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三重境

吳蕓蕓

摘 要 楊絳《老王》能夠使學生體悟作品背后呈現(xiàn)出來的生命思考，理想回歸和哲學思辨，能夠喚醒學生透過“老王”去反思自我，發(fā)現(xiàn)人性的閃光。引導學生探討《老王》的反思內(nèi)涵，需要挖掘其中的三重境界，即生命境界，求實境界，道德境界。

關(guān)鍵詞 《老王》 反思內(nèi)涵 生命 求實 道德

《老王》充分體現(xiàn)了楊絳從欲求境界到求實境界再到道德境界的三重反思超越。

一、反思“我”的同情——生命的體悟，道德欲求的滿足

楊絳善于在稀松平常的小事中洞察世事，留心記錄和思考身邊小事，在身邊小事中發(fā)現(xiàn)生活，思考生命。因此，楊絳散文總能在看似平淡中給人以精神的啟示和思考?！独贤酢分v述了一個關(guān)于人性的故事，更是對人生意義和生命價值的探尋。

老王是小人物和平凡者的代表，生活艱辛，身份卑微，卻有一顆真誠善良之心。“他靠著活命的只是一輛破舊的三輪車”，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將老王所處的時代，老王的生活境遇和內(nèi)心狀態(tài)呈現(xiàn)了出來?！盎蠲币辉~展現(xiàn)了老王艱難的物質(zhì)生活狀態(tài)。在精神上老王也是一個被排斥者，受侮辱者，處在生命的邊緣狀態(tài)。因為“腦袋慢”，老王成為了沒有進入“組織”，沒有歸宿、沒有保障的社會上的“黑戶”——單干戶。老王無妻無子，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從個體上看是“鰥”，老王以“單干戶”的生存方式被排斥，在精神上是“獨”。老王的“活命”不僅是生活的困頓，還被籠罩在精神的陰影中，而“我”卻能與老王“閑談”，“我”對“活命”的老王有同情和憐憫之心。

“我”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沒有因為老王的困頓與艱辛對其鄙視，也沒有因為老王是單干戶對其侮辱。相反，“我”認為自己能夠秉承知識分子應(yīng)有的良知去坐老王的車，和老王閑談，“我”和老王的交集，來自“我”對老王的同情與憐憫，來自“我”作為知識分子應(yīng)該具有的道德標尺。一定意義上，同情“老王”滿足了“我”內(nèi)心的道德欲求，同情老王之于“我”是一種滿足，一種寬慰，一種精神上的自我愉悅。這種同情恰恰說明“我”還是將老王置于弱者地位，“我”以看似平等的方式凸顯知識分子精神和物質(zhì)的優(yōu)越。

二、反思“我”的理解——求實境界，理性回歸的思考

歷經(jīng)了苦難的楊絳在重新獲得社會地位、大眾認可和自由寫作后，并沒有在其后的期作品中任意宣泄所經(jīng)歷的苦難，也并沒有恣肆傳遞不平之氣，而是化苦難為思考，開啟反思之旅。以《老王》為代表的楊絳散文蘊含著對智慧的渴望，對理性的肯定。楊絳曾自比“蜘蛛”，她以自己為中心去捕捉身邊的人和事，對這些人物和事情認真選擇，然后靜心織網(wǎng)。楊絳借助這些事情或者人物構(gòu)成豐富的社會場景，以更加克制和隱晦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感，傳遞自己的思考，揭示生活的真相。正是因為寫作個體的鮮明性，使隱藏于普通生活的平凡瑣事具有了一定的象征意義?！独贤酢分校拔摇弊畛鯇贤醯耐楸弧拔摇币恢币暈槭菍贤醯睦斫?，但當“我”經(jīng)歷了磨難后，才發(fā)現(xiàn)“我”對老王的理解簡單而又膚淺。

從身份上講，“我”是坐車的，老王是拉車的。在文革之前“我”和老王是主雇關(guān)系，因為常照顧老王的活計，所以“我”認為老王是心存感激的。因為社會地位的差異，“我”和老王之間有“隔”的存在，因此我們之間的交往也僅限于閑談而已。最初，“我”并未真切感受到老王的善良，甚至覺得老王太老實，所以“他從沒看透我們是好欺負的主顧”。再后來，“我”對老王的情感發(fā)生了變化，認為老王是知恩圖報的人，“我們”過去對他還不錯，所以在特殊時期，老王對“我們”的幫助是出于感激。也正是在這樣彼此的關(guān)心和幫助中，“我們”和老王的關(guān)系也不斷親密起來。

老王送來香油和雞蛋時“我”拿出了錢，“我”認為給老王錢是符合老王的本意的。“我”以“我”的理解給了老王錢，老王接受了錢?！拔摇睘樽约耗軌蛞越o錢的方式表達謝意感到寬慰，而且“我”認為老王也需要錢。直到后來聽到老王的噩耗，“我”幡然大悟，后悔不已?！拔摇币浴拔摇钡姆绞饺ダ斫饫贤酰鋵嵤窃跐M足自己，是一種狹隘甚至頗有幾分自私的理解。知道自己去日不多的老王，本不需要錢，卻接受了“我”的謝意。原來老王才真正理解了“我”。老王的善意使“我”愧怍。

“我”對老王的理解是在不斷變化的，從最初帶著誤解的理解到后來“我”認為是正確而合理的理解再到后來“我”為自己的理解而感到愧怍。在一樁樁小事中展現(xiàn)了真實的心路變化?！拔摇币恢焙唵蔚卣J為“我”對老王是理解的，直到最后“我”在老王的善舉中真正明白了老王給予“我”的理解才是基于人性光芒的理解。圍繞對人性的理解這一深刻命題，在“假丑惡”與“真善美”的博弈中，楊絳借助“我”的反思，在復(fù)雜的背景下，通過老王的形象讓讀者見證到了平凡者的人性光芒。

三、反思“我”的愧怍——道德境界，塵世的哲思

《老王》中的反思不斷走向?qū)θ诵缘恼鎸嵾祮枺诜此贾袑崿F(xiàn)了超越。楊絳借助“我”與老王的“幸運”與“不幸”，辯證地反思，進行自我心靈拷問，也向社會發(fā)出了拷問。

老王的不幸，第一層是生活境遇上的不幸。老王直觀呈現(xiàn)給外在世界的身體、工作、生活、家庭和情感上的“不幸”，是不被重視，不被關(guān)心，處于社會的底層。第二層不幸是老王的老實、善良、真誠都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尊重。老王真心實意對待“我們一家”，但“我”始終沒有理解老王，老王的善良并沒有得到“我”的完全理解，也沒有得到“我”對等的尊重。這是老王精神上的悲劇。第三層，老王的一生不僅飽受物質(zhì)困頓的折磨，還經(jīng)受著被猜忌被侮辱的經(jīng)歷。老王所有的不幸，與老王所處的社會階層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對于老王的不幸，楊絳不是簡單地從“善良”和“愧怍”兩個方面進行反思，而是轉(zhuǎn)向?qū)ι鐣贫鹊乃伎肌?/p>

“我”的幸運不僅在于“我”與老王物質(zhì)生活和社會地位上的巨大懸殊，更為重要的是“我們一家”在最為困難的時期，遇到了老王這個真誠、善良的人。老王用最大的能力來幫助“我們一家”，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誠意。老王不懂什么是“欺負”，因為老王的骨子里根本沒有欺負人，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概念，這是老王人性中閃光和純粹的地方。老王一生安分守己，盡管生活艱辛，但始終老老實實憑借自己的體力維持“活計”。盡管命運對老王是不公平的，但是老王用人性的光芒，堅守道德的良知。遇到老王是“我”的幸運，老王用人性的光芒，以本真的善良來理解“我”，滿足著“我”的自尊的需要。因此，遇見老王是“我”的幸運。

“我”的“幸運”和老王的“不幸”，不僅讓楊絳審視自我，反省自我，也讓楊絳感受到人性的光芒，為“我”對老王的狹隘認知而感到愧怍，為社會對老王的不公發(fā)出靈魂的拷問。愧怍老王的不僅是“我”，還有社會上千千萬萬像“我”一樣的人。《老王》中展現(xiàn)了個體的“幸運”與“不幸”，正是楊絳希望更多的人能夠去關(guān)注和探討人與社會關(guān)系中人的價值，人的歸屬，人意義所在。

《老王》是一篇富有深刻反思意識的“說真話”的人性之作。作品背后呈現(xiàn)出來的生命思考，理想回歸和哲學思辨，喚醒每個人透過“老王”去反思自我，去發(fā)現(xiàn)人性的閃光。正如孫文輝所說：“面對每一個不幸的人我們都有愧怍，只是楊絳首先把自己浸入愧怍之海中，用‘隱者的心態(tài)去思索?！?/p>

[作者通聯(lián)：河南駐馬店市基礎(chǔ)教學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