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嶺 [組詩]

葉德慶

讀史記

秋雨過后，自然界涼爽，適合讀點歷史

人類也是這樣，人走茶涼，冷暖自知

生命是需要地盤的，河流應該高于山脈

所以歷史的起源有地理原因，與水有關

我從地圖上深入到古秦嶺洋

比海更大的地方，那個時候還沒有人類

從地球的構造運動中尋找答案

大秦嶺如何從海洋隆起，拯救大巴山

這些地球的版塊運動歷史，從地理上說

大巴山隆起，完成了大秦嶺陸地

一段無人見證的歷史，地圖上剩下

蒼老的褶皺帶，演繹完美的中國古地理

有一種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感覺

地球和人類一樣，水深火熱

世界上沒有絕對獨立的事物。古秦嶺洋

與古地中海一樣，注定要干一場大事

阿爾卑斯山運動潛移默化到大秦嶺地理

我趴在地圖上，撫摸到脊梁中央的秦嶺

時間是一本美學

地球上有不朽的生物，水母、珊瑚蟲

這些遠古的軟體動物在古秦嶺洋

沒有侵略性，在互相審美中

魚和殼類，兩棲動物爬行上陸地

生物有了盔甲或翅膀，肢體的誕生

古秦嶺洋將大秦嶺浮出水面

時間是一本美學，最古老的植物銀杏

侏羅紀的恐龍，有幸活下來和謎一樣

消失，第四紀冰川運動是新的美學

人類晚于美學多年。冰川世紀的瓦解

冰后期的哺乳動物，地質(zhì)時代的森林

與河流，是人類的搖籃

在時間的美學里，我在懸崖峭壁面前

也有朝著天空哀號

也有前肢放下的舉動

凹凸的地形圖

我在大秦嶺的地形圖上找到一座遺址

從凸起的山上挖出一堆黃土

我拿出放大鏡，端詳

每一塊石頭，都是沒有走出大山的猿人

在崇山峻嶺中分辨冒著蹄煙的羊腸小道

我發(fā)現(xiàn)一處地質(zhì)森林，生動活潑的石頭

犀牛、老虎、獵豹、斑鹿、羚羊、熊貓

萬物相安，這些動物和猿人生活在一起

另一片森林在一場大火中變成煤層

食草動物消失以后，食肉動物滅絕

幸存的猿人和動物是如何南北遷徙的

難以想象的一路信任與和解

撫摸著地形圖，我只能想象大秦嶺的

凹凸與冷暖，感受山峰的陡峭與威嚴

流水的奔流與不舍

我撫摸到磅礴與浩瀚的歷史背影

放大鏡必須放在另外一個地方

有些事物放大一千倍可以看見血腥

收起地形圖，知道歷史是可以重疊的

江山很重，歲月可以放進口袋里

雪滿秦嶺

老歷剛剛八月，有消息說太白山下雪了

這些雪從夏王朝開始，每年擦拭一次

青銅器。后來每年擦拭一次青銅器時代

雪滿秦嶺，渭河的水結冰

依山傍水的華胥鎮(zhèn)上，走出一個人

一手牽著伏羲，一手抱著女媧

這位華胥氏為母，帶著一對兒女

去鎮(zhèn)子另一頭取回鉆石的火種

她是大秦嶺找到的第一位人類的母親

炎帝與黃帝的遠祖

華胥鎮(zhèn)是遠古的華胥國，是華胥氏的

伊甸園，她是這里的國王

雪無家可歸，獸比人多

華胥氏從鐵器時代取回一把長矛

這些都是我憑空想象的

因為雪下埋著亞洲象、馬來貘、麋鹿的遺骨

在望不到邊界的國度，茫茫雪域

華胥氏的晚年生活是不是也是孤寡老人

伏羲和女媧冒雪去查看大秦嶺的江山

做了伏羲氏、女媧氏

雪一直在下，越來越大

兩手空空

我來到古城墻，秋雨剛剛走過

剩下的雨點，已經(jīng)是歡喜

一些留下來的雨水，也將人間蒸發(fā)

我沿著墻根走了兩百米

算是對于兩千年大秦情懷的一次懷舊

我做了一個多余的動作，右手持矛

左手執(zhí)盾，一副保護江山的樣子

其實兩手空空

城門也沒有門

這是一次意外，兄弟有事去了

又遇上一場秋雨剛剛走開

我一個人揣測不了歷史

經(jīng)過城門的時候，下意識地低頭

墻磚上有人撫摸的痕跡，形成了凹槽

我沒有撫摸，擔心下手太重

江山如畫

江山如畫，臨摹于一張紙上

千巖競秀，好山相逢

空氣、陽光和風，描述萬物生長的細節(jié)

深秋，隱去江山錦繡的一部分

現(xiàn)實很骨感，萬物是需要喂養(yǎng)的

我開始放棄一部分

保留分水嶺，突出兩條河流

還有一個叫長安的地方。我不在紙上

但有留白

我將回楚國處理一點家事

標注了一條回家的途徑

包括廢墟、驛站、寺廟，還有方言

把紙上談兵留給了住在長安的一位先生

拜托去問問太尉、御史大夫、尚書

突然想起，把一場大雪忘記在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