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房車里的年輕人

黃澤敏

在北漂的第12年，35歲的喬克決定——住進房車。在大家錯愕的表情下，他將房車駐扎在北京國貿(mào)附近，那是他上班工作的地方。

10.6平米的房車成為喬克在北京的住所。一張單人床，開放式的廚房，冰箱旁的掛墻電視機，剛好夠一個人使用的洗手間……一個“家”中該有的物品，這里也都有。

事實上，喬克并不孤單。近幾年，房車銷量呈現(xiàn)“激進式”增長。2021年，我國自行式旅居車年銷量達12582輛，同比增長43.2%；拖掛式旅居車銷量達到3543輛?！白》俊辈皇窃诔鞘芯幼〉奈ㄒ贿x擇了。

在喬克眼中，房子是他在北京的棲身之所，什么事情都能在轉(zhuǎn)身之間完成：把地拖了，把床鋪了，把廚房收拾干凈，把桌子收拾干凈……他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不需要很大的房子，有一輛房車好像夠了。

決定

喬克的房車，停在公司門外的一塊停車空地。樹木成為天然的遮陽傘，花圃打造入口的安全感，車頂?shù)奶柲馨寮肮镜乃姖M足房車生活的需求。

住進房車后，喬克的一天是這樣度過的：每天早上睡到八時多起床，簡單洗漱，拉開車門下車，就到公司門口。

有時，他會將房車上的生活垃圾一并帶到公司院子里的垃圾桶扔掉，再悠閑地吃個早餐。下班離開公司沒走幾步就回到家，他會在車上自行烹飪晚飯或是叫個外賣，享受晚餐的同時看會兒電視；偶爾邀請朋友一起到房車聚聚，喝點小酒，聊會兒天。周末，他回到河北燕郊居住。

住房車之前，喬克已經(jīng)擁有了一套“兩室一廳”。

2010年，來自河南小縣城的喬克成為“北漂”一員。沒有過多的計劃，20余歲的喬克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沖進北京的格子間。2015年，喬克用未來30年的還房貸，交換了一套位于燕郊的房子。房子很靚，有80平米，有貓有狗，令他的朋友十分艷羨。

但燕郊終歸安頓不下他。

他逐漸發(fā)現(xiàn)，由于各種不可抗力，原本家里到公司不到一個小時的通勤時間，動不動就會膨脹為原來的兩倍。這種膨脹在疫情的蔓延下更加明顯，他在6時10分起床，大概9時才到北京?！拔沂懿涣诉@種感覺，起太早了?！彼f。

上班路是一條艱難的遠征路，“遲到”則是每天需要對抗的敵人，這點張希和他的女朋友安媛也深有感觸。

月亮

張希說，住房車并不是頭腦發(fā)熱的決定。

1993年出生的張希，一向是個習(xí)慣按照計劃行事的人。在他們決定去深圳的同時，就已經(jīng)播下“不租房，住房車”的種子。

既然房車可以代替旅行時的“賓館”，將房車作為深圳的家是否可行呢？看著手機屏幕內(nèi)一個接一個播放的短視頻，張希第一次萌生了這樣的想法。朋友笑他太不現(xiàn)實，深圳的“打工人”怎么可能住在房車上，那要怎么生活？

可小小的種子愈加壯大，直到?jīng)_破土壤。

他們搜尋房車的相關(guān)資訊，加入車友群，接觸各路車友。房車的類型、價格、注意事項及可能遇到的問題，他們都提前了解并設(shè)想。如果資金不夠，就去房車二手市場買；水電如廁有困難，就想辦法解決。

最后，他們用13萬元買下了二手的B型房車。車長4.5米，寬1.9米，高1.8米，實際面積大約8平米。房車不大，但這是他們在深圳的第一個家，完全屬于他們。

大家都在走約定俗成的路，為什么自己還要再“裝模作樣”走一遍？喬克說，六便士不是他的本心，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追求心中的月亮。

2019年，在“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口號誘惑下，喬克遞出了辭呈。

離開了工作9年的公司，喬克嘗試創(chuàng)業(yè)，也曾回到老家找工作。最終，他還是決定開著打拼多年買下的便宜“代步車”，出發(fā)旅行。就這樣，他駕車逃離了城市。

沒有人不喜歡詩和遠方，理想化的生活或許是埋藏在每個青年心底的渴望。但喬克在經(jīng)歷后才發(fā)現(xiàn)，旅行的生活并不適用于所有人。創(chuàng)業(yè)失敗，存款越來越少不說，將城市和社會交際拋在腦后的生活，并非喬克真正想要的。

想買一輛房車，想要獲得自由，但是不想再將旅行作為生活的全部。這是喬克旅行后得出的結(jié)論，“我必須有工作可干”。

喬克放棄了短暫的“自由之身”，重新回到職場。

抵達

房車的生活，完全為喬克打開了新生活的大門。

睡眠自由和生活自由為喬克帶來無限的愜意。他享受比以往更久的睡眠，掌握更多可以自行分配的時間。在閑暇時間，他熱衷于記錄他的房車生活，與網(wǎng)友分享他的所想所得。

在他的分享中，房車生活并非一帆風(fēng)順。

剛開始住進房車時，他會將房車的窗戶全部打開進行通風(fēng)。在經(jīng)歷了幾次“滅蚊行動”后，他學(xué)乖了，防蚊的紗窗再不會輕易打開。還有一次，喬克的房車被“螞蟻軍”占領(lǐng)。它們霸占了喬克的床、沙發(fā)、桌子，更在夜晚侵擾著喬克的夢鄉(xiāng)。

住房車前，待在家里的喬克從不覺得外面的世界有多“熱鬧”。房車的雨夜，雨滴打落在房車頂部的聲音，街道上行人的談笑聲，都像是通過擴音器呈最大音量傳入他的耳朵。

也只有居住過的人才會明白，夏天的房車內(nèi)部會有多熱?！败噧?nèi)溫度可以升到60攝氏度?！睆埾Ｕf。白天，房車像是一口大鍋，蒸煮著在房車上停留的人，誰都不想在上面多停留一刻。

張希也被問過類似的問題。有人覺得他們在作秀，有人羨慕，也有人對他們“蟻居”房車的經(jīng)歷表示同情。面對各類解讀，他從不進行過多的解釋。

對張希而言，房車是他們“移動的家”，這個家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扎根在某一塊土地上的建筑。無論身處何地，這個家都能成為他們的避風(fēng)港。

這個“家”很特別。沒有房屋產(chǎn)權(quán)，使用壽命也比常規(guī)的房子短不少。但張希覺得，人世間終于有一盞燈為他們而亮。

來深圳之前，張希就抱有對“家”的想象。不需要很大，但一定要適合他們兩個人居住。在新買的二手房車上試住了一段時間后，他們將房車改裝成心目中“家”的模樣。

周末，他們會將車開往深圳的郊區(qū)，有時是安靜的海邊，有時是山里的夜市，有時是知名的美食打卡地，有時就宅在家里哪也不去。

曾經(jīng)的喬克認為，他可能會和“漂”在北京的其他人一樣，終會在某一天因為各種現(xiàn)實因素回到老家?，F(xiàn)在，他的想法變了。

“我覺得如果以后我離開北京，不是因為我待不下去了，而是我選擇了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和生活環(huán)境，不是被迫離開了，是因為我想離開?！彼f。

（星雨雪夜薦自《南風(fēng)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