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水平英語學習者聽者反饋研究

朱志棟 高 君

大連外國語大學 大 連 116000 中 國

一、引言

聽者反饋（listener response）被視為衡量口語互動水平的重要標準之一（Kramsch，1986；Hall，1995; Galaczi & Taylor，2018），受到二語習得研究領域?qū)W者的廣泛關注（Yang & Li，2021；Zou & Liu，2021）。成功的互動不僅需要說話人的語用能力表現(xiàn)，同時還要求聽話人積極傾聽并做出回應，即聽者反饋。聽者反饋體現(xiàn)人們對互動的理解，與語言交際的動態(tài)性與協(xié)商性密切相關（McCarthy，2003；Shively，2015）。此外聽者反饋在構建和推進互動方面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通過聽者反饋，聽話人與說話人協(xié)商主體間性、表示對說話人的關注和支持，表現(xiàn)情感立場等（Dings，2014; Rose，2018）。目前國內(nèi)現(xiàn)有研究主要關注哪些因素會對學生在英語互動中的聽者反饋特征產(chǎn)生影響（Ren & Wu，2022）以及在某個特定的話語下英語學習者與本族語的聽者反饋特征對比（Gao & Zhao，2019）。關于探究英語學習者在小組討論中表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類型和特征的研究較少，鑒于此，本研究收集英語專業(yè)學生口語會話語料，探討不同水平英語學習者的聽者反饋類型和特征，以期豐富國內(nèi)互動能力研究，為外語學習和教學提供借鑒。

二、文獻綜述

聽者反饋（Listener response）被定義為在對話中由聽眾或非主要說話人產(chǎn)生的談話，這種談話可以向主要說話人提供其對話是如何被聽話人所接受的反饋，且這種反饋是在不威脅到說話人的發(fā)言或是對主題發(fā)展有貢獻的情況下同意和支持說話人的講話。即談話中的聽話人是一個積極的共同參與者，他們協(xié)助說話人進行會話管理、會話修正和會話禮貌構建，并且聽話人的反應被主要說話人視為“組織談話的核心”。事實上，聽者的反應影響著說話人接下來要說的話，這其實就是對話中共同建構以及相互協(xié)商的體現(xiàn)。聽者反饋可以在交互中扮演多種角色。它可能表示團結，表示理解，或者僅僅是標志轉(zhuǎn)折。

聽者反饋是互動能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Kramsch，1986; Galaczi & Taylor，2018）。Kramsch（1986）認為互動能力表現(xiàn)在互動伙伴之間合作共建的協(xié)商之中。她認為說話人要根據(jù)聽者反饋來調(diào)整自己的講話。也就是說聽者反饋會影響說話人接下來要說的話，因為說話人會根據(jù)聽者反饋來預測對方意圖、看法和期望，以此來完成互動的共建和協(xié)商。而Galaczi & Taylor（2018）認為互動能力是以一種有目的、意義的方式共建互動的能力，且互動能力得到了說話人和聽話人在微觀層面上所利用的互動資源的支持。此外Galaczi & Taylor（2018）正式將聽者反饋列入到構成互動能力所需要的五種互動資源中（話輪管理、話題管理、聽者反饋、會話修正和非言語行為）。

研究者也對不同的聽者反饋類型進行了劃分（Dings，2014; Shively，2015; Youn,2020）Dings（2014）認為聽者反饋包括評價（That’s good）、反饋語（Yeah，Um）、簡述（簡短表達長對話）、合作完成（完成說話人的話語）、以及合作貢獻（提供與前一個說話者的話語相協(xié)調(diào)的額外信息）。而Shively(2015)則認為聽者反饋應該包括四個方面，即評價、同意（I agree with you）、重復和合作完成。最后Youn（2020）認為聽者在參與互動時反映出以下特征：應答標志（yes，yeah，right），評價短語，自我發(fā)起的確認（okay?，really?）以及積極參與傾聽(提出建議以及提出異議)。

三、研究設計

1. 研究問題

本文通過研究不同水平學習者在小組對話中所進行的互動構建，結合會話分析的方法，從聽者的角度分析不同水平學習者的聽者反饋類型和聽者反饋特征，具體回答以下兩個研究問題：

(1)不同水平學習者常用的聽者反饋類型有哪些？

(2)不同水平學習者展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特征是否有差異？如果有，具體表現(xiàn)是什么？

2. 語料收集與分析

本研究所用的語料來自某外國語學院四年級學生英語口語多人討論小組。該語料為英語專業(yè)學生在三個月內(nèi)進行的多次日常會話小組討論，小組共由四人組成，三女一男，討論的題目由研究者負責選定并在小組進行會話前告知。這些話題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廣泛性，如友誼、壓力、社交媒體、網(wǎng)絡購物等。每次語料的時長大約是40到50分鐘。在全部話題討論結束后，對錄音過的語料進行轉(zhuǎn)寫，本語料的轉(zhuǎn)寫與標注標準是依據(jù)Gail Jefferson（1984）所創(chuàng)立的轉(zhuǎn)寫體系和規(guī)則，這套體系善于體現(xiàn)言語行為的特點以及話語之間的一些特征。該體系自提出以來就一直被會話分析領域中的學者所采用。最后所得到的可以進行研究的語料為60720詞。

其中四位學生自身的語言能力水平也并不相同，高水平的學習者在此研究中為Student 1和Student 2。低水平的研究對象為Student 3和Student 4。高低水平的區(qū)分標準為這四位學生的專四考試成績。其中Student 1與Student 2的成績?yōu)閮?yōu)秀（80分以上）；Student 3的成績?yōu)榱己茫?0-80）且Student 4的成績?yōu)楹细瘢?0-70）。語言能力的不同為研究問題和研究內(nèi)容提供了很大的空間。

四、研究結果

1. 高水平學習者表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類型及特征

高水平學習者在會話中所出現(xiàn)的頻繁的聽者反饋體現(xiàn)出了其互動特征，即積極地傾聽其他會話參與者的會話并會對這段對話進行更多實質(zhì)性的評論與回應。在本研究中發(fā)現(xiàn)高水平的學習者，他們的聽者反饋不僅包括簡單的應答標志（Yeah,Yes, Uh）和簡單的肯定副詞（Definitely, Absolutely）,也包括了表達對說話人理解,鼓勵和同意的認同話語,向說話人表達出建議和自己想法的建議話語，表述出與說話人所說話語不同甚至相反意見的反對話語。具體的例子如節(jié)選1，節(jié)選2，節(jié)選3所示。

節(jié)選1

Student 1:And (1.2) most of the my classmates, all my friends who are applying to(.) British universities have already got their offer. All they (.) all they need to do is submit the the the (1.0) the else (0.8) of scores (.) and but for American universities there, (.) the the date to start received Canada is much (0.4) later and I haven't submit (.) any of them, have I haven't finished my application. (.) What they have already got their offer. You (0.2)tell me not too stress.

→Student 2: I can I can get you.

→Student 3: Um: well (1.0) really stress.

在本節(jié)選中，當學生1表達了他自己在申請學校時所受到的壓力時，為了表示對他的理解以及認同，學生2很快就使用了認同話語來使讓學生1感受到自己對他所經(jīng)歷的壓力感同身受。像這種認同話語還包括直接表達自己肯定的I agree with you及I think it’s good等。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低水平的學生3就使用了認同效果較為低的簡單反饋語（uh和well）, 雖然她最后補充了一個簡短的really stress來表現(xiàn)自己的認同，但這種表現(xiàn)就會讓認同效果大打折扣，因為這可能會讓說話人覺得你只是礙于面子來表達自己的同情，而說話人更希望你第一時間并且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來表達理解或者認同。

節(jié)選2

Student 3:Um: just (0.2) I am just trying to recite the materials (0.8). You know (0.6)lot materials to recite and (.) I don't have (0.2) too much experience to (.)uh: to to to do this and (0.4) I: realize my method that is a kind of (2.0)wrong probably but I am very (.) um: you know I just to read it and try to memorize it, but I think (0.4) it won't work (.) very efficient effectively and I I'm very (0.2) appreciated is that I can realize this matter (.) this matter now.

→Student 1:Well, here's my suggestion. I think memory is just like logic. You can divide it a very (0.4) long sentences into chunks (0.6) and you know really (0.2) simulated scenario. Your your mind try to create (.) a story(1.0) and it will be much more divided to remember, if uh: if uh: if the the problem you're facing is to (.) recite the English words.

在本節(jié)選中，當學生3在為自己的記憶方法效率低下而感到苦惱時，作為聽者的學生1為她提供了一條以邏輯為基礎的記憶方法去記憶。這就是高水平學習者所特有的表現(xiàn)之一，即在聽完說話人的一段對話之后會很快地對其所敘述的內(nèi)容及出現(xiàn)的問題進行思考與分析，并在下一個話輪中為說話人提供相應的解決方法與措施。

節(jié)選3

Student 1: Yeah, I guess (.) people all can (.) carry on so much about feelings. What we want to do is to have someone to keep to keep them accompany.=

Student 4: =I I just need the company, I am a person who needs (.) lots of accompany.(3.0)

→Student 3: This is the field (.) and how (I'm not very familiar with.) Sorry, I don't know. (h)

→Student 2: Okay. Um: I I never been in a relationship (.) and I (0.2) uh right now I didn't want to engage in a relationship, but in the future (.) I probably don't want too. (0.4) Because I feel like um it's (0.2) it's such a great thing to be a single person. Because you you can take care of yourself very well and if you have another people around you, you have to take care of him:or her. And (.) I think it's a lot of trouble for me.(.) I think I can (0.6) uh be with myself. Sometimes I feel lonely, I just (.) find my friends, we go out or (.) to read some books or (.) or or even to talk to myself, I feel like I can (0.2) get along with myself and (.) and I feel like probably(0.4) it's okay for for being a single person and (.) it's a great thing for me right now.=

在這個例子中低水平學習者和高水平學習者提出相反意見的行為對比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兩個水平使用反對話語的差異。在節(jié)選3中所談論的主題是愛情。當談論到不熟悉的一個話題時，低水平的學生3并沒有提出以自己生話經(jīng)歷為基礎的相反意見，而且還在句尾使用了道歉語來表達自己對參與不到這個話題的遺憾以及維護前兩位說話者的面子。而高水平的學生2表現(xiàn)出與低水平的學生3完全不同的狀態(tài)。即敢于提出不同的想法并舉例說明單身的優(yōu)點以及在孤單時可以去做的事情。

2. 低水平學習者表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類型及特征

低水平學習者在本語料中所進行的聽者反饋一般都是簡單的反饋語，她們幾乎很少有代表高水平學習者的建議話語和反對話語。而且有時候就是沉默來代替反饋語，這就造成了聽者反饋的缺失。這一點也在Galaczi（2014）的研究中得到了證實。在他的研究中，B1（最低水平的學習者）的互動特征表現(xiàn)為聽者反饋的缺失，B2（第二低水平學習者）相較于B1來說提供了更多的聽者反饋，但聽者反饋的次數(shù)仍然是比較少的且主要是反饋語。此外在本研究中發(fā)現(xiàn)低水平學習者在進行聽者反饋時會有威脅到說話人面子的行為。具體的例子如節(jié)選4所示。

節(jié)選4

Student 2: Because I pay I paid too much attention on study.(2.0)

→Student 4: How poor you are.=

Student 2: =Yeah, yeah, I think (0.4) at this point, (.) I'm as poor as (0.6) as a you know, horrible person. (1.0) And right now I'm trying to find ways to live (.)in you know (1.0) better life.

在節(jié)選4中，當學生2談到因為自己將時間都花費在學習上而沒有好好感受生活時，學生4是想表達出自己對于學生2的同情，但她卻錯誤地使用了語氣較為尖銳的How poor you are來表達自己對學生2的認同。本研究認為學生4在這個地方是沒有惡意的，因為在錄音中她在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是比較惋惜的，只是她自己并沒有意識到聽者反饋的使用不當。而這種使用不當有時會造成很嚴重的互動誤解，即說話人將聽話人的同情看成是一種對自己的嘲諷，進而可能導致后面的對話不能順利地進行下去。而在這個例子中可以看到學生2對此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而且把學生4的這句話當成了一個自嘲，從而促進了整個對話的發(fā)展。這個例子也是高水平學習者與低水平學習者在對話時的一個比較生動形象的反映。

五、討論

本研究考察了小組討論情境下不同水平英語學習者常用的聽者反饋類型。研究發(fā)現(xiàn)低水平學習者常用的聽者反饋類型為同步的簡短反饋語以及通過沉默來進行回應。這表明低水平學習者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不會打斷當前說話人的話語，也不會與當前說話人爭奪話輪。這樣看來低水平學習者的聽者反饋可以保證會話的正常進行也不會讓說話人感到困擾。但Hatch（1992）認為“當我們開始談話時, 我們總是期待對方跟我們交流, 期待著聽話者對我們所說的話作出評價。且低水平的聽者反饋可能是對高水平的一方是不利的。比如高水平學習者會話量過多，缺乏低水平配對者的對話回應，進而使得互動無法進行下去。此外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高水平學習者常用的聽者反饋類型為發(fā)展話題的疑問話語，向說話人表達出建議和自己想法的建議話語，表述出與說話人所說話語不同甚至相反意見的反對話語等。相較于低水平學習者簡短的聽者反饋或者是聽者反饋缺失，高水平學習者聽者反饋的話輪長度更長，所表達的內(nèi)容和語用功能（如發(fā)展話題，表示理解）也更加豐富。

本研究還探討了不同水平學習者在互動中體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特征。結果發(fā)現(xiàn)高水平學習者在聽完說話人的講話后經(jīng)常會提出自己的建議。本研究不從建議的實用性的角度去考慮，本研究關注點在于使用這種建議話語所帶來的益處。建議話語的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高互惠性?；セ荼徽J為是“對話者在一定程度上參與彼此對話的貢獻以及達成互解”（Artunc&Hart，2020）。那么聽話人表達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就是聽話人參與到說話人的對話中的途徑之一。這種方法可以很大程度地促進會話參與者之間的相互理解。因為聽話人的想法或者建議意味著聽話人完全理解了說話人的表達意圖。而說話人在聽取你的想法或建議后也會反思自己的不足并在此基礎上進行補充與完善。

此外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高水平學習者在進行回應時還會提出與說話人不同甚至是相反的意見。英國學者Brown和Levinson提出了威脅面子的行為理論，并認為“理智的交際者都具有面子觀，因此交際時都會盡量維護雙方的面子。盡管交際雙方都希望給對方留面子，但某些言語行為本身存在潛在的威脅。比如當甲提出不同與乙或者與乙相反的觀點時，便會損傷乙的面子”（何自然 冉永平，2009：113）。在節(jié)選3中高水平學習者所提出的不同意見會威脅說話人的面子。而在節(jié)選4中，低水平學習者在進行聽者反饋時也會有威脅到說話人面子的行為。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種聽者反饋表現(xiàn)出的互動特征是完全不同的，高水平學習者是從話題的不同角度出發(fā)來推進和發(fā)展話題，通過闡述不同的想法與觀點進而使得互動更有意義和深度。而低水平學習者則是聽者反饋的使用不當，這種聽者反饋非但不能使互動雙方相互理解，還可能會使說話人產(chǎn)生誤會進而使得互動無法順利地進行下去。

六、結語

本文從二語互動視角出發(fā)，采用課后小組討論互動語料考察不同水平學習者聽者反饋類型和特征差異。研究表明低水平學習者所使用的聽者反饋類型為簡短的反饋語和沉默，而高水平學習者傾向于使用認同話語，建議話語和反對話語來進行回應。此外低水平學習者所展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次數(shù)較少的特征與高水平學習者積極的聽者反饋特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且本文所展現(xiàn)出的高水平學習者的聽者反饋也為今后的英語口語課教學提供了思路與方法。比如教會以英語為二語的學習者在作為聽話人時表達聽者反饋的技巧與方法。并且要培養(yǎng)二語學習者勇于提出自己建議與意見的能力。此外未來研究可以設置不同的互動情境來探究聽者反饋特征，例如網(wǎng)絡文本聊天互動來探究非面對面互動中展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特征，且未來研究也可以從學習者的性格出發(fā)來研究不同性格的二語學習者所展現(xiàn)出的聽者反饋特征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