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戲丑角藝術特點研究

■ 朱延鑫

淮海戲丑角，亦被稱為“三花臉”“小花臉”，是淮海戲四大行當之一。正所謂“無丑不成戲”，可見丑角在淮海戲表演中具有非常重要的藝術地位，在淮海戲人物塑造與情感表達上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淮海戲表演中，丑角脫胎于農(nóng)村生活，創(chuàng)造了雞刨塘、麻雀跳等步法身段；旦腳注重蹺功，在扭中形成了耍手巾、耍扇子、推衫、投跟等表演技巧。本文多層次、多角度分析與研究淮海戲丑角的藝術特點，對淮海戲丑角的審美價值與表演藝術形式進行深入挖掘，對淮海戲丑角形成較為全面、系統(tǒng)且深入的認知，為淮海戲丑角藝術水平的提升提供理論基礎，也為淮海戲丑角表演提供實踐經(jīng)驗，有助于推動淮海戲丑角藝術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

一、淮海戲丑角的內涵概念

在傳統(tǒng)世俗觀念下，丑與美是相互對立的概念，美通常與真、善并重，丑則與假、惡相關；在矛盾對立中轉化，丑可以反襯美，美則突出丑。然而在淮海戲表演藝術中，“丑”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下的丑惡、丑陋，而是對底層人物的關照、對人性弱點的凸顯。如《催租》是淮海戲最具代表性的劇目之一，其中丑角狗腿子的形象深入人心?；春蛑械某蠼欠N類繁多，如大丑、小丑、文丑、武丑等，相對于小生、小旦等角色行當而言，丑角更受到公眾的青睞。丑角所塑造的人物多處于社會底層，當然也有世家大族的紈绔子弟，但多以刻畫真實生活及社會現(xiàn)實為重。其中大丑多為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物角色，如紈绔子弟、官宦等；小丑則多心地善良；文丑風度翩翩、舉止文雅，但思想固化；武丑身懷武藝，好懲惡揚善?；春虺蠼侵允艿饺藗兊南矏郏且驗槠湔鎸?。人們從正面角色中可以看出人物身上的滑稽可笑；從反面人物中看到陰險狡詐、吝嗇卑鄙；在丑角丑態(tài)百出的表演中人們會心一笑，同時也感受到人性中存在的弱點與閃耀的光芒。其他角色行當有著較為濃郁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角色正義、公正、善良，而丑角所塑造的角色更加貼近現(xiàn)實，即使善良之人也有著吝嗇的一面，而看似貪婪、卑鄙的人物在面對大義之時也會做出犧牲小我的行為?；春虺蠼堑膬群拍顩Q定了在丑角表演中需要具有一定的目的性及動作性，切忌為調動受眾情緒而一味追求詼諧幽默的藝術效果，或只是展現(xiàn)出丑角令人開懷大笑的性格特點，而是要從整體上把握好淮海戲丑角的內涵，達到一種超乎尋常的藝術美，堅持服務于劇本內容的詮釋、飽滿形象的塑造，合理運用丑角的表演技藝，以此體現(xiàn)出淮海戲丑角深刻、復雜但細膩的內涵。

二、淮海戲丑角藝術特點分析

（一）滑稽幽默與詼諧風趣的藝術感染力

一出優(yōu)秀的淮海戲，要能夠調動人們的視覺、聽覺，帶動人們的情緒，引發(fā)人們的情感共鳴，繼而體現(xiàn)出淮海戲的文化內涵與教化意義。而淮海戲丑角藝術是一門以“笑”為核心的藝術，有著滑稽幽默、詼諧風趣的藝術風格與特色，不論是文丑還是武丑，無論其塑造的角色如何，都體現(xiàn)出對觀眾高漲情緒的感染與帶動。許多淮海戲劇本內的丑角，都以取樂逗笑為能事，如《借靴》中的劉三，《皮秀英四告》中的皮盾、戈自明所表現(xiàn)的都是淮海戲當中典型的丑角戲。有扮演市井小民的“茶衣丑”、扮演窮酸書生的“方巾丑”、扮演大官小吏的“官衣丑”，這些從生活、地方文化、民間傳統(tǒng)中而來的丑角，或是正面機智的形象，或是反面蠢笨的形象，都以喜劇人物為核心，體現(xiàn)出從人物性格、行為、內心等生發(fā)出的搞笑本質，令觀賞者酣暢淋漓地開懷大笑[1]。

我國古代崇尚樂感文化，其并非為庸俗甚至低俗的文化形式與美學思想，而是蘊藏著中華民族自古有之的樂觀心態(tài)、積極心理，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孜孜追求，對困境與困難的豁達情懷。除淮海戲之外，我國大部分地區(qū)的民族戲曲作品雖然都抒寫著悲歡離合、命運悲劇，但多以團圓式的結局作為收尾，這便是樂感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象征著中華民族的審美價值追求與獨特的思維方式。

淮海戲丑角詼諧風趣的情緒感染力實則有跡可循?；春虺蠼翘烊坏那榫w感染力，融匯了樂感文化之精髓，與地方戲曲題材相互貫通，形成了別樣的藝術風格。不僅如此，淮海戲丑角的本體特質也源于中華戲曲藝術的實踐經(jīng)驗。綜合而言，淮海戲丑角有著滑稽幽默、詼諧風趣的情緒感染力，此為淮海戲丑角的藝術特點之一。而這一藝術特點源于對我國樂感文化的繼承、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源于長期以來我國戲曲戲劇藝術的表演實踐。

（二）追求真善美的審美價值取向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善與惡、真與假、美與丑之間有著鮮明的界限，兩者之間針鋒相對，并在生活細節(jié)之處有所體現(xiàn)。但淮海戲表演中的丑角形象并非與假、惡混為一體的丑，而是以丑的形式表現(xiàn)其內涵之中的美，抑或是以丑的形象與表演諷刺丑惡之人、丑惡之事?？梢娮非笳嫔泼朗腔春虺蠼撬囆g的審美價值取向，也是淮海戲丑角的藝術特點之二。

淮海戲劇本內的丑角，有正面角色，也有反面角色。其中正面角色靈活、聰慧、機智、善良，其“丑”在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面對困境時的胸懷，或是以富有節(jié)奏感、跳躍性的唱腔展現(xiàn)出此時歡快愉悅的內心；或是以靈活的行動、巧妙的身法等宣泄情緒、感染氣氛，在給人以愉悅感的同時令人回味無窮。反面角色蠢笨、自私、可笑至極，其丑在內心與外在表現(xiàn)，或是為一己私欲做出有反常理、令人恥笑的行徑；或是在被揭露、戳穿時的惱羞成怒，以間接的形式體現(xiàn)出人們對其的諷刺、嘲諷與厭惡。如《借靴》中劉三的形象塑造，體現(xiàn)了他愛財如命的人物性格。無論是正面角色還是反面角色，淮海戲丑角的藝術本質都是對真、善、美的贊頌，對真、善、美的孜孜追求，體現(xiàn)的是一種崇善的美學思想[2]。

就淮海戲丑角的表演來看，其唱、念、做、打及手、眼、身法，無一不體現(xiàn)出藝術之美。如淮海戲丑角演唱最多的便是“丑調”，是在傳統(tǒng)唱腔的基礎上加“數(shù)板”，并且吸納民間曲調而形成的丑角唱腔。其在表演形式上說唱結合，極具韻味，有著鮮明活潑的色彩與個性曲調。在演唱的開始階段，多以不同字句的唱詞體現(xiàn)出丑角的情緒，以此為劇情的發(fā)展做好鋪墊。在淮海戲丑角表演中，配合以高胡、二胡、琵琶、嗩吶、大鼓、小鑼等管弦樂與打擊樂的伴奏，丑角唱出“丑調”。如《催租》中張福來追騎著毛驢跑的雙姐那一段戲，其跳躍感極強，且體現(xiàn)出淮海戲的鮮明特色，節(jié)奏型的念白以及旋律型的曲調交相輝映，打造出別樣的聽覺審美空間，再加上丑角精湛的演技，手、眼與身法的配合，以具有活力的表演展現(xiàn)出完整的故事，體現(xiàn)出深刻的內涵。以上這些都是淮海戲丑角所展現(xiàn)的審美價值和藝術特點。

（三）親和力與感召力的通俗化表演形式

來源于“草根文化”的淮海戲丑角，有著通俗易懂、淺顯的藝術特點，但并不意味著其內涵空泛、情感缺失。實際上，淮海戲丑角的表演善于以小見大，以滑稽角色的塑造體現(xiàn)出某一群體的特征與本質，反映出某一種社會現(xiàn)象，抑或是體現(xiàn)出時代的縮影。因此，淮海戲丑角通俗化的藝術特點，是以丑角形象的塑造讓人們理解作品的內容，以詼諧幽默的形式體現(xiàn)出深刻的內涵。正如京劇大師荀慧生先生所說，淮海戲帶著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春虺蠼峭瑯觼碜脏l(xiāng)野，其劇本多以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生活為題材，所展現(xiàn)的也是底層社會人們的日常生活，無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生活中遭遇的不公，抑或是民間傳統(tǒng)題材，以淮海戲丑角藝術予以表現(xiàn)表演，都有著明顯的諷刺意味。在淮海戲丑角表演中，俗而不庸，表演時生動活潑，伴奏配樂情緒高漲，劇情跌宕起伏且引人入勝。當代戲曲藝術作品，在表演方面大有形式重于內容之嫌，在表演上十分華麗與炫技，但忽視了作品的內涵及其貼近生活的藝術本質。而淮海戲丑角的表演十分樸實純凈，在配樂伴奏上以我國傳統(tǒng)民族民間器樂為主，在表演上延續(xù)了戲曲的傳統(tǒng)范式，在藝術形式上集唱腔、表演、敘事性等于一體[3]。作為一項綜合性的藝術，淮海戲丑角藝術不僅有著情緒的感染力、氛圍的營造力以及追求真善美的價值取向，而且有著通俗化與大眾化的藝術形式，扎根民族土壤并繼承、發(fā)展傳統(tǒng)的思想，體現(xiàn)出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的辯證統(tǒng)一，同時在時代的洗禮下獲得了蓬勃的發(fā)展動力，獲得了受眾的廣泛喜愛。

淮海戲作為地方戲曲藝術形式，其孕育于民族土壤，扎根于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自戲曲藝術與人們的審美實踐深度融合以來，在選材、創(chuàng)作等方面便體現(xiàn)出一種與時俱進的生命力。

（四）凸顯地方文化特色的音樂特征

淮海戲丑角的唱腔、打擊樂伴奏都體現(xiàn)出凸顯地方文化特色的音樂特征。從淮海戲丑角唱腔來看，其以板腔體為主，兼有聯(lián)曲體因素，唱腔種類繁多，可以根據(jù)唱腔特色、句式等對其進行劃分?；春虺蠼钦{式以小丑調為主，節(jié)奏明快、旋律流暢?；春蛟从诓⒘鱾饔谄皆貐^(qū)，獨特的地形地貌、自然風光及氣候條件造就了淮海戲丑角藝術的物質及精神文明，淮海戲丑角也有著平原地域特色，在表演中體現(xiàn)出遼闊、豪放之風味，在延續(xù)我國傳統(tǒng)含蓄內斂之美學思想的基礎上情感更加熱烈、情緒更為飽滿，表演時不拘一格，有時會為調動受眾的情緒而即興演唱，各種句式及曲調的靈活運用及組合使得淮海戲丑角表演情致盎然，似說似唱的旋律使得淮海戲丑角所塑造的形象更加具象、個性，將人物情緒的好壞、內心的感受及想法等賦予形式化意義，將人物的特點及搞笑本質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從淮海戲丑角的伴奏來看，其伴奏樂器多源自民間、源于傳統(tǒng)，胡琴、笛子、嗩吶等民族民間樂器的運用賦予淮海戲丑角表演以獨特的傳統(tǒng)韻味、地方風味，打擊樂的節(jié)奏感、沖擊力也起到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與人聲相互呼應、渲染氛圍的作用，尤其是起腔鑼鼓的運用，讓淮海戲丑角形象更為生動、真實。

淮海戲丑角藝術，是笑的藝術，是美的藝術，是通俗的藝術，最能在選材及表演上貼近平民百姓，在思想內涵上體現(xiàn)出傳統(tǒng)與辯證的高度統(tǒng)一，是傳統(tǒng)戲曲文化、我國古代哲學思想與美學思維在當代的繼承與傳播載體，也是人們的情感寄托與心理依賴?；春虺蠼怯兄溨C幽默、追求真善美、體現(xiàn)通俗性的藝術特點，在當代發(fā)展中應當保護其文化根基，創(chuàng)新表演形式，吸納多元文化之精髓，將淮海戲丑角藝術推向更加廣闊的舞臺。

注釋：

[1]魏紅：《淮海戲表演藝術要點分析》，《戲劇之家》，2022年第4 期

[2]唐海鵬：《地方戲的丑角藝術探究》，《戲劇之家》，2020年第24 期

[3]張力群：《淮海戲“丑角”的發(fā)展過程及其演出地位》，《北方音樂》，2013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