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成畦

穆曉英

菖 蒲

端午前夕，周末茶友小聚，朋友的茶臺上養(yǎng)著一盆小小的文菖蒲，比熟悉的水菖蒲要秀氣很多，青青細細的葉脈，有些柔弱，也有一些簡單的天真與拙樸。朋友說：你可以摸摸，會有不同的香氣出現。將信將疑中，摸了摸葉子，果真下一秒便有不一樣的草木清香彌漫，讓人無比驚喜。

菖蒲屬多年生草本植物，種類比較多，有虎須菖蒲、石菖蒲、細根菖蒲等，其中水菖蒲與文菖蒲最為常見。記得小時候，水菖蒲是家邊屋后溪澗邊上最常見的植物，隨手種下幾棵，很快便不聲不響長成一大片。每年五月端午的早上，父母總是會去溪澗邊，趁著露水割一些菖蒲與艾草回來，一半扎成艾蒲花束掛在門旁自然風干，一半給孩子們中午煮湯沐浴，洗完后再系上五彩絲絨，據說這樣便可以護佑孩子百毒不侵。水菖蒲的生命力極為旺盛，種子落在哪里便生長在哪里，不論周邊環(huán)境怎樣，都從來不會自怨自艾，兀自拗著一股勁，努力把每一天，都生長得無比充實。

文菖蒲一直是中國文人的心頭好，經常被置于案頭清供，與蘭花、水仙、菊花一起稱為“花草四雅”。汪曾祺老先生在短篇小說《萊生小爺》里寫主人公萊生：不養(yǎng)別的花，卻養(yǎng)了十來盆蒲草?；蛟S菖蒲的身上，也印證了中國文人審美里獨有的清冷與孤獨，是歷經風雨仍堅守初心，是不改操守的自我與堅持，是不迎合、不諂媚，也不妥協(xié)，兀自生長的自由與隨意。所以文人心目中的菖蒲，又有格外的意義，謂之“園無石不秀，室無蒲不雅”。這恰恰也是菖蒲獨有的山林氣息所在，一個于天地間如須彌芥子般自然不造作、不孤單、善于自處的一個自我，與文，與人，應有共同悲歡相連。

艾 草

端午節(jié)臨近，婆婆早早就開始忙碌起來，買糯米，包粽子，準備艾蒲花束，一起都送過來。很大的一把艾蒲花束，掛在門旁，每次進出家門，都能聞到清新的專屬艾草菖蒲的特別香氣，像一種藥香，淡淡的，莫名讓人心安。

“手執(zhí)艾旗招百福，門懸蒲劍斬千邪”。小時候的端午，印象最深是屬于艾草的，這是特殊的節(jié)日所擁有的特殊氣味，有藥香，味悠長，讓人感受意猶未盡的安心與妥帖。我也并不是一開始就喜歡艾草香的。很小的時候，覺得艾草的香味有些奇怪，煮出來褐色的湯汁顏色濃烈，每次遇到都會趕緊繞開。長大后一天天離開家鄉(xiāng)，每次回去的時候，經常會看到父母守候在老屋門前，老屋的門旁，似乎常年都有深深淺淺的艾草，以致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要想到家鄉(xiāng)，似乎便聞到淡淡艾草香。后來，不知不覺在一年一年的時光里，一點點喜歡上了艾草，開始學著父母的樣子，在端午備一些艾草與菖蒲花束掛在門旁，也會用艾粉配成香囊掛在孩子的房間。仿佛是一種儀式，更像是一種傳承，是屬于傳統(tǒng)的記憶與情懷，承載著許多真誠而古樸的祝福。

前些年，父母總會在端午時候，割很大一束艾蒲花束，找人捎過來或者干脆自己送過來。后來父親離開，母親也漸漸老去，每年端午我便自己準備艾蒲花束了。端午前后，菜場里經常會有賣的，花束或大或小，與各色蔬菜一起隨意擺放，亦菜，亦藥，有著深深淺淺的藥香，傳遞著源遠流長的祝福，讓人安定與踏實，心里又自然生出一絲絲小小的歡喜。

本是平凡的植物，樸素的情感，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節(jié)日里，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從此天南海北，因為同一種文化的魅力與認可，讓更多的人，承載著同一樣美好的祝福與祈愿，使得節(jié)日的香氣更加綿延悠長。

梔子花

正值南方梅雨初啟，最好是在微雨時節(jié)，撐一把傘，去看梔子花開，雨氤氳迷蒙，花清冷安靜，香氣在雨霧里彌漫著清新，讓人沉醉。江南雨季的夏日三白里，梔子花排名第一。“農舍一夜聽夏雨，明朝街巷賣梔子”成為江南風景里的經典模樣。

小區(qū)樓下種了好多梔子花樹，枝干并不出奇，路過的時候也漸漸習以為常。農歷五月之后，在許多碧綠的葉子中間，一點點悄悄鼓出水滴型的花蕾，再一點點綻放出白色的花朵，香氣在晚風里悠遠而清揚。梔子花的花期很長，大約可以開到七八月份。那一段時節(jié)，經常會在清晨醒來的一瞬間，或者是坐在夜晚的窗口，聞到風里隱隱約約的梔子花香，仿佛可以看到在微風里輕輕搖曳著的花影。早上單位門前的路口，經常遇到有老婆婆拎著一個竹籃，籃子上蓋一小塊布，掀開一小半，露出一朵朵潔白安靜的梔子花，圍著竹籃邊整整齊齊排放著，像一個個剛從雨季里走出來的小姑娘，天然清新，素凈秀美?；ú毁F，五元一束或者十元三束，都是早上剛摘下來的新鮮花朵，買幾束帶到辦公室，整整一天的忙碌便都充滿了若有若無的花香與喜悅，讓人神清氣爽。

“梔子花開呀開，梔子花開呀開，像晶瑩的浪花，盛開在我的心海；梔子花開呀開，梔子花開呀開，是淡淡的青春，純純的愛……”周末有雨，在家看孩子畢業(yè)現場直播，梔子花，也是畢業(yè)季的專屬符號吧。每一年的畢業(yè)季，正是梔子花開得最好時節(jié)，就像每一位莘莘學子，歷數年寒窗，一點一點地努力與堅持，終于守得花開萬里。梔子花，記錄了青春，也見證了美好，同學們相遇在最美時光，共同見證了青春的勇氣、無畏、純潔與感動，一起相伴成長。不論時光如何流轉，每當懷念起那一段難忘的青春歲月，記憶里經常溢滿了梔子花香。

“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在春夏的各種姹紫嫣紅里，一直比較偏愛梔子。葉常年碧綠，堅韌而清冷；花如雪綻放，幽靜又脫俗。葉與花，都有著獨自的安然恬淡，唯有香氣，卻有著不管不顧的濃郁，在平淡清雅的外表之下，恣意著屬于自己的怒放與堅持，勇往直前，無比坦蕩，宛如所有的青春過往。梔子花的開放，有時候像極了一個人的成長，無數的腳步匆匆，多少的踉踉蹌蹌，路過一年一年花事的漸起與落幕，那路過的，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年輪與光陰啊。

拼得往事不回頭，留下余生不將就，愿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夠努力堅守生命的熱量與內心的方向，還原生命的本意，盡力綻放。像那一朵朵勇敢又堅強的梔子花，在季節(jié)里，開出最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