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雪菲
“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西語術語“realismo magico”是指20 世紀50 年代拉丁美洲小說的一種敘事類型,這種敘事類型主要是通過日常事件來敘述魔幻事件,并不具備“超現(xiàn)實性質”??ㄅ龛F爾在《人間王國》(1949)拓寬了“魔幻現(xiàn)實”的含義,將“心理現(xiàn)實”納入到日常事件而非虛構素材,即用離奇事件將富有理想色彩的人物交織,使得整個現(xiàn)實充滿魔幻意義但又不失真實。彭啟華先生曾言:“魔幻現(xiàn)實主義并非像心理現(xiàn)實主義那般為了荒誕而荒誕,只不過是一種具有強烈地方色彩,民族性強的現(xiàn)實主義?!倍吨矘涞哪裂蛉恕分饕v的是一個居住在阿爾卑斯山脈的牧羊人用了半生去植樹的故事。由此可知,《植樹的牧羊人》具有非常明顯的魔幻敘事風格。
《植樹的牧羊人》的敘事體為“我”,所討論的事件從記憶中產生,這種敘事有著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情感傾向,它以重述的方式來展現(xiàn)事件豐富的內涵。魔幻現(xiàn)實主義以特定的歷史文化為依托,并在其影響下對思維方式、心理的現(xiàn)實做出回應。
從《植樹的牧羊人》的敘事場域來看,歷史的時空要素是被作者打亂的。例如,文中的“1913”“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1390 年”“1920”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等,在這些特定年代中,歷史的宏觀敘事正發(fā)生著某種劇變,如工業(yè)革命、戰(zhàn)爭、獨裁統(tǒng)治等,但小場域的時空敘事卻較為單純,所延綿的事件只有“植樹”,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對應性,促使場域內形成了“魔幻事件”。而形成這“魔幻事件”的支持不僅是來自于牧羊人自身的信仰、信念,還來自于這個地區(qū)人們所留存的一種對自然的崇尚情感,這種情感、信念是由地域文化所產生的也是全文的文化內核所在。從敘事學的角度看,《植樹的牧羊人》有著一個較為精致的敘事結構,讓·喬諾用一系列的敘事話語編織了“無對話”的敘事結構,這種敘事結構主要以寓言的方式呈現(xiàn)場域內所要表達的思想內核。在第一層敘事結構上,《植樹的牧羊人》的故事由“我”發(fā)現(xiàn)牧羊人植樹這一事件構成,故事中所操控的敘事元素包括時間、節(jié)奏、人物、空間、聚焦、環(huán)境等運行的經(jīng)驗邏輯素材相一致,以此形成“真實故事”。在第二層敘事結構上,則是夾在真實故事或隱藏在真實故事上的“真相故事”,影響元素主要有:事件、行動人、場所等?!吨矘涞哪裂蛉恕烽_篇寫了“我”尋水,牧羊人遞水的故事,從結構和內容來看,在這一“真實故事”中所反映的“真相故事”,直指文中所談及的“毀滅”還是“創(chuàng)造”的問題。
在魔幻敘事中,敘述主體因個性化敘事方式而帶有特定的意義和價值。并且魔幻敘事中敘述主體之間往往會頻繁切換,因為聚焦者和敘述者所帶有的價值引導不同,所以敘述位置也會發(fā)生變化。
《植樹的牧羊人》的情節(jié)簡單,主要是敘述“我”看望牧羊人,然后基于牧羊人植樹的事件展開?!吨矘涞哪裂蛉恕分?,敘述主體較為穩(wěn)定,文中的倫理、價值觀沖突也較為輕緩,因而需要解讀其中的價值觀就要跟隨“我”的視野去挖掘其中的倫理價值。這個過程的本質主要是憑借“我”這一可靠性的敘述者來分析所要展現(xiàn)的價值觀念。但同時我們清楚的理解敘述與聚焦關系是緊密卻又相對獨立的。聚焦是指視覺的參與,是感知與被感知之間的關系。聚焦就是感知、思考的介入。因此,我們在閱讀文章開頭牧羊人還未出現(xiàn)時,聚焦多在于場景描寫而非人物描寫,而面對山村的一片荒蕪,作者如此寫道:“繼續(xù)向前走了五個小時,我還是沒有找到水,連一點兒希望都沒有。”所以在文本開篇的聚焦功能上主要呈現(xiàn)出的圖像為“破敗”,而“破敗”所產生的象征性又延展到下文中展開,參與敘事的主體為“我”,是一種外在式的聚焦。接下來,到“我”遇到牧羊人之后,聚焦的視野又從場景描寫集中到人物描寫上。此時的“我”作為觀察與思考的集合體,便形成了內在式的聚焦。等到了末尾,聚焦又從牧羊人轉移到了場景之上,此時的場景也從“破敗”變成了“生機”。在《植樹的牧羊人》一文的敘事中結合了帶有了外在式與內在式兩種聚焦模式,而內外兩種聚焦又給予“我”價值判斷中的一個沖突點,更有力地反映了作者所要表達的“事實”,帶動讀者思考“破壞”與“創(chuàng)造”的價值,凸顯了作者對和平、堅定、理想的立場。
在具體的魔幻敘事中,敘述性敘事通過彼此對立、矛盾、沖突變化形成一種對話關系,而這些心態(tài)變化的動力便是元素位置之間的力量變化。魔幻敘事藝術效果的表現(xiàn)不僅要引導文本意義,還要通過素材化的故事探討另一層真相。在《植樹的牧羊人》中,人物不僅只是在故事情節(jié)上被敘說,同時在真實和真相故事間的體驗也在完成著個體敘事,碎片化敘事直接延伸到個體的精神感受。從《植樹的牧羊人》的后半段來看,作者已經(jīng)開始采取碎片化的敘事形式,其不再追求對事件進行詳盡的描寫,反而采用了一種夢囈般的回憶敘述。牧羊人的行為開始與場域內的自然變化形成了一個融合體。值得注意的是,“我”不再是記憶中的聚焦體,而是以“全能”視角展開的敘述。因為碎片化的敘事原因,全能敘事局限在有限的敘事合作中,讀者可以依據(jù)碎片化的內容排列組合感受“我”的心理狀態(tài)的變化。在這個過程中,讀者參與了更為復雜的構建活動。而在“我”的記憶之外,在樹木林立的自然環(huán)境下,在動人心弦的氛圍中,他們作為記憶敘述的隨想,更加凸顯了價值引領的敘事功能。雖然相對于完整的事件性敘事,碎片化敘述主要是基于邏輯引導閱讀,串聯(lián)整個素材化過程,進而形成對完整碎片故事的重構,提煉文本中心,提升全文結構。作為故事中的線索性人物,“我”的行為思想與牧羊人的形象有著統(tǒng)一性。通過概括和提煉他的生命歷程,可以將整個事件邏輯提升為一個原型結構:尋找——救贖——領悟——崇拜。因此在真實故事、真相故事、碎片化故事中,“我”的角色一直都在“趕路”的路上,這一路程直接對應了作者所要書寫主題的核心,也是現(xiàn)實文化回歸的必須。
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魔幻”性說明了文本中的“虛構”敘事,但就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現(xiàn)實”而言,又昭示了故事的可能性,當這種可能性被虛構出來又會形成提供修復功能的新動力。在閱讀《植樹的牧羊人》時,我們可以感受到文本故事為重建創(chuàng)傷性的修復所提供的廣闊性,在創(chuàng)造治愈創(chuàng)傷體驗下又為讀者大眾提供了歷史文化中的創(chuàng)傷記憶關聯(lián),促使文本中的價值取向更加堅固,為故事本身產生新認知提供了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