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是詩歌最重要的功能之一。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就曾將“追憶”作為解析中國古典文學的鎖鑰之一,甚至將其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一個重要意象和根本性母題來對待。如是,則追憶不僅僅只作為詩歌的一種功能存在,甚至可以登堂入室成為一種詩學的存在了。我們欣喜地看待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就如陳丙杰通過“舊戲臺”陶醉地“追問”與“造訪”曾經(jīng)的村莊。那些當年的人物,以及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在陳丙杰的詩歌里若隱若現(xiàn),由此蕩出一圈圈微觀歷史的漣漪。
陳丙杰首先在詩歌中為我們再現(xiàn)出當年那些活生生的小人物,以及他們所生存的具體而微的場景。他將小人物的命運與特定的時代場景結(jié)合起來進行人物的還原與塑造,通過既感性又理性的詩歌建構(gòu),將人在宏大歷史中之所以為人或者不得為人的歷史誘因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詩歌雖然著重寫人物與村莊的悲劇性,然而對人物的刻畫仍然惟妙惟肖、活靈活現(xiàn),尤其是透過將小人物置于不可見的歷史之手,展現(xiàn)他們無法掌控的命運的時候,一種非常強大的文學力量便在詩歌中升騰起來。這是詩歌之所以成為詩歌的真正魅力所在。但這種魅力無疑與詩人的品質(zhì)密切相關(guān),一個詩人如果沒有不忍人之心和對歷史的反省精神,是很難在創(chuàng)作上達成這一點的。
陳丙杰在這組詩中多次用到“鎖”和“鑰匙”這樣的詞語。無論詩人是否有意語含雙關(guān),這樣的意象都構(gòu)成一個象征性存在。在詩歌中,詩人試圖找到那把有力的鑰匙,將塵封“人物-村莊-歷史”的隱形之鎖打開,為此他在村莊中苦苦地追尋與徘徊,由此凝成了詩歌中一個非常獨特的“追尋者”形象。詩人并非僅僅要通過追尋來回憶過去,而是試圖通過追尋來達到拷問歷史的目的。然而,詩人塑造的這個形象,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似乎失去了“問”的楛矢所在。其實細細品讀就能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詩中“鑰匙”和“族譜”這兩個比喻至為關(guān)鍵。詩人正是通過這兩個妙喻,達成了“不言之言”“不問之問”的藝術(shù)效力。
與“追尋者”這一形象相得益彰,并且一起加劇了詩歌悲劇性和藝術(shù)深刻性的是,詩人還建構(gòu)了村莊的“造訪者”這一人物形象。在《來客的故事》一詩中,詩人提及一個“早已消失”了的“村莊來客”。這是詩人有目的建構(gòu)的又一個象征性形象,同時賦予其一種虛幻色彩。這位“造訪者”儼然一個摧毀者,又仿佛一個獻祭者,張力十足地再現(xiàn)于故事的盡頭,顯然不是詩人的無意安排。詩歌的結(jié)尾寓情于景,“梨花-記憶”“墳頭-饅頭”的交錯,織就了一幅現(xiàn)實與過去、美好與沉重各有其所在,而又互為鏡像的美妙圖景?!白窇洝庇纱艘沧兊脹]有止境。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