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亞軍
(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北京 100717)
重大科學問題和社會需求往往孕育著新學科的誕生。一門新學科形成的標志在于圍繞核心問題形成基本范式。一流的學科往往就是圍繞著一個重大問題開展學術研究,形成系統(tǒng)化的理論成果,開創(chuàng)新的學科領域。
術語研究在中國和西方都早已有之。在中國,早在戰(zhàn)國時期的《墨經》中,就提出了樸素的原子概念,叫作“端”,提出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分別叫作“宙”和“宇”[1]。在歐洲,早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學者們就開始研究術語問題,早期的各種哲學概念、自然科學概念、人文科學概念都是通過術語來表示的[2]。
盡管術語研究源遠流長,但術語學作為一門現(xiàn)代意義上的學科,最早卻是在20世紀30年代才得以確立,其標志性著作最早在奧地利問世[3]。到了20世紀80年代,術語學在西方已發(fā)展成為一門融合多個學科的綜合性學科[3]。但在中國,魏向清教授將真正意義上“中國術語學” 建設的集體學術自覺首先歸功于2004年由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舉辦的第一屆“中國術語學建設研討會”[4]??梢哉f,術語學在中國是一門不折不扣的新興學科。
雖然術語學在中國很新,但發(fā)展中國術語學學科意義十分重大。術語是科技傳播交流的基礎,發(fā)展術語學對于促進科技進步具有基礎性作用,對于促進科技話語體系建設,實現(xiàn)中國話語、世界表達同樣具有重要作用。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在解讀中國實踐、構建中國理論上,我們應該最有發(fā)言權,但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盵5]術語學是將科技概念、范疇(即術語)和表述作為主要研究對象的新興學科,建設中國術語學學科,對于指導包括哲學社會科學在內的各學科領域著力打造能反映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和理論創(chuàng)新、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領和推動話語體系建設,提升我國的國際話語權將具有十分深遠的意義。
作為尚在建設中的新興學科,中國術語學無論是學理還是話語體系,都處于探索和完善階段。但是,中國術語學研究具有深厚的積淀與傳統(tǒng),盡管術語學作為學科是從國外引進,但術語理論并不都是舶來品。中國術語學研究深深植根于中國數千年的科技發(fā)展實踐當中,富有中國特色和傳統(tǒng)。由于具備堅實的歷史基礎,中國術語學學科的建構具有很好的發(fā)展基礎和學術底蘊。
科學技術發(fā)展過程中的一系列發(fā)現(xiàn)、發(fā)明及其推廣應用,離不開相關術語的確立和運用。英國著名科學史專家李約瑟(Joseph Needham)指出,“從公元3世紀到公元15世紀,中國保持了一個西方所望塵莫及的知識水平……許多發(fā)明、發(fā)現(xiàn)遠遠超過同時代的歐洲,特別是中國的四大發(fā)明,代表了中國古代文化科學的光輝篇章?!盵6]據考證,西周時期的《詩經》中,與化學知識有關的內容就有600多處,這些內容涉及不少術語。戰(zhàn)國末期著名思想家荀況的著作《荀子·正名篇》中許多論點都與術語問題有關,提出“制名以指實”的命題。他認為定名要從事實出發(fā),“同則同之,異則異之”,相同的事物要給以同樣的名稱,不同的事物要給以不同的名稱。還提出了“共名”和“別名”的概念,共名相當于上位概念,別名相當于下位概念,又提出高于共名、外延最大的“大共名”概念,以及低于別名、外延最小的“大別名”的概念,構成一個類似現(xiàn)代術語學提出的多層次概念體系和術語系統(tǒng)。在名的表達上,荀子還提出了“單名”“兼名”的概念,又主張定名要緊緊抓住“喻”和“足”這兩個關鍵,“喻”就是明白,“足”就是充分。荀況的這些思想對于今天的術語學研究很有啟發(fā)意義,他是我國術語學理論研究的先驅[7]。漢初的《爾雅》收集了各種術語,可以看成是一部古代術語詞典。在先秦兩漢時期,我國從印度、西域各國語言中借用了大量科技術語,并把他們譯成漢語。魏晉南北朝時期,東晉葛洪的《抱樸子·仙藥篇》、南北朝祖沖之的《綴術》、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等著作中,都創(chuàng)造了大量術語。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創(chuàng)造了許多物理學、地學術語。明代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創(chuàng)造了許多農業(yè)、土壤和水利工程術語;宋應星的《天工開物》被西方學者稱為中國科學技術的百科全書,收集了大量術語;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使用了數百種植物和礦物巖石名稱。明末清初以來,科技翻譯事業(yè)開始興盛,中外學者合力譯撰了不少關于天文學、數學、物理學、采礦、冶金、生理學、生物學、地圖學、化學方面的著作,介紹西方科學技術知識,創(chuàng)造了大量術語。
1909年,清朝學部委派嚴復編訂各科中外名詞對照表及各種詞典,成立以嚴復為總纂的編訂名詞館,成為我國第一個審定術語的官方機構。嚴復提出了“信達雅”三條翻譯標準,對后世的翻譯實踐起到了很大的指導作用。辛亥革命以后,國民政府又先后成立大學院譯名統(tǒng)一委員會和國立編譯館,專門負責學科術語審定工作,編譯了數十部學科術語。
整體而言,中國傳統(tǒng)的術語理論和實踐為現(xiàn)代術語學提供了深厚的學養(yǎng),有關術語的文獻資料和傳統(tǒng)術語理論,皆為我們現(xiàn)時思考如何構建中國術語學學科提供了有力支持。我們應該基于傳統(tǒng)的認識體系,聚焦實踐理性,發(fā)現(xiàn)并解決中國術語學科構建中的核心問題。
中國特色術語學理論不是憑空產生的,它的深厚基礎存在于我國豐富的術語實踐尤其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實踐中。從我們的成功實踐入手,將這些實踐上升為理論,是發(fā)展中國術語學學科的重要方法。
綜合而言,70余年來中國術語實踐創(chuàng)新呈現(xiàn)出如下四方面顯著特征:
一是國家高度重視術語工作。1950年,新中國成立伊始即在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下成立官方組織學術名詞統(tǒng)一工作委員會,負責術語統(tǒng)一工作。1985年,經國務院批準,由我國科學技術部和中國科學院共同成立全國自然科學名詞審定委員會(1996年更名為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簡稱全國科技名詞委),又規(guī)定由其審定公布的術語具有權威性,全國各科研、教學、生產、經營、新聞出版等單位應當遵照使用。中國的術語實踐工作能夠在全世界首屈一指,國家高度重視是關鍵因素。
二是全面系統(tǒng)地開展術語規(guī)范和統(tǒng)一。中國的術語實踐主要以全面系統(tǒng)規(guī)范學科領域內的名詞術語為工作目標,這與西方術語工作一般根據任務需要建立一個個小的術語系統(tǒng)的工作方法很不一樣。到目前為止,全國科技名詞委動員各學科領域的專家,共審定公布超過150種規(guī)范術語,涵蓋自然科學、工程技術科學、農業(yè)科學、人文社會科學、醫(yī)學、軍事科學等全部領域,同時積極開展海峽兩岸名詞對照工作。根據剛剛公布的“十四五”規(guī)劃,全國科技名詞委未來五年將組織超過300個專門委員會開展術語規(guī)范統(tǒng)一工作,這也意味著未來五年將至少會審定公布300個學科領域的術語。其組織與規(guī)模,放眼當今世界絕無僅有。另外,全國科技名詞委組織的術語審定工作,從一開始就注重頂層設計,要按照學科或領域自上而下建立框架,然后系統(tǒng)進行收詞和審查,具有很強的系統(tǒng)性。
三是將翻譯作為主要工作方法。中國是科技大國,但還不是科技強國。自近代以來,引進、翻譯西方術語是開展術語工作的常用方法,但是中國的術語工作并不是簡單地將外語翻譯成中文,而是根據漢語的表達特點和民族思維模式,對西方術語表達的概念進行重新命名,達到規(guī)范和統(tǒng)一的目的。近年來,由于中國科技的快速發(fā)展,以及對中國傳統(tǒng)科技文化的不斷發(fā)掘和完善,土生土長的新概念新術語日益增多,為中文概念和術語匹配合適的外文名正在變成術語工作的新任務。
那幾年東洋人開他們的礦,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倒也平靜。有人問起姜大爹,他說,這東洋人圖的是鐵礦。他們人不多,出來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激起民變他們還開得成個礦?日子如水,平淡流過。再到后來,我們都忘記了六十里外的鐵冶山里,有一伙東洋人在那兒開礦。
四是相關學科領域內的資深專家深度參與術語規(guī)范和統(tǒng)一工作。在西方國家,存在所謂“術語師”的概念,術語工作是一門職業(yè)。術語師根據不同的工作任務,在知識管理目標下,通過標準化方法對術語進行收集整理。在中國,術語工作還不是正式職業(yè),從事術語規(guī)范和統(tǒng)一的主要是相關學科領域內的資深專家,很多院士參與這項工作,其專業(yè)水平遠非術語師所能比擬,關注焦點也主要集中于判斷概念體系的完整性、對概念理解的準確性和對概念命名的規(guī)范性方面。
自20世紀80年代術語學被引進到中國以后,術語學理論建設就得到中國學者的重視,開始大力引進和譯介西方術語學理論。比較典型的如1985年劉鋼和劉健翻譯出版了G.隆多(加拿大)的專著《術語學概論》,1990年張一德、劉鋼翻譯出版了R.迪畢克(加拿大)的專著《應用術語學》,2011年鄭述譜、吳麗坤、孟令霞等翻譯出版了格里尼奧夫(俄羅斯)的專著《術語學》,邱碧華翻譯出版了赫爾穆特·費爾伯(奧地利)的專著《術語學、知識論和知識技術》和歐根·維斯特(奧地利)的專著《普通術語學和術語詞典編纂學導論》。2009年吳麗坤著《俄羅斯術語學探究》,2021年葉其松、陳雪和李海斌編譯《俄羅斯術語學經典論文選譯》等成果相繼出版。
與此同時,中國學者也在大力發(fā)展中國自己的術語學理論,馮志偉、鄭述譜、楊魯、龔益、孫寰、溫昌斌、王琪、張暉、王華樹、宋培彥、葉其松等均有著述問世,其中集大成者當屬馮志偉。1997年,馮志偉出版了《現(xiàn)代術語學引論》,這是我國第一部系統(tǒng)化的術語學理論著作。該書初步構建了漢語術語學的基本體系,提出了“術語形成經濟律”“潛在歧義論”等原創(chuàng)性理論[7]。2018年又提出術語翻譯中的“遠距離語言”“近距離語言”的問題[8],進而提出術語研究的“中國學派”,并概括出中國術語學研究的8大特點[9]。2006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Wüster(維斯特)獎頒發(fā)給馮志偉,以表彰他在術語學理論和術語學方法研究方面做出的突出貢獻。
經過近20年積淀,中國術語學學科得到了較大程度發(fā)展,發(fā)展中國術語學學科也日益在學界形成共識。不過總體來說,學科發(fā)展尚處于較低水平,學科影響力有待進一步提升。
近年來,隨著國內術語工作的不斷深入,術語學學科建設水平也得到了較快提升。主要表現(xiàn)在:
(1)中國術語學學科發(fā)展的意義和價值得到學界更多認同。研究術語的目的,當然是為科學服務的。“語言是思維縝密的必要手段”,“是科學建設的重要工具”[10],作為科學語言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術語的存在價值在科學界正日益得到正確認識。作為一門專門研究術語的學科,盡管在科學界影響范圍還比較有限,但其存在意義和價值正在得到更多認同,成為未來構建完成中國術語學學科的重要基礎。
(2)中國特色術語學理論研究水平有所提升。一是中國學者在對西方術語學理論和方法進行學習與研究的同時,提出了中國學者的見解和認識。比如馮志偉根據西方各國術語研究的側重點,將西方術語學理論主要歸納為四個學派:德國-奧地利學派,俄羅斯學派,捷克斯洛伐克學派,加拿大-魁北克學派[11]。盡管這種按照國家和地區(qū)來劃分流派是很粗略的,在每一個國家和地區(qū),術語學家的觀點也不盡相同,未必就屬于同樣的流派。不過,即便這種粗略的劃分,對于中國學者學習和理解國外術語學理論和方法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作用。鄭述譜系統(tǒng)研究了西方術語學確立以來的發(fā)展歷程,尤其是俄羅斯術語學發(fā)展,指出術語學是一門與語言學、邏輯學、心理學有著“傳統(tǒng)聯(lián)動”的學科,在當今時代,它又與符號學、信息學、控制論、系統(tǒng)論、科學學等都有著密切的親緣關系與交叉關系?!八沼谧匀豢茖W、技術科學與社會科學,同時又從其他科學,尤其是一般的理論認識科學汲取方法,這就決定了術語學的學科性質和地位,即它是一門相對獨立的綜合性學科。”[10]孫寰將語言中的功能主義分析方法用于對術語的研究,利用語言詞匯變異理論分析術語意義的動態(tài)特征和它在現(xiàn)實言語中發(fā)生的種種變異現(xiàn)象,找尋術語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12]。二是中國學者積極加強傳統(tǒng)中國術語理論和方法的研究,這方面的成果有溫昌斌著《民國科技譯名統(tǒng)一工作實踐與理論》、張暉著《漢語術語學引論》、王琪著《漢語術語規(guī)范化理論與實踐》等。三是中國學者擅長從各自專門學科領域出發(fā),總結術語工作的普遍規(guī)律,進而展開理論探討,比較好地展現(xiàn)出術語學的綜合性特質。這方面的代表作有:龔益著《社科術語工作的原則和方法》和《漢語社科術語證略》,王華樹編《術語管理概論》和《術語管理指南》,宋培彥著《術語計算與知識組織研究》,楊魯著《軍事術語規(guī)范化研究》,信娜著《術語翻譯方法論》等。
(3)從事術語學理論研究的人員隊伍持續(xù)擴大。一方面,對術語敏感的語言學家們自覺將語言學理論應用到術語研究當中,為很多實際問題的解決提供了理論指導。另一方面,得益于國內外科技、經濟交流的快速發(fā)展,術語翻譯在外語界得到充分重視,術語學作為一門課程,在外語學院得以確立,一批從事翻譯教學研究的人員積極從事術語翻譯理論研究。此外,在一些術語規(guī)范和統(tǒng)一要求比較高的學科領域,比如中醫(yī)藥學、軍事科學等,近年來也有很多學者加入術語學理論研究隊伍中。以上這些因素,顯著增強了術語學理論研究的力量。
我們統(tǒng)計了近十年來已經正式出版的術語學研究專著,以及《中國科技術語》近五年來正式發(fā)表的學術論文(《中國科技術語》是支撐中國術語學學科建設的主要學術期刊),分別從研究方向、研究方法、理論原創(chuàng)性、作者來源、基金支持情況等多個側面進行了比較分析,力圖從中尋找中國術語學學科建設的基本規(guī)律。從中我們了解到,盡管近年來中國術語學發(fā)展較快,但仍然存在較多問題和不足,整體上處于初創(chuàng)水平,社會影響力有限。
(1)學科界限不清晰、內部學科分支發(fā)展不平衡。術語學作為綜合性學科,橫跨多個學科領域,相關學科間的邊界和范圍本來就不容易廓清,又因為不同學科與術語學的關系緊密程度不同,極易造成內部學科分支發(fā)展不平衡,加上研究者由于學科領域來源不同而缺乏必要的共識,難以產生具有廣泛號召力的學科帶頭人或學術領頭人,學科規(guī)劃實施難度較大,進一步加劇了這種不清晰和不平衡的問題。
(2)學術體系不健全、不完善。學科建設是一項長期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有學術共同體的長期實踐和學科制度的有效支撐,但在目前階段,中國術語學的學術共同體尚待建立,學科內部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共享的問題意識、規(guī)范意識、共同體意識以及共同認可的話語體系,各項研究更多表現(xiàn)出拼盤化、多元化乃至碎片化、孤立化的傾向,難以形成相應的理論框架、方法論體系、課程體系、教材體系及相應的學術標準和學術評價體系,不能適應學科發(fā)展的客觀需要。
(3)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中國特色術語學話語體系的能力較弱。中國長期以來開展的術語規(guī)范和統(tǒng)一實踐對術語學發(fā)展影響深遠,經驗性的總結已有不少,但沒有形成系統(tǒng)化的學科知識體系、系統(tǒng)性的理論思考,尤其是體現(xiàn)中國學者的立場、觀點和方法的理論創(chuàng)新還比較缺乏,也尚無打造中國特色術語學話語體系的理論基礎。即便有理論思考,也基本是移植語言學理論和西方術語學,屬于中國術語學自身的理論創(chuàng)新還較少,尤其不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的能力偏弱,難以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
(4)學術人才尤其高端學術人才數量嚴重不足。習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談到話語體系建設時指出:“每個學科都要構建成體系的學科理論和概念。”術語學作為新興學科的發(fā)展現(xiàn)狀,決定了其學術體系還十分不健全,學術資源配置嚴重不足或者錯位,直接導致術語學研究對學術人才尤其是高端學術人才的吸引力不足,難以短時間內在作為人才聚集地的高校和科研院所形成主流科研力量。
因此,中國目前的術語學發(fā)展狀況同一門成熟學科的要求還有較遠的距離,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人才培養(yǎng)體系、國際交流以及學者自身素質等方面的不足,極大影響著中國術語學學科的快速發(fā)展,進而影響其針對社會實踐的高水準概念化、理論化引領能力。
在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理論話語體系的創(chuàng)新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很大程度上有賴于范疇的創(chuàng)新,即“術語革命”[13]。構建中國特色術語學學科,不僅為科技創(chuàng)新,也為創(chuàng)建中國特色話語體系提供強有力的學理支撐。但是學科建設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術語學又是一門實踐性極強的學科,學科發(fā)展與科技創(chuàng)新良性互動的實踐要求很高。因此,如何構建中國特色術語學學科,是一項值得長期深入研究的新課題。
術語學學科體系是由術語學分支學科構成的具有內在有機聯(lián)系的統(tǒng)一整體。中國特色的術語學學科體系應該體現(xiàn)出其開放性、包容性和跨學科研究的比較及綜合特點。一方面,術語學作為一門綜合性交叉學科,必須關注語言學、符號學、哲學、邏輯學、認知科學、信息科學等領域,突出其分析、比較,特別是要對不同領域開展術語研究的目標、理念、方法和使用的概念、術語等做全面探究、深入分析和科學說明。其學科體系亦可以這種跨學科視域來達成“科際整合”,相應建立起如語言術語學、認知術語學、計算術語學等具有比較術語學意義的分支學科(當然還存在其他分類標準)。另一方面,術語學作為一門從西方引進的現(xiàn)代科學,無疑需要加強對國外術語學理論和學科體系的學習和借鑒,要密切跟蹤了解國外術語學發(fā)展的前沿動態(tài)。但同樣的,我們需要加強對國外術語學產生和發(fā)展的社會實踐和歷史文化背景的研究,只有這樣才能更加全面認識和把握國外術語學的建構和發(fā)展。
當前,我們迫切需要加強理論思維,著眼于構建和發(fā)展中國術語學的概念體系、理論體系、方法論體系和評價體系,積累思想資源和理論資源,夯實術語學作為一門學科的基礎,彰顯術語學的學科特色,為中國術語學的持續(xù)發(fā)展壯大打牢根基。面對新時代術語實踐產生的重要影響,我們應該高度重視理論議題的設置,加強理論層面的反思、總結和建構,而不能僅僅局限于應用政策和實踐工作層面。要通過建立激發(fā)術語學學術研究活力的體制機制,加強頂層設計,統(tǒng)籌各方力量協(xié)同推進,打造具有中國風格、蘊含中國智慧的術語學學術體系。
應當看到,數千年的中國術語實踐已經為我們提出了基本的研究范式。學科建設需要從中國問題和研究傳統(tǒng)出發(fā),以合適的概念、恰當的理論來表述、凝練中國術語實踐,發(fā)展中國術語學理論,形成學科術語體系。中國術語學的學術體系要想突出其學術特色,還必須充分展示其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典型色彩,重視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提煉新話語,建設中國特色術語學話語體系。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形成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支撐著中華民族歷經五千余年生生不息、代代相傳、傲然屹立。只有具備這種“中國味”“中國風”特點的話語體系,中國術語學才能在世界學術界得到極大關注,獲得其普遍意義。
發(fā)展的關鍵在人才。學術人才培養(yǎng)要求高、周期長。要發(fā)展術語學研究人才,必須根據學科建設的需要,有長遠眼光,久久為功。首先要加快建設學術共同體,加強學科宣傳,促進從國家到各高校、科研院所重視術語學發(fā)展,舍得投入,增加學科發(fā)展對學術人才的吸引力;其次要盡快在高水平學術人才中選擇、發(fā)展學科帶頭人,通過加強資源配置等手段,發(fā)揮學科帶頭人對學科快速發(fā)展的引領作用;再次要加強對中青年學術人才的培養(yǎng)和儲備,吸引更多青年人才投身到術語學研究中,確保學科建設持續(xù)不斷得到推進。
總之,作為一門新興的綜合性學科,中國術語學在學科層面還存在許多環(huán)節(jié)需要完善和豐滿,無論是學理還是話語體系都處于探索和完善階段。為此,我們要立足本土,放眼全球,著眼互通,系統(tǒng)推進本學科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構建,力爭盡快推動中國特色術語學學科走向成熟。
致謝:馮志偉研究員、沈家煊研究員、崔金中編審和王琪副編審對本文提出的寶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