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的快樂由“我”定義

江 虹

“每逢學雷鋒，就是掃馬路！”“沒勁兒，還不如留在教室做試卷呢！”“高三了還搞社會實踐，我媽說了，這就是浪費時間！”果然，在小A的鼓動下，班上幾個活躍的男生開始嚷起來。其他學生雖沒言語，但也微微點頭，流露出贊同的神情。面對這場熱鬧的“吐槽大會”，團支書無助地望向我。

其實，在接到今年的“學雷鋒”主題日社會實踐任務時，團支書就跑來向我訴苦：聯系實踐單位本就不容易，好不容易爭取到機會讓大家跟著揚州市“陽光志愿服務隊”清掃古運河公園，同學們竟然鬧意見、不合作；“最可惡”的就是小A，屬他鬧騰得最兇。

意見宜疏不宜堵，我決定利用班會時間讓大家暢所欲言。我的這個提議，團支書本就不太贊成，這下果然如他所料，一派“沸反盈天”的局面。團支書猛地站起來，高聲喝止爭吵，他提醒大家：“學校是要對各班的勞動實踐評比打分的，大家不要忘了，這個結果是要記入每個人的綜合素質評價里的?！边@話一出，非但沒能服眾，反而掀起了大家又一輪的抱怨熱潮。

“每年都是簡單地掃掃地，然后拍照了事，確實太枯燥了?！倍溉宦牭轿业母胶椭?，學生們倒是吃驚地停止了喧嘩。我繼續(xù)說：“與其抱怨，不如行動。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怎么讓我們的勞動變得有趣？”等學生宣泄過情緒，我想是時候讓大家正面思考如何解決問題了。

我點名讓小A 說說，他向來膽兒大，也有主見。小A 也不怯場，一骨碌站起來回應我道：“老師，公園里有專門的清潔工人，我們去掃地就是畫蛇添足，能有什么意義？高三學生該做的是留在班上刷題！”說到“刷題”，聲音越發(fā)小了下去，可能這句話也不是他的本意，接著又添了一句：“當然，為了完成學校交代的任務，您讓我們去就去啰！”“學?！眱蓚€字特地加重了語氣，多少有些無奈之意。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說：“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就先去運河邊找找能干點什么實際的事嘛。你愿意犧牲午休時間，帶領先鋒隊去實地考察一下嗎？最好能把發(fā)現整理出來?！蓖Ａ艘粫?，我又補充道：“當然，考察之后，如果發(fā)現那里真的不需要我們，我們再定其他方案。”也許是被我表揚，又被委以重任，也許是要印證這趟勞動實踐的“無意義”，小A 欣然同意。

就這樣，一支考察小分隊臨時組建了起來。出發(fā)前，我特意找來小A：“你們綠植社高二開始研究的那個自動澆灌系統怎么樣了？”小A撓撓頭：“設備連接好了，噴水也成功了?，F在就卡在對不同植物的控水這個環(huán)節(jié)了，真是讓人頭疼。”我鼓勵道：“早晚能解決，說不定待會兒就能找到靈感，這次實踐活動要是能發(fā)揮你這方面的特長多好?！毙雖然表示勞動實踐和科學研究這兩者根本沒關聯，但還是應允了我的話，表示會想想這個問題。

考察回來，小A 一臉興奮，神秘地對我說：“不虛此行，人多不光力量大，主意還多呢！”接著，他就向我申請用自習課匯總隊員們的發(fā)現。很快，一份詳盡的問題清單就呈現在了全班同學面前，大家對羅列出的每條發(fā)現都很感興趣。他們發(fā)現公園小路上有些難以去除的黑色痕跡，發(fā)現路邊盲道名存實亡，發(fā)現有些綠植奄奄一息……這些學生視角的發(fā)現，重新燃起大家對實踐之旅的熱情。

“公園里的這些設計太有意思了，真想把家鄉(xiāng)的這些好東西介紹給更多的人看看?！庇形慌芍缘刭潎@道。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提議立馬激起了大家更多的創(chuàng)意，有同學倡議：“文化推廣也算社會實踐吧，我有興趣去試試?！薄胺N植我熟悉，我家就是做園藝的?！薄扒鍧嵭∶钫心募覐姡空椅已??！币粫r間，眾多“議案”紛至沓來。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我示意大家安靜，肯定道：“這些想法都很精彩，但要從長計議。不如我們整合選題，大家自主報名，然后分成幾個小隊，選個隊長，再給自己的小隊起個響亮的名字，如何？”這個提議立馬得到響應，教室里又開始了一場熱火朝天的討論。

最終，學生組成了四支小隊伍，并且初步分配了任務：“文化使者”隊，負責采訪社區(qū)黨員，記錄運河故事，向游客介紹公園分布，傳承古城記憶；“科技使者”隊，負責用所學知識參與綠植養(yǎng)護，檢測河水質量，為環(huán)保盡力，小A 當仁不讓成為這一隊的隊長；“環(huán)境使者”隊，帶著自己“研制”的清潔試劑，扛著打掃工具和鏟刀，他們要讓公園衛(wèi)生不留死角，還要整齊排列非機動車，讓盲道通暢無阻；“暖心使者”隊，精心準備手繪圖，排練紅歌，為“陽光志愿者”們送上感謝，印制志愿服務相關的宣傳單，向市民宣講。四支隊伍，人文與科技薈萃，唱念灑掃一應俱全，學生自由組隊，各施其能。

事先，我與實踐單位和市志愿者服務隊的人員做好了溝通與協調。正式活動那天，一到運河公園，四支隊伍就和工作人員對接好，忙不迭地工作起來?！碍h(huán)境使者”隊最先開始進入角色。運河邊的風涼颼颼的，但隊員們剛干了一小會兒活，額頭就沁出一層汗。最讓大家耿耿于懷的還是地面上那一塊塊難看的黑斑，精心準備好的酒精、風油精、白醋輪番上場，效果都不明顯，最后還得自己趴在地上一鏟刀一鏟刀地鏟。環(huán)衛(wèi)工人用著特別稱手的夾鉗，到了自己手里完全不聽使喚，平時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做起來才發(fā)現，就算是這個簡單的彎腰動作，反復不停也是累得不行。在一旁陪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看著學生不知是凍著還是累著的紅彤彤的臉蛋，心疼不已，連忙上去幫忙。也許是真正感受到勞動不易，平時總愛抱怨的學生此時竟沒有一個人停下手里的活兒，還反過來讓環(huán)衛(wèi)工人們休息。

“科技使者”隊、“環(huán)境使者”隊這次算是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在學校課程中，他們之前已經有過土壤改良、花卉選擇、自動澆灌系統搭建的一些學習與實踐，現在真是學以致用了。園藝師在一旁指點，學生們協力合作，先把土挖個穴洞，在底部鋪墊少量配方土，灑入少量緩釋肥，再把花苗倒扣整體取出、放進穴洞、扶正加土壓實，最后澆透水，一整套動作非常嫻熟。手上動作著，嘴里還如數家珍，什么天竺葵、礬根夏天生長緩慢，不怎么需要水，大花繡球就是個“抽水機”……想到以后到公園散步還能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活動的最后階段，“暖心使者”隊向志愿協會送上自己制作的繪畫作品，他們對志愿者說：“你們能長年從事志愿服務，讓我們感受到你們對社會的責任和奉獻，我們把這份敬意畫進了作品里。另外，我們也想報名加入志愿服務隊，希望今后能繼續(xù)參加實踐活動。”

三月乍暖還寒，河邊的柳樹才開始抽嫩芽?；爻蹋覀內匀慌胖R的隊伍，身著紅馬甲、頭戴小紅帽，排頭鮮艷的團旗迎風獵獵。也許是難得能從高三緊張的節(jié)奏中抽離片刻，雖然辛苦，但也不妨礙學生們的興奮勁兒，路上再尋常不過的景物都能引來他們的熱烈討論?；氐桨嗌希瑢W生們還在不停交流著今天的見聞，我趁熱打鐵，提議大家把這次美好的經歷記錄下來。各組形成工作日志，建議形式多樣、圖文并茂。

幾天后，我們舉行了一場主題為“志愿記錄，我型我秀”的班會。班會上，有學生分享自己當天的日記，寫著對勞動的感受：“能看到書本知識轉化為實際作用，我很快樂；能親自參與家鄉(xiāng)的裝點，我很快樂；能到野外和大家一起撒歡，更是一種快樂，原來勞動也可以如此有趣?！庇行〗M展示了勞動中的攝影、素描作品，一張張或是個人特寫，或是勞作合照，青春洋溢、神采飛揚。有小組匯報“古運河水質分析與環(huán)境保護建議”小課題的研究計劃，選題激發(fā)了大家的興趣。估計不久，“綠植栽培”“文化名片”“盲道維護”“公園開發(fā)”這些小課題都會在我們班陸續(xù)誕生。

班主任陪伴學生去經歷，與學生一起發(fā)現、探索、實踐、感受、思考、記錄勞動過程，勞動的真意與樂趣早已悄然在學生心間生根。我把班會視頻片段分享到家長群里，引來一片喝彩聲，當然，難以避免地也夾雜著一些擔憂聲，如害怕高三學生分心、心疼孩子耽誤的學習時間、打趣這不過是一場孩子的戲耍。我不擔心這些聲音，因為學生才是最好的發(fā)聲筒，他們在勞動中體會自我定義、主動參與的喜悅感與成就感，這才是勞動真正的意義。今日生根，來日發(fā)芽生長、開花結果，勞動需要的是更長遠的證明。

我已經在計劃著，下次勞動實踐中可以設計一些讓家長參與的角色，不過名額有限，得競爭上崗。畢竟見證勞動的快樂，參與孩子成長的過程，誰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