮陽縣，為后來衛(wèi)國的都城?！毙煨裆f“‘顓頊之虛’為帝丘，今為河南的濮陽縣。”②徐旭生．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M］．桂林：廣西大學出版社，2003：54、135、72．《辭?！分小邦呿湣保骸熬佑诘矍穑ń窈幽襄ш柨h西南）”。③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

濮陽，處海岱西北。

3．豕韋

第4 節(jié)：有人名曰石夷，來風曰韋，處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

《詩經(jīng)·長發(fā)》：“韋顧既伐，昆吾夏桀?！表f、顧、昆吾都是夏的同盟國，后為商湯所滅。徐旭生：“韋，就是豕韋，在今河南滑縣境內(nèi)，顧在今山東范縣（今屬河南，作者注）境內(nèi)?！雹苄煨裆袊攀返膫髡f時代［M］．桂林：廣西大學出版社，2003：54、135、72．《辭海》：“豕韋，一作韋，夏的同盟國，彭姓，在今河南滑縣東南，后為商湯所滅?！?/p>

滑縣，處海岱西偏北，從海岱視角“處西北隅”。

4．軒轅臺

第19 節(jié)：有軒轅之臺，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軒轅之臺。

第26 節(jié)：有軒轅之國。江山之南棲為吉。不壽者乃八百歲。

另，《海外西經(jīng)》：“軒轅之國在此窮山之際，其不壽者八百歲?！薄案F山在其北，不敢西射，畏軒轅之丘。在軒轅國北，其丘方，四蛇環(huán)繞?！笨梢姡湔摺安桓椅魃洹钡能庌@之臺與軒轅之丘是同地而異名，軒轅丘在軒轅國北。

《史記·五帝本紀》說：“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軒轅。”又說：“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于西陵氏之女，是為嫘祖。”關(guān)于軒轅丘的地望，晉代皇甫謐《帝王世紀》說：“（黃帝）受國于有熊，居軒轅之丘，因以為名，又以為號。有熊今河南新鄭是也?！标P(guān)于“有熊的地望在新鄭”這一觀點，歷代學者的認識基本一致。《辭?！贰败庌@”詞條中說：“軒轅丘在今河南新鄭西北?！?992年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確認河南新鄭是黃帝故里、故都。

新鄭，海岱西南。

5．昆吾

第20 節(jié)：大荒之中，有龍山，日月所入。有三澤水，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也。

《左傳·昭公十二年》楚靈王說：“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倍Ч吣暧终f：“衛(wèi)侯夢于北宮，有昆吾之觀，被發(fā)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虛，綿綿生之瓜。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雹葑笄鹈鳌に臅褰?jīng)．左傳．哀公十七年［M］．北京：中華書局，2009．徐旭生說：“濮陽今仍舊名，現(xiàn)屬河南。是昆吾氏族也曾在那里住過?！雹扌煨裆袊攀返膫髡f時代［M］．桂林：廣西大學出版社，2003：54、135、72．《古代漢語詞典》“昆吾”：“夏商之間部落名，己姓，在今河南濮陽西南，后為商湯所滅?！雹吖糯鷿h語詞典［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4．《辭?！分小袄ノ帷保骸跋牡耐瞬柯?，己姓。相傳為顓頊之后。在今河南濮陽?！?/p>

濮陽，海岱西北隅。許，許昌，海岱西南。許昌、濮陽都處海岱的西部，從海岱看是“大荒之中”“日月所入”之地。

6．夏后開

第46 節(jié)：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后開。開上三嬪于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開焉得始歌《九招》。

夏后開，即夏后啟，因避漢景帝劉啟名諱而改，夏朝的第二任君王。夏后啟的祖父是鯀，被稱為崇伯。崇，嵩山，鯀的居地在嵩山一帶。夏后啟的父親是大禹。劉起荱、安金槐、胡厚宣、李學勤、吳榮曾編著的《先秦史》指出：“夏部族處于原始氏族社會階段的主要活動區(qū)域和夏王朝的統(tǒng)治中心地帶，大致西起今河南省西部（豫西）與山西省南部（晉南），東至河南省與山東省交界處，北入河北省，南接湖北省。這一區(qū)域的中心是中岳嵩山及其周圍的伊、洛水流域、濟水流域和潁水與汝水上游地區(qū)?！雹賱⑵鹎U，安金槐，胡厚宣，等．先秦史［M］．北京：中國盲文出版社，2017．朱紹侯等編著的《中國古代史》指出：“禹時在有崇部落活動的中心所在地嵩山之陽建立了都城——陽城（今河南登封告成鎮(zhèn)），后又遷往陽翟（今河南禹州市）。”②朱紹侯，齊濤，王玉濟．中國古代史（上冊）［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方酉生《禹居（都）陽城考辨》中認為：“登封告成鎮(zhèn)出現(xiàn)的文獻最早，并且已在考古上得到物證……禹居（都）的陽城，就在這里，此即是潁川之陽城也?！雹鄯接仙砭樱ǘ迹╆柍强急妫跩］．江漢考古，1998（1）．《竹書紀年》記載：“禹居陽城，啟都夏邑（陽翟），后遷安邑?！薄妒酚涀⒔狻罚骸靶鞆V曰：‘夏居河南，初在陽城，后居陽翟?！标柕裕裼碇菥硟?nèi)。登封與禹州，都在嵩山附近地區(qū)，方位上都居海岱西南。

所謂“西南?！?，今魯豫皖交界處屬于黃河南洪泛區(qū)，當日有孟渚等眾多湖泊，這些湖泊位于海岱西南。

以上，解讀了6個得到學術(shù)界確認或普遍認可的方國部落或神話人物的地望，這些地望全部在海岱地區(qū)以西，北起今晉冀魯豫交界處，南至今河南中部以南的地區(qū)，這說明，《大荒西經(jīng)》的地望在海岱以西。

（二）《大荒北經(jīng)》

《大荒北經(jīng)》的順序是自東北至西北。

1．禹所積石

第9 節(jié)：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先檻大逢之山，河濟所入，海北注焉。其西有山，名曰禹所積石。

禹所積石在何處呢？與“河濟所入，海北注焉”相鄰，必距今黃河入?？诓贿h?！队碡暋氛f河水“至于碣石，入于?！薄ｎ櫻孜湔f：“山東海豐縣馬谷山即大碣石山。”④顧炎武．肇域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何幼琦《＜海經(jīng)＞新探》中說：“積、碣音近，這個河水所入的積石山也就是碣石山?！庇终f“可以確定，在《海經(jīng)》的時期，河水是奪馬頰河入海的，河水所入的積石山、碣石山，就是今天無棣縣的馬谷山。”⑤何幼琦．《海經(jīng)》新探［J］．歷史研究，1985（2）．

無棣縣，海岱東北隅。

2．共工

第17 節(jié)：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huán)，食于九土。其所?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在昆侖之北。

《海經(jīng)》中共工故事講的都是禹與共工的爭斗。關(guān)于共工國山的地望已在解讀《大荒西經(jīng)》時進行了解讀，《大荒西經(jīng)》的共工在“西北海之外”，《大荒北經(jīng)》的禹殺共工臣相繇當在“西北”以東的方位，即在海岱地區(qū)的西北偏東或北方。

3．冀州之野

第20 節(jié)：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yīng)龍攻之冀州之野。應(yīng)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

黃帝蚩尤之戰(zhàn)發(fā)生在“冀州之野”?！稌び碡暋返募街?，西、南、東三方都以當時的黃河與雍、豫、兗、青等州為界，指今山西和陜西間黃河以東、河南和山西間黃河以北和山東西北、河北東南部地區(qū)。《爾雅·釋地》：“兩河間曰冀州。”《周禮·夏官·職方氏》：“河間曰冀州。”雖然黃帝蚩尤之戰(zhàn)的“涿鹿之野”的地望還有待考證，但“冀州之野”方位上在海岱以北或西北是確定的。

以上說明，《大荒北經(jīng)》的地望在海岱地區(qū)以北。

（三）《大荒南經(jīng)》

《大荒南經(jīng)》的敘述順序是自西南而東南。

羽民：

第16 節(jié)：有羽民之國，其民皆生毛羽。有卵民之國，其民皆生卵。

《史記·夏本紀第二》：“海岱及淮維徐州：淮、沂其治，蒙、羽其藝。大野既荹，東原礛平?！薄队碡暋芬舱f：“海岱及淮惟徐州?；匆势涑v，蒙羽其藝。大野既潴，東原礛平?！笨梢?，羽民在“海岱及淮”之間，海岱南部。

《左傳·昭公十七年》有“郯子來朝”：“秋，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高祖少?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惫袍皣挥诤ａ纺喜康慕裆綎|郯城市西南，郯城東北七十里有羽山?！掇o?！罚骸坝鹕皆谏綎|郯城縣東北”。何光岳《東夷源流史》說：“羽山以羽民所居而得名?！雹俸喂庠溃畺|夷源流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海經(jīng)》的羽民當是“紀于鳥”的古郯國的先民。

羽山，海岱之南隅。

《大荒南經(jīng)》的地望在海岱地區(qū)的南部。

（四）《大荒東經(jīng)》

《大荒東經(jīng)》的敘述順序是自東南而東北。

少昊之國：

第1 節(jié)：“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孺帝顓頊于此，棄其琴瑟?！?/p>

少昊，一作少?。徐旭生說：“少昊系東方民族，古書多證明，絕無疑義?！雹谛煨裆袊攀返膫髡f時代［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辭?！穼ι?的解釋是：“傳說中古代東夷族首領(lǐng)。名摯（一作質(zhì)），一說號金天氏。東夷族以鳥為圖騰，相傳他曾以鳥名為官，設(shè)有工正和農(nóng)正，管理手工業(yè)和農(nóng)業(yè)。春秋時的郯國即其后代。”《大荒東經(jīng)》敘述的順序是自東南至東北，結(jié)合上古時代東夷族活動區(qū)域和“東海之外大壑”綜合研判，少昊之國當處海岱地區(qū)東南部鄰近大海的今日照、臨沂、連云港等沿海一帶的地區(qū)，此所謂的“大壑”當是東面的大海了。

《大荒東經(jīng)》的地望當是海岱地區(qū)的東部沿海一帶。

綜合以上對《大荒經(jīng)》四個方位可考證內(nèi)容的解讀，《大荒經(jīng)》的地望是海岱地區(qū)的周邊。

三、《大荒經(jīng)》與《海外經(jīng)》的地望關(guān)系

今本《海經(jīng)》可分為兩部分內(nèi)容，一為《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8 篇，二為《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這兩部分內(nèi)容上重合較多，特別《大荒經(jīng)》與《海外經(jīng)》重合之處更多。為說明這種重合，將重合的部分羅列如下：

《海外東經(jīng)》與《大荒東經(jīng)》的重合：青丘國與青丘之國、屠比尸與屠比氏之尸，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東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大人國與大人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東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君子國、黑齒國、玄股之國、天吳、湯谷、扶桑，《海外東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

《海外南經(jīng)》與《大荒南經(jīng)》的重合：羽民國與羽民之國、鬎頭國與鬎頭之國、?民國與?民之國（巫?民）、不死民與不死之國、周饒國與周僥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南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羿殺鑿齒、岳山，《海外南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

《海外西經(jīng)》與《大荒西經(jīng)》的重合：一臂國與一臂民、奇肱之國與吳回、丈夫國與丈夫之國、女子國與女子之國、夭之野與沃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西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軒轅之國、軒轅之臺、夏后開、女祭、女丑之尸，《海外西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

《海外北經(jīng)》與《大荒北經(jīng)》的重合：一目國與一目人、深目民之國與深目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北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無腸之國、三桑無枝、禺疆、禹所積石，《海外北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夸父國，《海外北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

除上面名稱相同的外，還有名稱稍異、所指應(yīng)為同一對象且出現(xiàn)的方位相同，如：分別出現(xiàn)在《大荒西經(jīng)》與《海外西經(jīng)》的，白氏之國與白民之國、長脛之國與長股之國、屏蓬與并封、女?與女戚；分別出現(xiàn)在《大荒北經(jīng)》與《海外北經(jīng)》的，如：帝顓頊與九嬪所葬的附禺山與務(wù)隅山、儋耳國與聶耳國、燭龍與燭陰、共工臣相繇與共工臣相柳、牛黎之國與柔利國等。

還有一部分，內(nèi)容相同或相近但方位不同，如：三身國與三身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西經(jīng)》與《大荒南經(jīng)》；肅慎之國與肅慎氏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西經(jīng)》與《大荒北經(jīng)》；毛民之國，《海外東經(jīng)》與《大荒北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比翼鳥，《海外南經(jīng)》與《大荒西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這部分內(nèi)容相同或相近但方位不同，當是地望上在相鄰方位的銜接處附近，兩個方位的經(jīng)中均可列入。

另外，《大荒經(jīng)》與《海內(nèi)經(jīng)》4 篇也有部分重合，如：昆侖之丘（虛）和后稷，《大荒西經(jīng)》與《海內(nèi)西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西王母與三青鳥，《大荒西經(jīng)》與《海內(nèi)北經(jīng)》都有出現(xiàn)；氐人與互人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大荒西經(jīng)》與《海內(nèi)南經(jīng)》；犬戎與犬戎國，分別出現(xiàn)在《大荒北經(jīng)》與《海內(nèi)北經(jīng)》；另，《大荒西經(jīng)》有“十巫”，《海內(nèi)西經(jīng)》有六巫，其中“巫彭”“巫抵”同在前二經(jīng)之中。

必須指出，《大荒經(jīng)》與《海外經(jīng)》也有個別內(nèi)容相同或相近，但方位相反的內(nèi)容。如：白民之國，分別出現(xiàn)在《海外西經(jīng)》和《大荒東經(jīng)》。這可能是《海經(jīng)》流傳過程中的“脫亂淆訛”造成的。

需要說明的是，《海內(nèi)經(jīng)》4 篇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的《海內(nèi)經(jīng)》也多有重合。對于《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8 篇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的重合現(xiàn)象，顧頡剛先生認為：

《海經(jīng)》也有一個總圖，另一個經(jīng)作者就其遠近，割為《海外》《海內(nèi)》兩部，再各分為南、西、北、東四篇；可是作者沒有用心，多抄圖畫，毫無貫串，成了一部低手的著作。還有一人也為《海圖》作經(jīng)，割為《大荒》《海內(nèi)》兩部，《海內(nèi)》沒有再分，《大荒》則再分為東、南、西、北四篇；這位作者比上面高出一籌，敘述較詳。所以，《海經(jīng)》實在是兩部同一對象的書的合編。①顧頡剛．山海經(jīng)中的昆侖區(qū)［J］．中國社會科學，1982（1）．

沈海波認為：《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在內(nèi)容上有著大量的重復，這就再清楚不過地表明，《海經(jīng)》的這兩部分本是《山海圖》的兩種釋文?！逗Ｍ饨?jīng)》、《海內(nèi)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是兩張性質(zhì)相同而內(nèi)容有所不同的《山海圖》的釋文。古代典籍流傳不易，而傳抄者又常常喜歡各以自己的見聞添加內(nèi)容，造成不同版本的《山海圖》在內(nèi)容上出現(xiàn)差異。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二者的文字內(nèi)容的對比中得到證明。②沈海波．《山海經(jīng)》考［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4．也就是說，《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8 篇與《大荒經(jīng)》以下5 篇雖不完全相同但是同一個來源。

以上對《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8 篇與《大荒經(jīng)》特別是《海外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的重合關(guān)系進行了敘述，這種重合關(guān)系給我們提供了解讀《海經(jīng)》疆域的線索，它說明《海外經(jīng)》的地望也是海岱地區(qū)的周邊。

雖然《海經(jīng)》中有些內(nèi)容自相矛盾，但《海外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的大量重合且重合部分的方位高度一致，這就找到了通過《大荒經(jīng)》解讀《海經(jīng)》疆域的路徑。在考證了《大荒經(jīng)》所記地望是海岱地區(qū)的周邊，又考證了《海外經(jīng)》與《大荒經(jīng)》地望上的一致后，便可得出以下結(jié)論：

《海經(jīng)》的疆域是海岱地區(qū)及其周邊地區(qū)。具體講，《海內(nèi)經(jīng)》的地望是海岱地區(qū)的中心區(qū)域，《大荒經(jīng)》《海外經(jīng)》的地望是海岱地區(qū)的周邊。

今平度至濮陽圖上距離500 公里左右，威海至濮陽圖上距離700 公里左右，威海至邢臺一帶圖上距離700 公里左右，與《海經(jīng)》“東極至于西極”780 ～860 公里的距離基本吻合。再看海岱地區(qū)周邊的地理。海岱地區(qū)中間凸起，周邊南、西、北三個方向是黃河挾帶泥沙形成的沖積平原，東面則是大海以及將泰山山脈和膠東丘陵分割的膠萊盆地。在大禹治水之前，黃河沖積平原遍布湖泊河流濕地，膠萊盆地也是湖泊河流濕地，這些河流湖泊濕地便是所謂的“大荒”，而其中的湖泊便是所謂的“海”。

如何解讀《海經(jīng)》中所言“流沙”呢？《海經(jīng)》中多處出現(xiàn)了“流沙”?！逗?nèi)西經(jīng)》：“流沙出鐘山，西行又南行，昆侖之虛西南入海，黑水之山。”這里的“流沙”有源頭，有流向，顯然屬于河流。其他“流沙”無法斷定?！傲魃场钡拇嬖?，給正確解讀《海經(jīng)》造成了困惑。如何解讀“流沙”，對于揭開《海經(jīng)》神秘面紗意義重大?！逗＝?jīng)》最初由圖（有學者稱《山海圖》）而來，“大荒”之中分布著河流湖泊沼澤，蓋因最初標示沼澤時，是用密密麻麻的點來標示的，后人將《海經(jīng)》圖由圖而文時，便將這些密密麻麻的點寫作“流沙”二字，而后后人解讀“流沙”時便誤讀為沙漠了。至于“流沙”中的“國”如“聅端、璽□”之國（《海內(nèi)東經(jīng)》）則是居于沼澤中地勢較高處的方國部落。

朱士光在《歷史時期華北平原的植被變遷》一文中指出：全新世中期，由于氣候較今濕潤，加之華北平原上地面較今低洼，因此這一地區(qū)之山前積洪沖積扇前緣、今冀魯豫交界處之低洼地區(qū)、淮河北岸低洼地區(qū)及渤海灣濱海低地，分布有眾多的湖泊。這一情況可以從西周至秦漢，甚至北魏時華北平原上有數(shù)以百計的湖沼得到證實。這一湖沼分布狀況說明，全新世中期時，華北平原除北部已如前述有廣闊的水生、沼澤植被外，其中部與南部，在今豫東、魯西南及泰山西麓湖沼集中分布地區(qū)以及淮北汝淮、汝潁、潁渦之間湖沼集中分布地區(qū)，也有大面積的水生、沼澤植被分布。①朱士光．歷史時期華北平原的植被變遷［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1994，（4）．

四、《海經(jīng)》的昆侖（虛、丘）

《山海經(jīng)》中的昆侖，漢武帝時已早不知所蹤?！妒酚洝ご笸鹆袀鞯诹罚骸岸鴿h使窮河源，河源出于田，其山多玉石，采來，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庇谑?，今新疆于田南的昆侖山就定為《山海經(jīng)》中的昆侖至今。幾乎同時，司馬遷就對這種說法提出了質(zhì)疑，他在《史記》中寫到：“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后也，窮河源，惡睹本紀所謂昆侖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jīng)》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雹谒抉R遷．史記［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當明確了《海經(jīng)》的中心區(qū)域是海岱地區(qū)后，《海經(jīng)》中的昆侖（虛、丘）就水落石出了。為說明《海經(jīng)》中昆侖（丘、虛）的特征，將《海經(jīng)》中關(guān)于昆侖（丘、虛）的內(nèi)容抄錄如下：

《海外南經(jīng)》：昆侖虛在其東，虛四方。一曰在岐舌東，為虛四方。

羿與鑿齒戰(zhàn)于壽華之野，羿射殺之。在昆侖虛東。羿持弓矢，鑿齒持盾，一曰戈。

《海外北經(jīng)》：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谷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臺。在昆侖之北，柔利之東。

《海內(nèi)西經(jīng)》：流沙出鐘山，西行又南行，昆侖之虛西南入海，黑水之山。

海內(nèi)昆侖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巖，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巖。

赤水出東南隅，以行其東北。

河水出東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導積石山。

洋水、黑水出西北隅以東，東行，又東北，南入海，羽民南。

弱水、青水出西南隅以東，又北，又西南，過畢方鳥東。

昆侖南淵深三百仞。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東向立昆侖上。

開明西有……開明北有……開明東有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諮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開明南有……

《海內(nèi)北經(jīng)》：西王母梯幾而戴勝杖，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在昆侖虛北。

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各二臺，臺四方，在昆侖東北。

蛟，其為人虎文，脛有□，在窮奇東。一曰狀如人。昆侖虛北所有。

昆侖虛南所，有泛林方三百里。

《海內(nèi)東經(jīng)》：國在流沙中者聅端、璽□，在昆侖虛東南。

西胡白玉山在大夏東，蒼梧在白玉山西南，皆在流沙西，昆侖虛東南。昆侖山在西胡西，皆在西北。

《大荒西經(jīng)》：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其下有弱水之淵環(huán)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此山萬物盡有。

以上可見：

1．昆侖虛在四個方位的經(jīng)中都有出現(xiàn)，昆侖虛很大也很高，“虛四方”“方八百里”“高萬仞”；

2．昆侖虛在《海經(jīng)》中的方位，《海內(nèi)西經(jīng)》《海內(nèi)東經(jīng)》都說“在西北”。至于《大荒西經(jīng)》所言“西海之南”與“在西北”矛盾，或是“西海之內(nèi)”的誤讀；

3．昆侖虛是“帝之下都”，且“百神之所在”，可見是一座神山；

4．昆侖虛上有喬木，面有九井、九門，且有開明獸看守，開明獸皆人面，即有人看守；

5．昆侖虛及其周圍物產(chǎn)豐富，南有?林三百里，且周圍方國部落眾多；

6．昆侖虛四隅都有出水，特別有弱水環(huán)繞，等。

前面已經(jīng)考證，《海經(jīng)》的中心區(qū)域是海岱地區(qū)，海岱地區(qū)哪座大山具備昆侖特征呢？顯然是泰山。理由是：

第一，海岱地區(qū)主體山脈是泰沂山脈，東西約200 公里。徐鳳生、何駑在《“日影千里差一寸”觀念起源新解》一文中說“先夏的國，一百夏里等于25 公里”。①徐鳳生，何駑．“日影千里差一寸”觀念起源新解［J］．自然科學史研究，2002，（2）．“八百里”大致200 公里左右，昆侖之墟“方八百里”與泰沂山脈的尺度吻合。泰沂山脈中，泰山是華北平原最高的山，而且居海岱地區(qū)的西北，即地望上泰山與《海經(jīng)》中的昆侖吻合。

第二，司馬遷《史記·封禪書》：“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yīng)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薄段褰?jīng)通義》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報群神之功?！彼^封，就是在泰山上筑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所謂禪，就是在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封禪的帝王，先秦就有“七十二家”之多，《史記·封禪書》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薄渡胶＝?jīng)》也說：“封于泰山，禪于梁父，七十二家，得失之數(shù)，是為國用?！薄俄n詩外傳》記載：“孔子升泰山，觀易隆而王可得而數(shù)者七十余人?！碧┥椒舛U傳統(tǒng)說明了泰山的神格地位，就神格地位講，“天下”名山與《海經(jīng)》中的昆侖比肩的只有泰山。

第三，海岱地區(qū)物產(chǎn)豐富，氣候適宜，不僅盛產(chǎn)五谷桑麻，還有魚鹽之利，是古代人類起源早、文化先進而又連續(xù)不斷的地區(qū)。這里，有距今60 萬年的“沂源猿人“遺址，有距今約5 萬年的新泰劉杜烏珠臺智人牙齒化石，有距今12000 萬～9000年的沂源扁扁洞人類遺存，以及距今8500年以來的后李文化、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岳石文化等，形成一個完整的發(fā)展序列。近幾十年考古發(fā)現(xiàn)的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遺址分布，說明海岱地區(qū)有眾多的先夏古國和聚落，不說大汶口文化城址，單是龍山文化城址，海岱地區(qū)就有城子崖等18 座，與《海經(jīng)》中昆侖周圍分布著眾多方國部落吻合。

第四，關(guān)于喬木，泰山古松參天，古代植被不需多言；至于“面有九井”，泰山山前古泉井眾多，南天門以上也有多處古泉井：南天門北有萬福泉、雙泉，碧霞祠有玉女池及圣水井，神憩賓館內(nèi)有云泉，玉皇頂北懸崖下有石泉等，這些泉井，常年不涸，春季日出水量10 至50 立方米①山東省志．泰山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3．；至于“仁羿”，屬東夷族群當無爭議；至于“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自顓頊“絕地天通”之后，泰山作為“自古受命帝王”封禪的所在，當“門有開明獸守之”。

第五，關(guān)于四隅之水，因《海經(jīng)》中源于昆侖的河流記述比較混亂甚至矛盾，無法與源于海岱地區(qū)的河流一一對應(yīng)。但發(fā)源于泰山東南萊蕪沂源分水嶺以西的大汶河，向西流到今梁山東平之間向北匯入古濟水，然后流入渤海，環(huán)繞泰沂山脈大半周，與《海經(jīng)》“出西南隅以東，又北，又西南，過畢方鳥東”“弱水之淵環(huán)之”的“弱水”高度吻合；水，是汶水的分水，《水經(jīng)注》說它“上承汶水于剛（今?城）”，寧陽?城壩村北河段，是號稱大汶河第二道“鋼箍”的長300 余米的石底河段，河床較淺，而此段的河道南岸地勢南傾屬泗水流域，在沒有筑堤前，汶河水大時會在寧陽?城附近溢出，形成河的源流，水與《海經(jīng)》中弱水的“余波”高度吻合；泗水源于蒙山后向西然后向南入淮，與《海經(jīng)》中“流沙出鐘山，西行又南行，昆侖之虛西南入?！钡摹傲魃场备叨任呛?；水在濟寧南匯入源于蒙山的泗水，與《禹貢》《淮南子》中弱水“余波入于流沙”高度吻合。雖然其余河流不能一一直接對應(yīng)，但弱水與汶河、余波與水、流沙與泗水的完全吻合，絕非巧合能解釋。

第六，《史記·孝武本紀》記載，漢武帝封泰山時，“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復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边@里“昆侖道”與《海經(jīng)》中的昆侖或有卻難以稽考的聯(lián)系?！肚f子·天地》：“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而南望?！薄俄n非子·十過》則說“黃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都說黃帝，莊子言泰山，韓非子謂昆侖，或是稱謂不同而指向同一。另外，現(xiàn)今泰山以東約70 公里的淄博市博山區(qū)還有昆侖鎮(zhèn)和昆侖的山名；泰山北麓濟南市柳埠鎮(zhèn)距岱頂22 公里的昆瑞山“古稱昆侖”②山東省志．泰山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3．?？梢?，在歷史蹤跡中泰山與《海經(jīng)》的昆侖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聯(lián)系。

以上說明：《海經(jīng)》中的昆侖就是泰山。

至于泰山為“五岳”中東岳一說，是漢武帝時才有的，那時，國家疆域的版圖已到今新疆西域，泰山在東，自然就是東岳了。其實，《爾雅·釋地》中還有“中有岱岳，與其五谷魚鹽生焉”；《淮南子·地形訓》也說：“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魚鹽出焉?！边@就是泰山由昆侖“在西北”而“中有岱岳”、又東岳泰山的演變。上古時代，泰山既是“（天）帝之下都”“百神之所在”，自古“受命帝王”的泰山封禪也就不足為奇了：泰山是華夏民族的神山，而產(chǎn)生這種文化的背景乃是海岱地區(qū)是華夏民族的主要發(fā)祥地。

最早將《海經(jīng)》昆侖定位為泰山的是何幼琦的《〈海經(jīng)〉新探》一文。何先生說：“昆侖丘就是泰山”“《海經(jīng)》所說的疆域，就是泰山周圍的山東中部地區(qū)?！雹酆斡诅逗＝?jīng)》新探［J］．歷史研究，1985（2）．應(yīng)該說，何先生的判斷是正確的，但何先生的部分論證不免有些勉強?！丁春＝?jīng)〉新探》是從發(fā)源于昆侖的四隅之水入手的，除弱水與汶水、余波與河、流沙與泗水高度吻合外，其余河流在《海經(jīng)》中比較混亂。何先生認為，需要對這些“簡策漫殘”的經(jīng)文進行復原。如黑水、洋水，何先生認為“它的原簡應(yīng)作：□□出西北隅□□□□□□□□□□□□□洋水□□□□□□入于南海羽民南。原文可能是：‘黑水出西北隅以東，東行又東北，注北海，青邱北。洋水出巨山，西南流，入于南海，羽民南?！雹俳练颍o今譯講錄［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問題在于調(diào)整后的經(jīng)文是否與脫訛之前的原經(jīng)一致，就無法考證了，這是何先生《〈海經(jīng)〉新探》一文的不足?！逗＝?jīng)》昆侖的定位至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應(yīng)該指出，何先生將“河水出東北隅”的“出”字解讀為“流經(jīng)”，給解讀河水開辟了新的思路，《海經(jīng)》中“陽污之山，河出其中；凌門之山，河出其中”的“出”同樣是“流經(jīng)”的意思，這樣，就走出了非窮河源無以定昆侖的認識誤區(qū)。

五、與《海經(jīng)》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的解讀

明確《海經(jīng)》的疆域為海岱地區(qū)及其周邊以后，困惑上古史研究的一些問題就比較容易解讀了。

（一）丹朱曾為帝并祭祀過泰山

《海內(nèi)北經(jīng)》：

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各二臺，臺四方，在昆侖東北。

這段文字告訴我們：一是丹朱曾為帝；二是“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出現(xiàn)在一處，必是舉行特別重要儀式的場所；三是出現(xiàn)在《海內(nèi)北經(jīng)》，昆侖又在海內(nèi)西北，當離昆侖不遠；四是“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在昆侖東北方；五是臺四方，規(guī)制一樣，應(yīng)該與“天圓地方”的理念有關(guān)。以上已經(jīng)考證泰山為《海經(jīng)》的昆侖，什么事件能讓不同時代的“帝”聚在泰山呢？答案只有一個：泰山封禪或燔柴祭祀?！逗＝?jīng)》中出現(xiàn)了“帝丹朱”，而且在泰山有祭祀活動，說明丹朱曾經(jīng)為帝，而不是儒家所說的堯“授舜以天下”。

至于祭祀的具體地址當是岱頂東北方向的今泰山區(qū)大津口鄉(xiāng)明家灘村周明堂一帶。明灘，明堂的流變。村北不遠是沙嶺村，沙嶺，禪嶺的流變。《史記·封禪書》載：“泰山東北址有古明堂處，齊有泰山之明堂也。”“齊”字說明不止一處古明堂。《郊祀志》云：“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址古時有明堂處?！薄短┥叫∈贰贩Q：“周明堂在岳之東北，山峪連屬四里，今遺址尚存?！?921年，村民在明家灘整修地堰時，挖出周明堂遺物玉器盤、碗、鼎等11 件，被濟南茹古齋購去變賣，后流散國外。

（二）楚人發(fā)祥地

屈原《離騷》中自稱為“帝高陽之苗裔”。姜亮夫主張高陽氏來自西方，即今之青海、甘肅一帶，也就是從昆侖山來的，也只有昆侖山才當?shù)闷鸶哧柺系陌l(fā)祥之地。②呂思勉．先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

姜先生的主張主觀成分太大，今青海甘肅新疆一帶的昆侖山與《海經(jīng)》關(guān)于昆侖的記述毫不相符，那里是無人區(qū)，不適合人類生存，且目前那里也沒有考古發(fā)現(xiàn)支持這種論斷。當明確了《海經(jīng)》的疆域是海岱地區(qū)及其周邊、昆侖是泰山，顓頊所居之地濮陽又臨近泰山山脈的山前地帶之后，答案就明確了——楚人來自海岱地區(qū)。于是，就很容易理解《大荒東經(jīng)》：“東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孺帝顓頊于此?！痹瓉?，少昊、顓頊都活動在海岱地區(qū)。

（三）《海經(jīng)》中的夷夏關(guān)系

夷夏關(guān)系是中國古代民族關(guān)系、民族思想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學者對此已有研究，并取得了豐碩成果，但在某些方面仍有進一步探討的余地。這里僅以《海經(jīng)》的視角給以解讀。

為厘清概念，這里的“夷”是狹義上的東夷族群，即《海經(jīng)》中生活在海岱地區(qū)的海岱部族，“夏”指《海經(jīng)》中的禹啟夏族。需要指出的是，《海經(jīng)》里已有“夷人”的稱謂，在《海內(nèi)西經(jīng)》中。

《海經(jīng)》中大禹的活動主要是治水，其活動足跡出現(xiàn)在了《海經(jīng)》的《海外北經(jīng)》及《大荒經(jīng)》的北、西、南三個方位，說明其治水主要在海岱周邊的北、西、南黃泛區(qū)?！逗＝?jīng)》中的夏啟在“西南海之外”，如前所述，夏族活動的中心區(qū)域在嵩山鄭洛一帶，海岱西南，屬于《海經(jīng)》疆域的邊緣地區(qū)?！逗＝?jīng)》中的夷夏關(guān)系，從地理的角度講，海岱是中央，夏族是邊邦。呂思勉在《先秦史·民族原始》中說：以嵩高為中，乃吾族西遷后事，初實以泰岱為中?？梢曰プC。

六、復原《海經(jīng)》圖（《山海圖》）

復原《海經(jīng)》圖（《山海圖》），是歷代《山海經(jīng)》研究者的追求。

以體例和內(nèi)容為依據(jù)，對《山海經(jīng)》進行梳理。近代以來的學者認為，《山經(jīng)》與《海經(jīng)》不是同一部書，應(yīng)依據(jù)體例和文字內(nèi)容對《山海經(jīng)》的《山經(jīng)》《海經(jīng)》分別解讀，并留意可能的混經(jīng)部分。如《海內(nèi)東經(jīng)》“岷三江”以下內(nèi)容，這些文字相較于《海經(jīng)》的其他部分，筆調(diào)風格突變，內(nèi)容上沒了神話人物和部落方國，而是一律河流，這些河流的地理范圍也大大突破了《海內(nèi)東經(jīng)》的范圍，應(yīng)與《海經(jīng)》主體部分區(qū)別對待。

考證《海經(jīng)》的疆域。從史學界確認的方國部落和神話人物的地望與《海經(jīng)》中方國部落和神話人物的對照入手，考定《大荒經(jīng)》的地望。《大荒經(jīng)》特別是《大荒西經(jīng)》中的共工、顓頊、昆吾、豕韋、夏后啟等所在地望給我們提供了解讀《海經(jīng)》疆域的線索，可以作為考定《海經(jīng)》疆域的突破口?！洞蠡慕?jīng)》地望確定后，根據(jù)《海外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8篇與《大荒經(jīng)》以下5篇地望上的重合關(guān)系，可考定《海經(jīng)》的疆域。

在考定《海經(jīng)》疆域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歷史研究和考古學研究成果，反復研究對照，逐步考證《海經(jīng)》其他內(nèi)容的地望。

對考證出的《海經(jīng)》內(nèi)容的地望進行標圖，逐步復原《海經(jīng)》圖（《山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