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努瑤族史詩《密洛陀》中山神卡亨形象研究

張子聰

摘 要：山神卡亨是布努瑤族創(chuàng)世史詩《密洛陀》中的一個重要角色，本文將根據(jù)《密洛陀》文本內(nèi)容討論卡亨形象經(jīng)歷的誕生與升華兩大過程，并與其他神話傳說中的山神形象進行比較，探討布努瑤族人的民族性格的形成和山神卡亨形象最終升華為“密洛陀精神”的一個化身的過程。

關鍵詞：《密洛陀》；山神；卡亨；布努瑤族

中圖分類號：I207.2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3）12 — ０140 — ０5

《密洛陀》是布努瑤族的創(chuàng)世史詩，通過布努瑤人傳唱世代相傳。布努瑤族是瑤族的支系之一，其人口眾多，主要分布在廣西都安、大化一帶。布努瑤族以女神信仰崇拜為主，以往更多學者的研究重點是放在對《密洛陀》中女性角色的研究上。但無論是在情節(jié)上、還是就篇幅而言，《密洛陀》中都有很多男神角色的參與。而出場次數(shù)最多、最重要的就是山神卡亨，他對于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和塑造布努瑤族人精神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本文將結合《密洛陀》梳理山神卡亨的形象變化，再結合其他民族神話與其進行對比，最終將山神卡亨與“密洛陀精神”相聯(lián)系。

一、《密洛陀》中的卡亨

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整理，《密洛陀》最終成書，共五版。各版本不同優(yōu)缺點，本文采用的是故事情節(jié)更連貫的第四版“蒙版”①作為所參考的文獻。此文本目錄共分為為三十四節(jié)，其中題目出現(xiàn)“卡亨”的最多，他也是諸多章節(jié)的主角。據(jù)粗略的統(tǒng)計，卡亨在主體內(nèi)容的413頁里，共出現(xiàn)在51頁中，約占12.4％；而在“神話”部分的213頁中，約占24％。是除女神密洛陀外出場最多的人物，當之無愧“男主角”。山神卡亨的形象在不同時期的出場都有不同，他的形象轉(zhuǎn)變是情節(jié)發(fā)展的反應，所以他也是《密洛陀》中人物曲線最為明顯的角色。

（一）誕生

山神卡亨是女神密洛陀的長子，在“蒙版”中被歸入了陽界神，同時也是陽界神之首。天地之初混亂、扭曲，經(jīng)過了風與氣的受孕，卡亨與眾神為了替密洛陀分憂而生。誕生后“密洛陀讓他去管山?？ê鄸|北走一遍，西南走一圈。不知過了多少歲，卡亨嘴邊生草頭上長樹，（腮邊長胡須，頭上長頭發(fā)。）才回到密身邊……卡亨去搬山，一肩挑兩座，又兩座小山兩手抓?？ê嗌砀叽螅荒_踏山，一腳踩嶺，兩耳掛云，雙肩披彩霞，風從腋下吹，氣由胯下流。三山一步邁，五嶺一步跨?！雹诳梢娚缴窨ê嗟拇藭r高大、威猛、毛發(fā)旺盛、年紀偏大、力量強大，且具有人形（又或者說此后密洛陀造人時參考了卡亨的形象）。工作方面卡亨也兢兢業(yè)業(yè)，不負密洛陀所望，“種成了日落的山海，成了東意的萬重山；栽成了安定的千層嶺，砌起了明山的遮氣嶺。③”是當之無愧的萬山之神。此時卡亨的形象與其舅舅雷神郎布（女神密洛陀之兄，為冥界神）類似，“郎布長得高，一張銅臉，郎布生得大，雙眼銀光閃。站起來猶如一座山，坐下好比一座嶺，邁步驚雷響，走路旋風卷，叫喊如山倒，吼聲似嶺塌?！雹芡瑯由靡桓比诵?，且俊俏、魁梧、力量強大。但雷電畢竟不像大山與布努瑤人親切交往，因此雷神郎布記載較少，形象從一而終。

誕生之初山神卡亨與其他神明一樣掌管具體的職責，聽命于母親密洛陀。眾神僅分工、樣貌有所不同，其他形象別無二致，一切動機和行為都是為了人類的誕生和生活做準備，形象偉岸高大、沒有私欲、具有神格。

（二）洗禮

在“射日月”事件之后，卡亨的形象得到升華、區(qū)別于其他眾神。經(jīng)歷此事件后，密洛陀將善惡分離，評判原則有二：一是影響到人類的誕生和萬物的生存；二是違背了密洛陀的旨意；善者獎、惡者懲?？ê嗟男蜗髣t也是在這樣的善與惡、獎與懲之中轉(zhuǎn)換，變得更加立體和多面。

由于猴群掌握了弓弩，造成了人類誕生后的安全危險，因此密洛陀召集眾神尋求幫助，懲治妖猴。眾神一籌莫展時，“只見卡亨揚手說，輪到卡都拍腿講：莫為要不回弓弩而憂，莫為殺不得妖猴而愁，就我一個可奪回弓弩，只我一個人可殺妖后。”①在其他神明猶豫、推脫時主動請纓替母分憂?？梢娍ê嘤旅?、正義，同時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天未明，卡亨“暴飲暴食”后便急忙上路，結果“越走肚越脹，幽門氣嘯嘯，漚了山中獸，昏了書上鳥……卡亨剝得赤條條，藍羊草汁身上擦，紅紫一片黑一片；藍靛全身涂，染得一身紫烏龜，攀藤援樹上猴巢?！雹陲埡蟮膭×疫\動導致他上吐下瀉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這其實是他有意為之。天明，猴群出來覓食，卡亨放屁吸引注意，猴群以為是腐爛發(fā)臭的死人便想將其丟下懸崖以免臟了巢穴?？ê鄩K頭巨大，猴群只能放下弓弩騰出雙手抬起他?？ê嘞瘛疤芈逡聊抉R”一樣未動一兵一卒便使敵人放下了武器。最后在懸崖邊“卡亨突然一聲大吼，吼聲如山崩，屁聲如鳥鳴。眾猴魂魄消散，紛紛跌入山崖全死了。只剩那只跛腳的孕猴，生下一只小公猴?！雹鄞苏峦ㄟ^卡亨自告奮勇、自毀形象懲治妖猴的故事，塑造了卡亨有勇有謀的一面。他對密洛陀的旨意無二地執(zhí)行，對非正義之事有絕不容仍的態(tài)度。在其鐵漢的形象中還參雜了柔情的一面，如對孕猴和幼猴手下留情。這使得其不像雷神那般令人生畏、感到遙遠，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正面形象。

巔峰之后既是下坡，山神卡亨的形象在文本的中段迎來了一次巨大的轉(zhuǎn)變。此處的轉(zhuǎn)變也就如前文所提到的，是情節(jié)發(fā)展變化的反應，即神為人類誕生做好準備后逐漸走下舞臺。卡亨挑山時碰到替密洛陀為人類選址的山鷹，因不滿其踏入自己地界“火氣冒三丈，伸長手臂，抓住山鷹，用山藤捆綁。搬來石頭造石牢，把山鷹關上?！雹懿⑶以跍蕚鋵⑵涫持?。被關押三年里由于卡亨需要挑山，只能交代其子喂養(yǎng)山鷹，但其子頑劣時常忘記喂食，因此山鷹受盡苦難險些喪命。她想過認命和放棄，但是她最終在牢中頓悟，心想：“怎能平白地喪命，不能無故地死亡?！雹葑罱K通過妙計逃離控制，回到密洛陀的身旁并如實舉報了卡亨。由于卡亨觸犯了密洛陀兩個大忌，即影響人類誕生和不聽她的旨意（密曾言兄弟姐妹之間不可沖突，而世間萬物都是密的子女）。盡管卡亨挑山、懲猴有功，但密洛陀秉承原則，命鐵神打造兵器，將卡亨的弱點透露給山鷹，捉拿卡亨。山鷹奉命來到卡亨家，按密洛陀所言以美食誘惑其開門?！翱ê嗦犃诵臍g喜，急忙整火塘，堆起生柴點了火?！雹奚晋椧灾馂槊绕淞顺岚?，嗆得卡亨睜不開眼，手腳粘上火灰后，“與石頭絕緣，個子漸漸小?！雹呱晋棾藱C將他帶上天空，弄得卡亨又哭又淚的直求饒。最終因卡亨因曾開山有功，死罪免除，罰坐三年牢房?？ê啻藭r神格全無，變成了空有一身蠻力，是個不通融、不講道理、欺軟怕硬的惡人。

（三）回歸

此部分中卡亨被“置于死地而后生”，在嚴酷的懲罰中體會到了溫和兄妹情、濃烈的母愛，從而得到了歷練、反思和成長。是其形象轉(zhuǎn)變的最后一個階段，也是在這其中卡亨與其所象征的精神得到了升華。

被關入牢房后，密洛陀派了最善良、最溫柔勤勞的小女神——媧·良照顧卡亨，意在感化和教導他。媧·良展現(xiàn)了對卡亨無微不至的關心，給卡亨的食物種類豐富，并且時常鼓勵和安慰卡亨讓他回憶起創(chuàng)世之初其偉岸的形象。但世事難料，媧·良最終為照顧卡亨意外去世，卡亨從此也就沒有人照顧了，在牢里自身自滅。落入與當時山鷹相同的境地，卡亨也喪失了對生的希望，但之后也如山鷹一般頓悟，“密生我在世，力氣大過人，怎能埋下土？我挑山移嶺，為創(chuàng)世操勞，山未治好，嶺未修完，怎能廢于途中？”①找回了曾經(jīng)生為山神的自己。于是與山鼠等達成協(xié)議幫其出獄，臨行時幫山鼠開地洞，給芒鼠安家，把指甲撥下來送給穿山甲以作為回禮。后來鼠類遇難被抓，卡亨也都出面幫其解決，以示回報。至此卡亨繼續(xù)回歸山神之職，繼續(xù)為人類誕生而做準備。

卡亨的形象從魁梧天生神力的山神到鐵漢又柔情的卡亨，再到欺負弱小遭到報應的小人和階下囚，在自己犯錯得到報應，嘗到惡果而后醒悟，而又回歸了萬山之神。這個過程是逐漸從與眾神相同的具有神格的，變成了亦正亦邪，有血有肉、立體的、具有人格的形象，而在最后卡亨經(jīng)過了牢中頓悟，又回到了當初的萬山之神。這種回歸不是回復，經(jīng)歷了此前的一切，卡亨神格回歸的同時人格并未消失，在聽到母親密洛陀辭世時“卡亨淚如雨，趕忙去看密，丟下石頭未砌山。”②陪母親走完最后一程。文中并沒有指出其他男性神明是否有卡亨這般的經(jīng)歷，據(jù)譚振華研究表明，密洛陀中女神的形象與卡亨類似，經(jīng)歷了從誕生、洗禮和回歸的過程，最終化成了密洛陀精神。③

二、《密洛陀》中的山神卡亨與其他民族山神形象比較

山神形象在各民族、各地區(qū)的神話和傳說中都大量出現(xiàn)，但由于形成時間和地區(qū)等的不同也導致了山神形象的不同，但大體上都可以分為“獸（半獸半人）”的形象與“人”的形象。

（一）古典文獻中的山神形象

長期以來，山被認為是神秘和神圣的，人類對其產(chǎn)生的崇尚、敬畏、疑惑和恐懼之感，所謂“高山險阻，深叢薄，虎豹之所樂也，人入之而畏。”④而山神的形象也可以分成兩類：一是“獸”（含“半人半獸”）的形象；二是“人形象”。這兩種形象也對應著不同級別對山或山神恐懼和敬畏的程度。“獸”形象通常出現(xiàn)在神話當中，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山海經(jīng)》中的山神形象，“他們或基本上是動物形軀的拼湊，如鳥身龍首、龍身鳥首……；或逐漸有了人的形貌，如人面馬身、人面蛇身……等：看得出來，自然崇拜時期奉祀的神，雖有初步擬人化，其形象仍是半人半獸的?！雹葸@種形象與《密洛陀》中山神卡亨的形象大有不同，其原因可能與其誕生和流傳的時間與地區(qū)不同相關，后文將就平原地區(qū)和山區(qū)地區(qū)傳說中山神的形象進行分析。

（二）“山外之人”神話中的山神形象

在各地方、各階段之中也都流傳不同的山神傳說，又或是擁有著崇拜山神的信仰。所謂“山外之人”指的是通常聚居于非山區(qū)的民族，他們通常生活在平原地帶，將山作為主要的祭祀場所和對象，而不是日常生活的主要場合。因此這些民族的人與山之間距離感更強，因此導致山神的形象大多都是“獸”的形象與《密洛陀》中的卡亨“人”的形象不同，令人敬而遠之。

據(jù)學者研究考證，地處草原的蒙古族山神信仰與《山海經(jīng)》中的“人面蛇身”山神類似。認為其具有強大神力可復活土地、山川水流等，對其敬畏有加、經(jīng)年祭祀不斷。⑥另一處聚居在較為平坦地區(qū)的高原民族——藏族，他們所崇拜信仰“念神”，其形象源自于羊?！皞髡f‘念神多在地基或半空之境域做統(tǒng)轄的比天神低級的一種生靈。念神在藏語的運用中常有獷悍、威厲之義，表現(xiàn)出人們對‘念神的崇拜及畏懼的復雜心理?！雹摺稘h書》、《魏書》等記載東北地區(qū)早期的山神則是“虎”形象，黑龍江《雙城縣志》、遼寧的《義縣志》中稱虎為“山神爺”，立廟祭拜，并且有的地方還將“虎”字作為忌諱，可見對其的恐懼與敬畏。⑧這三者“山外之人”傳說中山神的形象都屬于“獸”形象，而這種形象下的山神通常都是強大、兇悍，令人生畏。雖然“獸”形象與“人”形象相差甚大，但從實質(zhì)上看其實都是與人距離感較大的體現(xiàn)，也與在《密洛陀》中卡亨誕生之初具有神格的形象類似。

（三）“山內(nèi)之人”傳說中的山神形象

與平原地區(qū)“山外之人”傳說中的山神不同，類似卡亨“人”形象的山神主要集中在山區(qū)的“山內(nèi)之人”。這一地區(qū)的民族與布努瑤族類似，長期聚居于山林之間，與山為盟。

如主要位于黔西南山區(qū)的布依族，“布依族的山神，或以粗象的神樹、神石指代，或為擬人化的人神形象，前者為布依族原始自然崇拜的表現(xiàn)，后者則是布依族原始自然崇拜發(fā)展的結果?！雹贀?jù)學者調(diào)查，很多地方的布依族在村落祭拜神樹、神石本質(zhì)上都是對山神的崇拜。布依族人圍繞山神廟建宅居??；有的則上山建廟祭拜；而有的只需要在樹下簡單的布置祭場祭拜即可。從活動參與者、祭品等來看，布依族的山神祭拜除了祈求保佑外更像是一場包含慶祝、狂歡、社交的祭祖活動。布依族的山神與人的距離十分之親近，并且是將人與人、寨與寨之間相聯(lián)系的紐帶。與此類似的還有地處云南山區(qū)“漢彝雜居”的龍?zhí)洞?，“此處人們主要祭拜山神樹和兩尊石雕人像，有的村莊為了方便祭祀插香，會在山神樹前用碎石砌一個小香臺，同時將山神樹和其他樹區(qū)分開來；還有的村莊在山神樹前立碑，上刻××地山神之位……村民統(tǒng)稱山神老爺?！雹谶@兩地的山神與其說是像“人”，不如說更像是這個村落祖宗。而黔東南、湘西南和桂西北湘黔桂界鄰山區(qū)中飛山神形象則是直接取材于現(xiàn)實人物——民族首領楊再思。“他是唐末、五代時期侗、苗、漢族‘飛山蠻的首領，北宋時期被追封為‘威遠侯，南宋時期又被追封為‘英惠侯，其聲名在武陵廣大山區(qū)被廣泛傳播?！雹鄞撕笃湫蜗笾饾u被神化，“被當作醫(yī)藥神、治病神的習俗，還擔任了婦幼保護的角色?！雹苜x予了其豐富的精神文化內(nèi)涵。有學者認為人形象的產(chǎn)生在神話發(fā)展中是正常的結果，是神話體系趨于穩(wěn)定的體現(xiàn)。⑤這三者“人”形象山神與此前“獸”形象相比，顯然誕生時間更晚，而且神力更小。

《密洛陀》中山神卡亨的形象似乎是這二者的結合，前期他的形象類似“山外之人”山神一般，力量強大、令人生畏；而后期則更類似與“山內(nèi)之人”山神的形象，與人類之間距離感小，具有人格。究其原因這與布努瑤族在創(chuàng)造《密洛陀》時所處的環(huán)境相關，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塑造出來的山神的形象也就被賦予布努瑤族的精神文化。

三、山神卡亨形象與密洛陀精神

山神卡亨是《密洛陀》中出場最多的人物之一，其形象經(jīng)歷了數(shù)次變化，每一次變化也與布努瑤族民族生活的變化歷程息息相關。在每一次對《密洛陀》的傳唱中卡亨的形象都更加深入人心，并且成為布努瑤族共同記憶的一部分，也升華為密洛陀精神的一個重要的部分。

（一）山神卡亨形象與布努瑤人的民族歷程

《密洛陀》包含了神話、傳說兩方面內(nèi)容，由于其誕生時間早（可追溯至先秦），形成穩(wěn)定系統(tǒng)晚（南宋），時間跨度大，因此其中內(nèi)容相較而言更豐富。顯然《密洛陀》中的山神卡亨與上述兩種相比也更立體、多面。他既像“獸”形象山神那般魁梧強大，又不像他們代表恐懼、距離人類遙遠不可及；他也既像其他“人”形象山神一樣具有人格、與人親近，又不像他們力量有限，是“神化的人”。究其原因與布努瑤族人的生長環(huán)境和生活習慣等行為有關。他們謹遵密洛陀的旨意：“靠山就吃山，靠水就吃水。山里有草木，看來做木屋?！雹藜词股街须y生存，也想盡辦法改善絕不輕易離開。長期深處大山之中與外界隔絕，對于布努瑤族而言，山就是世界。他們長期與山為盟，充分地掌握了山中的規(guī)律，喝山間泉水；食山中野菜；用山中的樹建造房屋等等。同時又明白山是卡亨所造，因此對其又懷有感恩和尊敬之情。并且布努瑤族人與山神卡亨都是女神密洛陀所創(chuàng)，互為弟、兄妹，彼此之間不該相互沖突。如有不聽者，像卡亨欺負山鷹那般情況發(fā)生，也將像他一樣受到懲罰。

除此之外，根據(jù)學者研究，《密洛陀》中“造神界”選擇在平原地區(qū)，而人類“布努”誕生后選擇遷向了山地。布努瑤族誕生之初也聚居在平原地區(qū)，而后不斷向山區(qū)遷移。⑦這個過程中的布努瑤族人與山之間的距離感逐漸縮小，從“山外之人”變成了“山內(nèi)之人”，此過程也恰如山神卡亨形象的轉(zhuǎn)變，即從“造神界”時與其他神明一樣具有神格，到經(jīng)過洗禮、重生更具人格的形象。也就可言，卡亨的形象轉(zhuǎn)變在一定程度上與《密洛陀》的誕生、發(fā)展相契合，《密洛陀》文本不斷豐滿的同時，也是卡亨形象逐漸由扁平、單一走向立體、多面的過程。如前文所言，密洛陀中女神的形象與卡亨類似，經(jīng)歷了從誕生、洗禮和回歸，而這個過程同時也升華成了布努瑤族人的“密洛陀精神”，這種精神如果要在文本中找到一個化身，那么山神卡亨無疑是人選之一。

（二）山神卡亨形象與密洛陀精神的升華

山神卡亨形象不僅見證了布努瑤人的民族歷程，而且也升華成了“密洛陀精神”的一個重要部分。他的形象經(jīng)歷了四次變化，一是，卡亨最初即為創(chuàng)造所誕生，在“山嶺密密麻麻，山東邪西外，嶺橫七豎八，石團蓋大地，亂石接天涯”①的土地上頂著烈日、高溫，不辭幸苦最終建立起人類能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二是，在猴群得勢，威脅到人類誕生后安全時，卡亨敢于自告奮勇接受挑戰(zhàn)主動承擔起“懲猴”的重任，最終消除危險，維護了和平安定；三是，在之后卡亨犯錯丟失神格時，女神密洛陀愛憎分明、明辨是非，將卡亨抓入監(jiān)獄之中令其反思?？ê嘁膊⑽醋屗?，經(jīng)過洗禮重新拾起神格回歸眾山之神；四是，卡亨明白萬物皆是密洛陀所創(chuàng)，萬物都是兄弟、姐妹，應該與萬物和諧相處，守護人類的生活。這四大類精神貫穿了卡亨形象的轉(zhuǎn)變，即從“神”到“人”再升華回到守衛(wèi)人類精神世界的“神”。

這四次變化又正好契合《密洛陀》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布努瑤人的精神文化，即“密洛陀精神”。大致可細化為四大類，一是艱苦中磨練的精神；二是敢于挑戰(zhàn)的精神；三是愛憎分明的精神；四是和諧相處的精神。而《密洛陀》中通過對卡亨經(jīng)歷的描述，塑造起了一個對四種精神的完滿體現(xiàn)的山神形象。

根據(jù)布努語中“密洛陀”的意義看“密洛陀精神”則可以將“密洛陀”三個字拆開來看。“密”意為母親；“洛”意為古老或來；“陀”意為死。再將其合并，可得到“古老的母親（來）死”。但實際上布努瑤族人平日里并不將“古老的母親”稱為“密洛陀”，僅在紀念女神密洛陀的祝著節(jié)才這么稱呼。平日慣稱“密洛索”。“索”意為創(chuàng)造，因此“密洛索”即可譯為“古老的母親（來）創(chuàng)造”。②這似乎也更符合《密洛陀》中的故事主干以及山神卡亨的形象轉(zhuǎn)變，即從無到有，不斷創(chuàng)造、不斷豐富的過程。

“前人代代唱古歌，祖宗愛唱密洛陀。”③這種精神通過布努瑤族人世世代代的傳唱深入心中，塑造了他們的民族性格，成為了其民族認同感的一個重要承載。山神卡亨·卡都的形象也在這過程中誕生與升華，成為“密洛陀精神”的一個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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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丁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