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表示瑕疵婚姻法律規(guī)制探究

摘 要：《民法典》將隱瞞重大疾病而締結的婚姻規(guī)制為可撤銷婚姻，其是原《婚姻法》中禁止結婚條款的演變，這體現了我國《民法典》婚姻家庭制度中的人本思想，尊重當事人意愿。但僅對此一種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進行法律規(guī)制并不足以保障相關當事人的合法利益，亦應對欺詐婚姻、虛假婚姻及錯誤婚姻等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進行法律規(guī)制，以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及婚姻家庭制度的穩(wěn)定。

關鍵詞：意思表示瑕疵婚姻 可撤銷婚姻 無過錯方

中圖分類號：F061.3；DF5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23）03-057-02

一、意思表示瑕疵婚姻概述

（一）相關概念

婚姻的成立是指男女雙方依照法定的條件和程序確立夫妻關系的民事法律行為。其本質是具有身份屬性的特殊民事法律行為，在我國，婚姻的成立需滿足以下幾個要件：（1）實質要件。即結婚當事人須達到法定結婚年齡、雙方有結婚的合意、需無結婚的法定障礙等。（2）形式要件。即結婚的程序必須合法，當事人締結婚姻必須履行一定的法定程序。意思表示瑕疵婚姻中由于意思表示瑕疵的存在，當事人結婚的合意即可能存在瑕疵，因此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效力待定。

《民法典》中雖未對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含義進行明確規(guī)定，{1}但亦可參照《民法典》第1053條中的相關規(guī)定確定其含義，在司法實踐中，由于缺少對重大疾病的明確規(guī)定，因此部分法院選擇回避醫(y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的疾病范圍，轉而判定隱瞞該事實是否會影響雙方當事人的結婚真意，從而判定該婚姻效力。因此可認為在婚姻締結過程中雙方當事人締結婚姻的合意存在瑕疵或存在有足以影響雙方當事人締結婚姻的合意的事由，此類婚姻即為意思表示瑕疵婚姻。

（二）立法現狀

域外法中，許多國家對于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效力作出了規(guī)定，由于婚姻家庭具有非常強的倫理性，因此各國的立法建立于其基本國情與倫理關系之上。根據自身國情，各國部分將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效力規(guī)制為無效，另一部分則規(guī)制為可撤銷。以《西班牙民法典》為例，《西班牙民法典》第73條{2}規(guī)定了婚姻無效的相關情形，其中，未取得當事人合意或一方誤認另一方身份，或者其他對于是否同意結婚具有至關重要的個人信息的婚姻均為無效婚姻。其中《西班牙民法典》十分強調婚姻締結過程中的雙方意思自治，任何可能有損雙方合意的瑕疵均可能導致婚姻無效。而在《德國民法典中》第1314條規(guī)定了婚姻可以被取消的情形，其中第二款{3}便包括有惡意欺詐、脅迫以及不知道事情關系到婚姻等意思表示瑕疵婚姻。觀《德國民法典》的立法思想，其更為強調締結婚姻雙方的意思自治，關于婚姻取消制度的構建較為成熟。

世界各國立法中均對于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進行了規(guī)制，親屬法雖具有較強的身份和倫理屬性，我國立法無法直接照搬他國立法，但各國的立法展現出了對當事人意思自治加強保護的立法趨勢。我國《民法典》中關于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規(guī)定僅包括，隱瞞重大疾病締結的婚姻，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法律規(guī)制方面尚有欠缺。在《民法典》婚姻家庭編中人身自由、人際誠信及人本秩序的立法思想下，以及國際立法加強關照當事人意思自治的立法趨勢下，我國應對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進行立法規(guī)制。

二、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類別

（一）欺詐婚姻

在《西班牙民法典》及《德國民法典》中均對欺詐婚姻進行了規(guī)制，而在我國有關于欺詐婚姻的法律規(guī)制一直被提及卻未真正進行實施?！睹穹ǖ洹窌r期，龍翼飛教授將患有重大疾病而未告知的情形稱為欺詐婚姻，由此，打開了可撤銷婚姻體系，亦明確了《民法典》對欺詐婚姻制度的接受。

在司法實踐中，欺詐婚姻的情形大體包括：（1）隱瞞重大疾病所締結的婚姻；（2）隱瞞性取向所締結的婚姻；（3）隱瞞犯罪記錄、惡習等所締結的婚姻。

在欺詐婚姻的法律規(guī)制構建中，應注意并非任何隱瞞行為都足以構成欺詐。對于隱瞞重大疾病締結的婚姻，需明確重大疾病的范圍，針對這一問題，目前有學者主張將重大疾病概括為以下幾種：（1）精神疾??；（2）遺傳性疾?。唬?）傳染性疾??；（4）生育能力類疾?。唬?）性能力類疾?。唬?）高額醫(yī)療費類疾病。以上六類疾病直接關系到婚姻另一方的對締結婚姻后共同生活及共同生育的基本期待，影響結婚的合意，且隱瞞部分疾病還可能導致當事人的生命健康安全受到威脅，故應賦予受欺詐方婚姻撤銷權。

隱瞞性取向所締結的婚姻，以男同性戀為例，男同性戀隱瞞自己為同性戀這一事實，欺詐她人與她人締結婚姻，其并沒有與另一方共同生活居住，行使夫妻權利義務的真實意思，此婚姻缺乏成立要件。并且男性同性戀患艾滋病的風險亦遠高于異性戀。在此類婚姻中，欺詐方不能履行夫妻義務，損害了受欺詐方因婚姻締結本應享有的生育權等基本權利，不利于婚姻家庭的穩(wěn)定。故應將此類婚姻歸為可撤銷婚姻。

隱瞞犯罪記錄、惡習等所締結的婚姻，需準確把握判決尺度，只有當所隱瞞的犯罪記錄、惡習等足以影響另一方當事人正常生活，或者對另一方當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造成威脅時才可賦予其撤銷權。

另有學者主張?zhí)搱筘敭a狀況而締結的婚姻亦應為欺詐婚姻，若在認可此類婚姻為欺詐婚姻則有可能造成權力濫用以及助長不良風氣，因此不承認虛構財產而締結的婚姻為欺詐婚姻。

（二）虛假婚姻

虛假婚姻是指不以共同生活為目的但為謀取戶口、購房資格等政策利益而締結的虛假婚姻。對于虛假婚姻的效力，學界存在有以下幾種觀點：（1）參考通謀虛假的民事法律行為的效力，虛假婚姻為無效婚姻；（2）本質上為可撤銷婚姻，若發(fā)生了婚姻事實則轉變?yōu)橛行Щ橐?；?）為抑制虛假婚姻的締結，虛假婚姻應為有效婚姻。

虛假婚姻在締結婚姻之時，雙方當事人雖不具有共同生活的合意，但卻真實有締結婚姻的合意。從婚姻締結的要件來看，虛假婚姻應為有效婚姻。并且虛假婚姻的存在并未對婚姻雙方當事人的實際利益造成損害，賦予其撤銷權則有損婚姻家庭制度的穩(wěn)定，有害國家利益。故為抑制虛假婚姻的締結，維護婚姻家庭制度的權威，其應為有效婚姻。

（三）錯誤婚姻

錯誤婚姻又稱因重大誤解而締結的婚姻，是指婚姻締結一方基于重大誤解與另一方締結婚姻的民事法律行為。其中{4}，錯誤婚姻包括對人的身份認知錯誤和對人的性質認知錯誤兩種情形。錯誤婚姻與欺詐婚姻的區(qū)別在于婚姻締結的一方是否是由于另一方的欺詐或隱瞞行為而陷入認知錯誤。錯誤婚姻則是由于當事人自身原因使得自身陷入認識錯誤，從而締結錯誤婚姻。由于錯誤婚姻當事人與另一方當事人并無締結婚姻的合意，因此其缺乏婚姻的締結要件，應為可撤銷婚姻。

三、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效力及救濟制度

意思表示瑕疵婚姻是建立于我國可撤銷婚姻制度之上的，因此除虛假婚姻應為有效婚姻外，其余類別的意思表示瑕疵婚姻的效力均應為可撤銷婚姻。依據《民法典》對可撤銷婚姻效力的規(guī)定，此類婚姻自始沒有法律效力{5}。

在現行可撤銷婚姻制度中，通過賦予婚姻締結雙方無過錯方任意撤銷權，以及財產分割時照顧無過錯方，賦予無過錯方損害賠償請求權等方式保護婚姻締結中無過錯一方的利益。在此立法模式下，婚姻締結雙方中無過錯一方的權利得到了良好的保護，但其他善意相對人的利益則缺乏保護。在此婚姻制度下，善意相對人的利益難以得到保障，違反《民法典》公平原則。

意思表示瑕疵婚姻制度下的善意相對人主要包括善意配偶、在婚姻期間出生的子女以及與婚姻當事人存在有債權債務關系的第三人。針對善意配偶的利益保護，《民法典》第1054條以做出了較為明確的規(guī)定，此處不再贅述，關于在婚姻期間出生子女的利益亦可參考《民法典》第1067～1075條有關父母子女關系的條款加以保護，而對于善意第三人的利益保護則欠缺保護。

《民法典》中家事代理權的主體僅限于合法夫妻，由于婚姻撤銷不具有溯及力{6}，因此難以通過現行法保護善意第三人的利益?？蓞⒖挤▏傻摹巴庥^理論”，善意第三方可依據瑕疵婚姻中的雙方當事人對其在瑕疵婚姻中展現的婚姻外觀請求婚姻當事人承擔連帶責任。

四、結語

對可撤銷婚姻制度的開放是《民法典》婚姻家庭編人本思想的展現，在此基礎上應對意思表示瑕疵婚姻進行法律規(guī)制以進一步貫徹《民法典》婚姻家庭編中人身自由、人際誠信及人本秩序的立法思想。對欺詐婚姻、錯誤婚姻等進行法律規(guī)制，并建立相關救濟制度以保護意思表示瑕疵婚姻中善意第三人的利益，乃是我國意思表示瑕疵婚姻法律制度的完善途徑。

[基金項目：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科研項目資金資助，項目名稱：意思表示瑕疵婚姻效力探究；（項目編號：YJSCX2022-116HLJU）。]

注釋：

{1}《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第1053條規(guī)定：一方還有重大疾病的，應當在結婚登記前如實告知另一方；不如實告知的，另一方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撤銷婚姻。

{2}《西班牙民法典》第73條：以下情形的婚姻歸于無效：1.未取得當事人合意的婚姻。2.本法典第46條和第47條、第48條另有規(guī)定的婚姻。3.法官、城鎮(zhèn)的行政首長或公務人員沒有介入的，無證人的婚姻。4.于締結之時婚姻締結一方誤認另一方身份，或其他對于是否同意具有至關重要的個人信息。

{3}《德國民法典》第1314條第二款關于婚姻取消的部分規(guī)定：1.配偶一方在結婚時處于喪失直覺或暫時的精神錯亂狀態(tài)的；2.配偶一方在結婚時不知道事情關系到結婚的；3.配偶一方因受惡意欺詐致使締結婚姻，而牽涉到配偶該方在知悉實情和正確評價婚姻的性質時就不會締結婚姻的情事的；4.配偶一方因受非法脅迫致使締結婚姻的。

{4}對人的性質的認知錯誤則是指對一個人的性格、品質、名譽等個人情況發(fā)生認知錯誤。

{5}參見《民法典》第1054條：無效的或者被撤銷的婚姻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不具有夫妻的權利和義務。同居期間所得的財產，由當事人協議處理；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根據照顧無過錯方的原則判決。對重婚導致的無效婚姻的財產處理，不得侵害合法婚姻當事人的財產權益。當事人所生的子女，適用本法關于父母子女的規(guī)定?；橐鰺o效或者被撤銷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損害賠償。

{6}參見《民法典》第1060條：夫妻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但是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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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法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00）

[作者簡介：張浩（1998—），男，黑龍江大學法學院，在讀法律碩士（非法學），研究方向：民商法。]

（責編：若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