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塑石假山技藝發(fā)展研究

李曉雪 武宇凡 胡瀅

摘要：廣州是國內較早使用工程手法，運用人工材料塑造假山的地區(qū)。廣州塑石假山從早期以塑山法為雛形，發(fā)展至以水泥砂漿為塑面，磚石鋼筋為骨架的塑石假山，以及GRC組裝型假山。這類新型塑石假山與傳統(tǒng)天然山石假山相比，具有材料易獲取、可塑性強、承重輕、造價較低、建造效率高等特點。結合案例介紹了3種塑石假山的工藝特點：塑山法以砂漿和灰漿彌補形之不足，水泥砂漿塑面假山結構靈活且受環(huán)境約束小，GRC組裝型假山具有很強的可塑性，能滿足多種特殊形態(tài)的表現(xiàn)需求。

關鍵詞：塑石假山；廣州；發(fā)展；特征

中圖分類號：TU98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2641（2023）01-0002-05

收稿日期：2022-12-06

Abstract： Guangzhou is one of the earliest area in China where artificial materials were used to make rockeries. From the early periods， making rockery with rubbles ?were regarded as the prototype of artificial hills. And then， artificial hills are made with cement mortar shaped surface and masonry steel skeleton， as well as glass fiber reinforced cement（GRC） assembly. Compared with the traditional rockery with natural stones， these new-kind of artificial hills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asy access to materials， strong plasticity， light weight， low cost and high construction efficiency. In this paper， techn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ree kinds of artificial hills are introduced with cases. The artificial hills are made with cement mortar shaped surface to make up for the lack of shape. The cement mortar plastic surface rockery is flexible in structure and less constrained by the environment， and the GRC assembly rockery has strong shaping ability and can meet a variety of special form performance needs.

Key words：Artificial hill; Guangzhou;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塑石假山，指用工程手法將人工材料塑造成假山（石）[1]。其常以自然山巖為藍本，在中國傳統(tǒng)假山審美與技藝基礎上，采用磚石或鋼筋水泥搭建骨架，運用水泥塑面或用玻璃纖維強化水泥（Glass Fiber Reinforced Cement，GRC）的零件單元模具化等新技術，人工塑造假山或石塊[2]。塑石假山作為一種新型工藝類型，與傳統(tǒng)天然石材假山相比，具有材料易獲取、可塑性強、承重輕、造價較低、建造效率高等特點，在現(xiàn)代園林景觀營造中廣泛應用，較早在廣東、福建一帶運用。廣州作為較早運用塑石假山工藝的地區(qū)，有著大量優(yōu)秀的實踐案例，充分展現(xiàn)新材料、新工藝假山的特點。

1 廣州塑石假山緣起與發(fā)展

廣州塑石假山技藝發(fā)展在近現(xiàn)代主要經歷了3個時期，伴隨新材料技術的發(fā)展衍生出不同的塑石假山類型。廣州塑山或以嶺南地區(qū)早期塑山法為雛形，至發(fā)展出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GRC組裝型塑石假山等類型，在造型審美與工法理念上皆源于中國傳統(tǒng)假山營造的山水審美理念，追求“以假成真”的山水自然。

用塑形方式模擬營造山石形態(tài)，在嶺南地區(qū)早有傳統(tǒng)。嶺南傳統(tǒng)工藝中的灰塑，常用石灰配合稻草、紙筋、糖、鹽、糯米粉等材料[3]，塑造表現(xiàn)山石形態(tài)，作為園林建筑外墻裝飾或屋脊裝飾（圖1）。而在廣東地區(qū)，由于外貿往來繁榮，獲取新材料十分便捷，早在清末時期，一些地區(qū)的私園中就有天然山石與塑山結合的做法，如潮陽三園的磊園（1909年，圖2）和林園（光緒年間，圖見插頁六）的假山。在近現(xiàn)代，嶺南石景構筑中出現(xiàn)塑山法[4]，其按照造型要求，以磚石或石塊裹著鐵條作為假山的整體骨架，在表面上精心挑選紋理造型優(yōu)良的小塊英石碎塊拼貼，利用水泥砂漿進行固定，后用灰砂漿按照石頭表面紋理對其造型進行修繕及整理石縫，使得假山整體立意、造型完整，如廣州荔灣區(qū)逢源北街的“風云際會”（約1920年代），和泮溪酒家內部的壁山石景“夜游赤壁”（1959年，圖見插頁六）。

20世紀50—80年代，用磚石、鋼筋為骨架，水泥砂漿為塑面的塑石假山已經十分普遍。為了追求假山與周圍環(huán)境相稱，常使用顏料進行上色。此種塑石假山具有極強的可塑性，造型隨意多變，材料來源廣泛，成本較低，且大型塑石假山可與配電室、售票室等建筑功能結構相結合，使室內空間得到最大程度的發(fā)揮。在這樣的情況下，各類公共景觀中出現(xiàn)了很多優(yōu)秀的塑石假山，比如廣州動物園獅虎山（19世紀70年代，圖3）、白云賓館前庭山景石（1976年）等。

20世紀80年代之后，國際上開始出現(xiàn)使用GRC新材料和新技術進行營建的假山，各種主題公園興起也推動了塑石假山新技術和新材料的應用。GRC是將抗堿玻璃纖維加入到低堿水泥砂漿中硬化后產生的高強度復合物。GRC塑石假山常采用席狀層積式手工生產法或噴吹式機械生產法模仿天然石材[5]，其質量輕，易于塑形，零件可單元模具化制作，與水泥砂漿的塑石假山相比，使用年限更久，重量也更輕，抗老化效果顯著，在后期組裝石頭表面于骨架上的施工更加簡單快捷，成本低廉。這種假山做法由于脫模于天然石材，山石紋理十分真實自然，如廣州長隆水上樂園“火焰山”（2012年）、廣州海珠區(qū)污水處理廠水石景（圖4）。

2 ?塑石假山類型與工藝特點

目前，按照材料類型和技法特點劃分，塑石假山歷經3個發(fā)展階段：塑山法真石假山、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GRC組裝型塑石假山（表1）。

2.1 ?塑山法真石假山

塑山法假山可視為塑石假山技藝的發(fā)展雛形，或可視為傳統(tǒng)疊山與塑石假山工藝的過渡，延續(xù)著中國傳統(tǒng)假山的營造審美與工法特點。其主要特點是以磚石或者石塊裹著鐵條作為骨架，將天然山石作為表層材料，后輔以灰漿、砂漿填補縫隙或補塑山“形之不足”。一方面，采用天然石頭塑面的方式，既可減輕荷載與節(jié)省石料，也使假山整體呈現(xiàn)的效果更加真實。另一方面，在進行石頭表面紋理拼貼的過程中，有時會出現(xiàn)沒有合適紋理的天然石頭的情況，便可利用灰漿補全需要的部分，仿照真石紋理進行塑面，后用水泥摻少許烏煙調制成假山顏色進行著色。在細節(jié)刻畫上，由于較多采用絢紋手法，遠觀視覺效果更顯天然。

如1920年代廣州荔灣逢源北街水石景“風云際會”，用頑石裹鐵條做模胚骨架，之后用英石碎石貼在骨架表面?！帮L云際會”是當時諸多假山工石譜中的一種石景類型（1920年左右，圖5），體現(xiàn)了當時山石工匠按型詠題的“喝景”傳統(tǒng)[6]。從造型上看，為增加“風云際會”山勢的起伏，塑山工采用挖池堆山的建造手法，使得該假山的基部延伸至地面以下，結合池岸再進行堆疊，以凸顯山勢峭拔。該假山表面的英石瘦骨崢崢，鱗峋剔秀，色澤上主要為灰黑，折皺較繁密，棱角分明；主峰高聳，由數條石階組成，石階縱橫交錯，忽聚忽散，最終匯入峰頂，如一條條蜿蜒盤旋的巨龍攀附于古榕之上。榕樹Ficus microcarpa的樹根經過近百年的生長與假山相依相生，構成一幅絕美的“石上飛榕”的景觀。

2.2 ?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

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是以水泥砂漿為表層，鋼筋、磚石為骨架的塑石假山，其受環(huán)境約束小，質量較輕，可塑性強，結構靈活且成本較低，是塑山最有代表性也最常見的做法。

如建于20世紀50年代的“江河水”塑石假山，位于廣州蘭圃中芳華園的東南側，屬于廣州地區(qū)較早采用水泥砂漿塑面的塑石假山（圖6）。黃濟成在《詠蘭圃“江河水”景》一詩中云：“借千里水，縮萬仞壁”。由此可見“江河水”的壯闊與豪邁，顯示出塑石假山的“壯”“曠”等氣勢[7]，強調塑石假山的挺拔剛勁與力感?！敖铀北砻嫠苄味噙x用橫向紋理，從主石看可以體現(xiàn)其磅礴的氣勢，從兩側副石看可以體現(xiàn)石材的堆壘感。由于園林環(huán)境較為潮濕，塑石假山表面附著有顏色深淺不一的綠色苔蘚斑塊，搭配肆意生長的藤蔓植物，更加營造出假山的真實感。從整體色彩上看，“江河水”塑石假山的顏色偏深。在這個時期塑石假山營建的過程中，后期表面顏色的調制跟塑山原料有緊密關系。嶺南民間當時流行用礦渣、爐渣塑成假山[8]，用水泥或灰砂粘結，可隨意成型，外表用煙灰和著水泥著色。不同于如今在假山上色過程中可以通過調配氧化物的比例來控制顏色，在營建“江河水”塑石假山時的顏色還較為單一，如此也使得塑石假山在營建完成之后與園中其他置石在色澤上保持和諧統(tǒng)一。

由于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具有較強的可塑性，其施工也更考驗工匠的精細度。施工主要流程包括制圖識圖、定點放線、打樁立基、制骨架、網塑石模、空室填充、抹面、上色、配植加泵等步驟，其中定點放線、打樁立基、空室填充、配植加泵步驟依據所營建的塑石假山類型不同而選擇是否進行（圖7）。

以水泥砂漿為表層，鋼筋、磚石為骨架的塑石假山，與利用天然石材進行構建的傳統(tǒng)塑山相比，主要有如下特點：1）塑山重量較輕，結構靈活，受周圍環(huán)境的約束較小，可預留種植槽。尤其是在建筑條件有限、荷載有限的情況下，如在地下建筑、室內空間、屋頂花園等處，這類塑石假山更容易形成結構穩(wěn)定、自重較輕的山石景觀。2）塑石假山材料來源廣泛，所用的磚、水泥、鋼材等易于塑形，造價成本較低。3）由于水泥鋼筋材料的特性，塑山造型風格比較多變，可以更自如地創(chuàng)造各種山景，如峰、巒、洞、壁等。同時，還可以與其他園林要素結合，集多種功能于一身，如塑石假山與配電室、售票室等功能結構相結合，既可以發(fā)揮空間功能，又能將功能空間與自然環(huán)境和諧融合；連散落的小型塑石，也可以起到點綴空間景觀的巧妙作用。

2.3 GRC組裝型塑石假山

GRC組裝型塑石假山是繼傳統(tǒng)塑山、鋼筋混凝土塑石假山后，出現(xiàn)的新型假山工藝。用GRC進行脫模的假山，耐久性強，且可任意組合，表面紋理效果真實，山體渾然一體。比如廣州長隆水上樂園熱浪谷區(qū)域的“火焰山”假山景觀，屬于廣州地區(qū)較早使用GRC材料塑山的案例。該大型假山由施工團隊對真石進行翻模而制成，石材紋理、顏色光澤等方面都更加自然。在紋理方面，該假山因脫模于天然山石，所呈現(xiàn)的效果與真山石類似，其石質堅實、石紋古樸，從“火焰山”的基座部分可以窺得一二；假山的上色也對真實石材進行了借鑒。整體上，該假山模仿傳統(tǒng)火山造型，呈現(xiàn)底寬上尖的三角外形特征，頂端通過砂漿與顏料的配合，呈現(xiàn)如同汩汩巖漿流出的狀態(tài)，基座的膨大使得該假山從視覺上氣勢更加磅礴。

目前GRC假山分為單獨的石材模具與可組合的石片，石片可依現(xiàn)場需求任意組合及變形。GRC具有很強的可塑性，在造型上可以滿足很多特殊表現(xiàn)的需求，現(xiàn)在市面上有千層石、龜紋石、石筍等造型多樣的石頭表面類型。GRC假山設計精準定型定位，因預制件的大小、形狀、紋理、姿態(tài)、顏色等都是提前設定翻模制作，現(xiàn)場組裝施工，故可減少后期施工的隨意性。相比較塑山法真石假山、水泥砂漿塑面塑石假山，GRC組裝型塑石假山用真石翻模，質地清晰，其上色工藝采用了彩繪、打磨明暗、貼金等全新配方[9]，使成品在紋理、視覺效果等方面與天然石材如出一轍。而GRC材料是一種高強度、耐老化的材料，其使用壽命與細膩肌理保存時間都比普通塑石假山要長。同時，GRC組裝假山可預制模具，現(xiàn)場組合安裝，節(jié)省工期。

3 結語

塑石假山的出現(xiàn)是中國傳統(tǒng)園林假山藝術與現(xiàn)代新型技術和材料應用的有機融合，是中國傳統(tǒng)假山藝術在現(xiàn)代園林中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而產生的新型假山工藝門類。塑石假山發(fā)展至今，有著很強的時代特征和生命力，但在發(fā)展過程中也面臨著設計施工等方面的問題。盡管塑石假山材料可塑性強，施工便捷，但要創(chuàng)作具有中國傳統(tǒng)假山審美標準的優(yōu)秀塑石假山作品并非易事，這要求工匠既要有對中國傳統(tǒng)山水審美與假山審美的基本認識與修養(yǎng)，也要掌握高精細度施工手法。同時，一些工程因造價控制與工期緊張而施工時間與精度不夠，這也導致了當下一些塑石假山作品水平不高。而對于塑石假山這類工藝的保護意識也不足，如廣州塑石假山發(fā)展過程中的代表性作品已隨著使用需求與功能變化而消失，或在養(yǎng)護管理過程中因未理解設計意圖而破壞了原有營造意境。這使得一些優(yōu)秀的作品無法成為當下塑石假山創(chuàng)作的案例模板。這類關于廣東園林現(xiàn)代技藝的保護傳承問題也同樣值得關注。

鳴謝：感謝廣州插花藝術研究會唐秋子老師、廣州市綠化公司副總工程師陳惠明老師、廣州公園石壁塑山組負責人周光柏師傅等對本文調研的大力支持！

注：圖3來自文仕文化博物檔案館；圖5來自參考文獻[4]；其余圖片均為作者自繪自攝

參考文獻：

[1]園林假山工程施工驗收規(guī)范：DBJ440100/T-179-2013[S]. 廣州：廣東省質量技術監(jiān)督局，2013.

[2]毛培琳，朱志紅. 中國園林假山[M]. 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4：68-134.

[3]謝燕濤. 嶺南廣府傳統(tǒng)建筑壁畫研究[D]. 廣州：華南理工大學，2018.

[4]夏昌世，莫伯治. 粵中庭園水石景及其構筑藝術[J]. 園藝學報，1964（2）：171-180.

[5]趙兵，徐振，邱冰，等. 園林工程[M]. 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1.

[6]夏昌世，莫伯治. 嶺南庭院[M]. 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8：191-232.

[7]文樹基. 塑山[J]. 廣東園林，1989，11（2）：1-4．

[8]沈亦工. 鋼筋混凝土塑石假山[J]. 建筑工人，1993（3）：58.

[9]毛培琳，朱志紅. 中國園林假山[M]. 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4：68-134.

作者簡介：

李曉雪/1980年生/女/吉林長春人/博士/華南農業(yè)大學林學與風景園林學院（廣州 ?510642）/講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風景園林遺產保護與管理、傳統(tǒng)園林技藝、園林歷史與理論

武宇凡/2000年生/男/甘肅張掖人/本科/華南農業(yè)大學林學與風景園林學院（廣州 ?510642）/專業(yè)方向為風景園林遺產保護、傳統(tǒng)園林技藝保護

胡瀅/2000年生/女/湖南湘潭人/碩士研究生/華南農業(yè)大學林學與風景園林學院（廣州 ?510642）/專業(yè)方向為風景園林遺產保護、傳統(tǒng)園林技藝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