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人

袁炳發(fā)

我準(zhǔn)備寫一本與酒有關(guān)的書，采訪了幾位對酒有研究的人士。

最后一個采訪的是在小城素有“酒仙”之稱的徐福林。采訪之后告別時，六十多歲、白須飄胸的徐福林，雙眼盯住我半天，說：若論酒道，在咱們這個小城，悟其之深的當(dāng)屬我們同門之后徐小奇，人稱綽號“酒人”，你可以采訪一下他。

徐福林給了我一個手機(jī)號，又囑咐我說，千萬不要說是我給你的手機(jī)號。

一個周日的上午，我打通了徐小奇的手機(jī)，他有點(diǎn)愛答不理。我和他談起酒事時，他立即就有了興致，和我約定了下午見面的時間。

午后，我駕車到了徐小奇家的小區(qū)門口。徐小奇早就在小區(qū)門口等候了。徐小奇看上去有四十五六歲的樣子，個子瘦高，長發(fā)大背頭，梳理得很嚴(yán)密，看著是很穩(wěn)重精致的那種男人。徐小奇坐上車和我說，如果想把酒的主題談明白，你得先到我的酒窖看一下。

車行二十分鐘左右，到了一個小區(qū)。在一個車庫門前，徐小奇打開卷簾門，車庫內(nèi)有進(jìn)入地下室的梯形臺階入口。

我和徐小奇進(jìn)入地下室，他打開酒窖的門，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徐小奇打開燈，我放眼望去，整個酒窖有二百多平米，室內(nèi)布滿了一排排的酒架，上面擺滿了各種酒。酒架上有卡片，標(biāo)注著編號，酒的產(chǎn)地、年代、收藏時間。

我大致記了下徐小奇收藏的酒有：白酒、紅酒、啤酒、黃酒、保健酒、葡萄酒、果酒、洋酒、雞尾酒、米酒、藥酒……

徐小奇把我領(lǐng)到一個墻角處，那里放著一個保險柜，這個保險柜是指紋開鎖，徐小奇手指貼上柜門一側(cè)，門便開了，里面有一個紫色的瓷壇子。

徐小奇小聲告訴我，這是我酒窖里最值錢的一個寶貝，這是大詩人李白喝酒用過的一個酒壇子。

我以為徐小奇是和我開玩笑，但口氣認(rèn)真的樣子，又不像開玩笑。他說，這個酒壇子是我花十萬元，從外省的古玩店淘回來的。

我問：怎么確定是李白用過的壇子呢？恐怕連考古專家也難以確定吧？

徐小奇說，有些事不必較真的，信則有，不信則無。

我覺得徐小奇說得有道理，便沒有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參觀完酒窖，我和徐小奇來到一家茶室，開始聊酒。

泡了一壺碧螺春，喝過頭一泡之后，徐小奇談興濃了一些，他先給我講了酒的起源與發(fā)展，說酒在五千年前，是天然成酒，比如山中的葡萄，葡萄皮破裂，流出汁，就自然發(fā)酵成酒。

我在本子上記錄著。

徐小奇又說，舊石器時代，人類開始飲酒。大約四至五萬年前，人類學(xué)會了釀酒，到了青銅器時代，人類開始大規(guī)模的釀酒，徐小奇還給我講了中國酒文化與現(xiàn)代酒發(fā)展。

徐小奇對酒的研究，下的功夫真是挺深的。酒仙徐福林說徐小奇對酒的悟其之深，確實(shí)不算為過。

我和徐小奇加了微信，成了好朋友。有一次，我問徐小奇，那個酒窖的投資很大吧？

徐小奇告訴我，前些年他投資服裝生意賺了些錢，全部投資到酒窖上面了。

我問這個酒窖升值空間能有多大？

徐小奇說，從投資酒窖那天開始，我就沒考慮過它的盈利。

我好奇他對酒為什么這樣喜歡？徐小奇說，我講了，你可能不相信，我是從恨酒開始喜歡上酒的。

徐小奇就講了下面的事情。

徐小奇父親是個嗜酒如命的人，從他記事起，就知道在父親的生活中，什么都可以沒有，但不能沒有酒。

徐小奇父親的酒量特別大，平平常常二斤，早上都能喝上七八兩。

徐小奇九歲那年，父親和母親帶他去一個小鎮(zhèn)，去看姥姥。到姥姥家第二天，吃過早餐后，徐小奇父親對他媽說，帶兒子去逛逛街，說完就帶他出來了。到了小鎮(zhèn)的街中心，父親站住撒眸了下，便拉著他進(jìn)了一家早餐鋪。屋子不大，有燒餅、大果子、豆?jié){。徐小奇父親給他買了一個燒餅，一碗豆?jié){，他自己要了三根大果子，三兩一杯的六十度小燒白酒三杯。

徐小奇父親用筷子把一根大果子在中間折斷，便吃一口大果子，喝一口酒，如此反復(fù)，很快，就把那三杯酒喝光了。徐小奇父親喝光酒時，他的燒餅才吃掉一半，等他吃完后，兩人離開了早餐鋪。徐小奇父親叮囑說，剛才喝酒的事千萬不要對你媽講。

回到姥姥家，徐小奇父親先在外屋喝了一水舀子涼水，來稀釋酒味。徐小奇父親是特別聰明的人，沒有多少文化，卻是小城改革開放后，第一個成為百萬富翁的人。

徐小奇母親曾對他說，你爸的腦袋瓜賊精明，如果不天天灌那些“貓尿”（母親把酒稱為貓尿），他的人生會比這更輝煌。

徐小奇父親因嗜酒誤事，家業(yè)逐漸衰敗，經(jīng)營的那個企業(yè)破產(chǎn)，徐小奇母親因此積憂成疾離世。徐小奇父親后來喝酒也喝死了。

酒的魅力究竟多大？讓父親如此著迷。徐小奇開始去探究酒的奧秘，沒想到自己竟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徐小奇開始讓我介入到他的朋友圈子，聚會了幾次之后，我發(fā)現(xiàn)他的朋友個個能喝，基礎(chǔ)量應(yīng)該在一斤左右，而被稱為酒人的徐小奇自己卻滴酒不沾。

再后來，有朋友告訴我，徐福林就是徐小奇的父親。

我說不可能，徐小奇親口對我說，他父親喝酒喝死了。

朋友說，那是徐小奇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