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買田陽羨吾將老

南方來的斯嘉麗

九百余年前的一個秋日，一位姓蘇的先生，鋪紙揮墨、洋洋灑灑地寫下一段話：“吾來陽羨，船入荊溪，意思豁然……逝將歸老，殆是前緣……陽羨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當(dāng)買一小園，種柑橘三百本……吾園若成，當(dāng)作一亭，名之曰楚頌?！彼麧M心歡喜地做著自己的歸隱夢，想在陽羨買田歸老，解決一家人的生計問題，還能種上300棵橘樹。這段96字的短文后來成為連拓本也重金難求的《楚頌帖》，至于這位蘇先生，正是最愛生活，也最會生活的大文豪蘇東坡。

900余年后的這個初春，出生、成長于宜興的藝術(shù)家陸新建載著我們自上海出發(fā)了，目的地是他的故鄉(xiāng)宜興——古稱陽羨的那個地方。作為一位在南京求學(xué)、韓國教書、荷蘭深造、上海定居的藝術(shù)家，陸新建對于宜興來說既是歸人，也是游子。這位“游子”帶著我們這些“游客”，要來尋一尋這個地方能讓蘇東坡“棄”了故鄉(xiāng)四川的佳山水，而一心歸老陽羨的原因。同時，我們也暗自好奇這座小城能讓這位曾號稱“只想在城市生活”的藝術(shù)家不斷回歸的治愈力。

乍暖還寒的天氣，陽光卻明媚得像電影里的，眼前的畫面也是：低緩旖旎的青山環(huán)抱著明凈的村落，雞犬之聲相聞，人也競相往來。這里真是讓我們沉浸式體會了“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詩意。

陸新建熟練地把車停在村口，提前打電話請父親開小三輪過來幫忙運行李。“我的車技不過關(guān)，村內(nèi)的小道我真開不過去?！彼贿厼槲覀冾I(lǐng)路，一邊用手做出“丈量”村道寬度的動作。說話間，一輛比他的車更寬大的面包車從旁呼嘯而過?！鞍?？他怎么能開過去，還開這么快？”定睛再看，司機臉上滿是村中人對村中路游刃有余的自信。幸而這絲明朗的尷尬被一路上村中鄰居的熱絡(luò)招呼所化解，上至92歲的老太太，下到說不準年齡的同輩人，大家都操著鄉(xiāng)音問候：“新建又回來啦？”不論是誰，他總能自然而然地聊開，如果不是帶著我們，或許他還能聊更久。

村子名叫太平村，隸屬宜興市太華鎮(zhèn)，規(guī)模小，依山傍水，流露出江南村落慣有的豐饒。定居上海的陸新建平日里創(chuàng)作、交流、展覽、社交，忙得不亦樂乎，但他仍保持著每年至少回家五次的頻率。從上海到宜興，2個半小時的車程雖不算遠，但回家這事全憑乎一心?！耙咔殚_放后，我?guī)е鴥蓚€女兒回來住了一個多月，她們完全不想走?！笔侨赵绯颗R出門，大女兒還向他撒嬌想一起跟來?！拔夷睦锔彝?，她每次從村里回上海，老師都要給我們打電話，說她上課時進入不了狀態(tài)?！睂τ谶@種身在課堂心在野的情形，陸新建再熟悉不過了，在村里上小學(xué)時，坐在教室里的他也總是伺機逃跑，去田地里捉泥鰍……

隨著一個左拐彎，正在興頭上的稚子之思就被打斷了——在矮墻環(huán)護下，一幢幾何感十足的小樓挺立在我們眼前。收束的灰色磚墻體上“疊放”著一個大大的白色“盒子”，遠遠望去，這個“盒子”的坡屋頂像是沒鋪瓦般“無縫貼合”。對著翠竹搖曳的山坳、經(jīng)霜打后蔫了的油菜和油菜地那頭兒的籬笆墻，它實在顯得有些特別，但在一眾所謂歐式瓷磚小樓的錯落中又盡顯趣味：不僅是建筑物本身的趣味，更是它為這個村落帶來的新意。這是尚未徹底完工的陸家新宅，“父母辛苦了一輩子，我希望他們能住得更舒服些”。于是陸新建邀請自己的藏家之一、建筑事務(wù)所Lukstudio芝作室的創(chuàng)始人兼設(shè)計總監(jiān)陸穎芝來幫自己操刀。“開始的設(shè)計方案更藝術(shù)，但我還是希望它在村里不要太突兀，而且能跟我們本土有一些關(guān)聯(lián)。村里的建筑嘛，可以往前走一些，但別走得太遠?！庇谑鞘帐膲x用了宜興本地的青磚，而上面“白盒子”的方向也做了改動，“因為在我們村里，你家的屋脊不能正對著別人家的房梁，所以我們這兒的房子幾乎都朝東，而不是朝南”。即便已經(jīng)認為自己是把設(shè)計往回“拉”了一點兒，陸新建仍被父母和本土施工隊搞得有點兒焦頭爛額。原本設(shè)計師在二層做的橫向長開窗只有40厘米寬，“我媽非要改成60厘米，施工隊更說沒見過這種窗，讓我直接改成正方形的……”最后他只能連哄帶騙?！按饝?yīng)她是60厘米，最后讓施工隊做成50厘米，反正我媽也不會拿尺子去量嘛。”說完，他就笑起來，仿佛是在慶祝這個小計謀的成功實施，竟忘了老媽就在身邊。

做了27年村書記的堂叔可不怎么認可陸新建這座“豪宅”?！八@座房子怎么不貼墻磚？連屋頂都不鋪瓦。那個屋頂就像新建的腦袋，光禿禿的嘛。”老書記一邊給我們講解村里的基本情況，一邊還不忘點評一下侄子的新居?！拔覀冞@個村呢，在附近不算特別富裕，產(chǎn)業(yè)起步都比較晚，但青山綠水在，環(huán)境、空氣都一流?，F(xiàn)在政府大力支持建設(shè)美麗田園、特色鄉(xiāng)村，我們的基建和民生因此得到很大改善?！闭f罷，老書記就給我們各泡一杯當(dāng)?shù)氐木G茶，據(jù)說這是20世紀70年代末引種的碧螺春種。陽光太好，玻璃杯中細嫩的茶芽透著初春的氣息。2023年的新茶尚未開采，但這一杯春水綠已然讓人期待。

午飯后，陸新建照例要出門遛遛，順便也帶我們在村中來了一場大型“環(huán)游”。把我們繞得一頭霧水的各種小路在他看來都是能立即化為捷徑的“線條”。他的生活與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軌跡也正是從這里出發(fā)的：打開谷歌地圖，找到要呈現(xiàn)的城市，截取它們重要的文化和商業(yè)中心，把其中的建筑和道路拆成點、線，最終形成他的畫面。他的第一件作品是關(guān)于他曾留學(xué)的城市格羅寧根，之后他又創(chuàng)作了上海、北京、紐約、倫敦、巴黎、阿姆斯特丹。但不論“游”多遠，他總有這個可以歸航的小村莊。就像他此時與鄉(xiāng)人們的熱絡(luò)、對村里新老痕跡的熟悉，哪里是伯父的舊居，哪里是姨媽的新宅，哪家門前的紫藤已經(jīng)過百年，他都了然于胸。

忽而，他停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回首看著通向它的那條不足5米的岔路說“你說怎么就這么短距離，那7只鴨子也不自己回家呢？”那年陸新建10歲，他的課余任務(wù)之一是放鴨子?！霸疚乙呀?jīng)把它們趕到這個岔路口了，同學(xué)叫我去玩，我想就這幾米路，鴨子肯定會自己回去，就看著它們往這個方向來了才走的……”40年的時間并沒有幫他厘清其中原委，他只記得當(dāng)時對不富裕的家庭來說很重要的7只鴨子都掉進了茅廁，“最終只有一只被救活了，我知道完了……”那一頓好打讓他至今難忘，童年的勞作生涯也是：砍柴、挖筍、喂豬、養(yǎng)雞、燒飯……“我從6歲就開始做飯了，還是燒的柴火灶。”難怪至今在一群友人結(jié)伴出游時，他總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那一個——找筍高手。

不一會兒，我們就繞到了村口，被太陽曬得渾身暖軟，我們徑直往對面的斧頭山上爬。說是山，其實也就是此地常見的丘陵緩坡，近年來又修了健身步道，讓人輕松就能登頂。在竹林的濃翠之下，光線斑斑點點地漏下來，陸新建也更輕易地打開了回憶?！拔疫@一生，總遇貴人。”在他心里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小學(xué)六年級時，一位實習(xí)老師帶回來的女朋友?！八菚r在南京讀大學(xué)，跟到這里來玩，看了我臨摹的那些‘中堂畫’，就鼓勵我將來報考藝術(shù)學(xué)院。”那是這個鄉(xiāng)村少年第一次知道“原來畫畫也可以讓他讀大學(xué)的”，也是他稚嫩畫筆下那些仙鶴、牡丹、下山虎第一次得到藝術(shù)的眼光欣賞。

我們一口氣登至半山腰，太平村已經(jīng)變成一張“俯瞰圖”。在從荷蘭回國前，他爬到了格羅寧根市中心的Martini塔上，拍了很多俯瞰圖，這也成為他創(chuàng)作《城市基因》系列首件作品時的素材。不知彼時，他俯瞰異國的古城，是否也想起了故土的小村。但此時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的是他的高中語文老師許達?！澳悄晡覜]考上大學(xué)，就去市里的學(xué)校復(fù)讀，同時要節(jié)約錢，挨個兒考不同學(xué)校的美術(shù)學(xué)院。”但后來沒有錢，他只得向許老師求助。許老師幫忙跟校長商量，勉強把陸新建安排進體育班，因他個子矮，又特別讓他坐在第一排。大恩不言謝，陸新建自畢業(yè)后每年必去看望他，直到2014年許老師離世。2020年師母也離開了，陸新建帶著全家人到二老墳頭去鄭重地磕了頭?！岸魅税?！”他的語氣中滿是當(dāng)年許老師給過他的溫情。重情之人必被情誼治愈，這份師生情也在一生中給他帶來慰藉。

山頂上風(fēng)光豁然開朗，在明麗的光線下，翠竹萬頃的遠山在清風(fēng)中搖擺，竟呈現(xiàn)出一種毛茸茸的質(zhì)感。江蘇、浙江、安徽三省的邊界在此交匯，風(fēng)景卻難分你我。定睛看，近處不少林地已被開墾成茶田，一壟壟地吐碧。其中又間雜著野木，包括一種細松?！斑@可是我們小時候重要的柴火來源，尤其是它的松果，油性很大，我和伙伴們經(jīng)常要拿著耙子上山把這些松針、松果耙一大簍背回去，用它們來生火最佳！”陸新建抹一抹額頭上的微汗，放眼望去，又回轉(zhuǎn)目光：“有一次，我又和朋友一起爬上來，他問我以后長大了想做什么，我說我只想去城市生活！”生活或許實在辛苦，當(dāng)時的陸新建只想離開。但40年后，當(dāng)他再回想時，當(dāng)年吃過的這些苦，在時光的濾鏡下悉數(shù)變成了甜，他總想著如何偷閑回一趟老家。

從另一條路下山時，我們經(jīng)過了一片板栗樹林，幾位老人各自扛著大根的整木從樹林里經(jīng)過，讓人驚嘆。板栗、毛竹和茶葉，構(gòu)成了太平村的主要收入來源。從這里開車到太平茶廠不過幾分鐘，陸家的茶田就在這里，“茶田位置優(yōu)劣要搭著來，好地方不可能都被分給某一家”，所以陸新建從小隨父母照料茶田，總要幾處跑。“我現(xiàn)在就跟我媽說，除了采一點兒留著自家人嘗鮮，其他的都不要去收了。你們不知道，采茶是真辛苦，凌晨4點多就要出發(fā)……”現(xiàn)在陸新建每天早晨起來都要喝一杯本地綠茶，中午過后則喝宜興紅茶，“我的荷蘭老師只喜歡喝我家的這種茶”。所以每年陸媽媽也一定記得多采出要寄給兒子的荷蘭恩師的那5斤茶葉?！捌鋵嵑沃苟嗖?斤？無論你怎么勸，農(nóng)村的老人家都戒不掉到地里去干活的習(xí)慣，讓他們休息反而像讓他們受罪了。”

暮色中的茶田美極了，綿延、緩和、開放、嫻靜，仿佛綠色的柔情被勾出一道金邊，讓我們的漫步也生出幾分文藝片的氛圍。我們走過的路徑就是陸新建童年的天然游樂場?！拔覀兂Ｔ谀穷^的林子里爬樹抓鳥；這條小溪是我們捉黃鱔、泥鰍的專場，但要小心蛇；在那頭的魚塘還可以摸魚……”自詡“學(xué)渣”的他自己也頭疼，那時候老師問他到底為什么不聽課，他說自己也控制不了，“就不想坐在房子里面讀書，就想跑到房子外面去抓魚，哪怕就站在小河邊什么都不干也覺得好。你說怎么辦？”他的苦笑大概當(dāng)年很是讓老師惱火了一陣，但這個問題最終無解。自然的吸引力對他來說太大了。在確認我們竟然都沒見過野生貓頭鷹后，他感到不可思議。如今，他最愛帶著女兒們在茶田里玩耍，一邊給她們講自己的童年“光榮史”，一邊帶她們瘋跑、放風(fēng)箏，“孩子還是應(yīng)該在自然中長大啊”。

晚飯他照例要跟發(fā)小兒一起吃，“我只要回家，必如此?！卑l(fā)小兒從加油站趕來，還來不及換下工作服，但能從小學(xué)一直玩到中年的交情早已讓他們無須客套。兩杯酒下肚，我們很輕易就知悉了兩人的童年秘密，譬如陸新建幼時的綽號竟然是“小貓”?！鞍パ?，他小時候頭發(fā)比較黃，又有點兒卷，所以我們才叫他這個嘛?！卑l(fā)小為大家揭秘。陸新建拍拍腦袋，說：“哎呀，那時候至少是有頭發(fā)的呀。”大家哈哈大笑。當(dāng)?shù)厝肆?xí)慣8點就準備睡覺，店家為了這桌9點還不離開的客人悄悄到門口來“暗示”過5次?；丶业牡缆费刂懊利愢l(xiāng)村”的河道，五顏六色的彩燈倒映在河水中，讓人覺得似曾相識——把這些迷離的倒影抽象成線條，正是陸新建最新的《江南倒影》系列里的場景。

次日清晨，果然如陸新建所言，喚醒我們的是鳥叫聲和雞鳴聲。這也正是他口中“鄉(xiāng)村五感療愈法”中的聽覺“療法”——夜間的寂靜與晨間的禽鳴聲。至于味覺“療法”，全用“自產(chǎn)自銷”食材烹制的早餐帶來舌尖的治愈。這是我們好久沒有過的生活節(jié)奏了，悠閑地在小院里晃悠讓人覺得安心。

今天上午，陸新建要帶我們到隔壁的乾元村游覽“一線天”。這個名字十分“景點化”的景點與他的童年還真有一線之緣。從村口衛(wèi)生院的規(guī)模就能看出這個村子的富裕程度，而這里出產(chǎn)的紅茶也擁有自己的名字“乾紅”，如昨天老書記所說，這里的產(chǎn)業(yè)起步比較早?！拔倚」镁妥≡谶@個村，所以我小時候常來。”小姑家相對富裕，知道陸新建在鎮(zhèn)上讀書時住校生活清苦，所以周末總找借口讓他過去玩?！巴嬷嬷桶盐伊舻胶芡?，小姑就會說干脆留下來吃飯吧。吃飯吃晚了，她又說干脆在這兒睡吧……其實都是小姑想著辦法給我點兒幫補。”

如今的“一線天”正在擴充打造，竹林步道、玻璃棧道、森林滑道……真真跟得上時髦。我們決定跟著陸新建走他少年時走的老路。一徑在竹海里穿行，“也不比京都嵐山差嘛”，連內(nèi)秀的攝影師都忍不住贊嘆起來。但已經(jīng)對“竹景”免疫的陸新建兀自跑到小溪邊接了一捧水嘗：“你們愛喝茶的人就該在這兒起個火，現(xiàn)場烹茶嘛。我們這兒的水可好了。”的確，這里的山地都以種植毛竹為主，間以各種草本植物。雨水落在山間，經(jīng)過毛竹根系的過濾，再從低處涌出成“縫隙泉”，用來泡茶自然上佳。

但我們還沒來得及細想泡茶的事，陸新建又在半山腰發(fā)出疑問：“咦？我怎么記得小時候的‘一線天’就是在這座小土地廟這兒？”我們跟著他的目光仰視了一圈周圍地形，只有兩面垂直的山崖，中間步道尚寬敞，但也不到“一線天”的地步啊。這里山勢陡峻，一眼望去回環(huán)折疊的步道仿佛還很遠，讓人萌生出退意?！鞍パ?，都到這兒了，兄弟們，咬咬牙，爬吧！”還是陸新建提議，雖然他的喘氣聲并不比我們小。但這“一咬牙”倒證明了他一貫秉持的“堅持論”的正確性，步道看似漫長，但我們堅持過了最陡直的這一段，拐過山頭就抵達了觀景平臺，在那里極目四望，可將四周山環(huán)水繞的連綿美景盡收眼底：風(fēng)搖翠竹、泉滴野石、云過晴空，那一刻任有怎樣的塊壘也可滌蕩盡了。

下山途中，陸新建堅持要大家都試試森林滑道，“ 下次我一定要帶我女兒來玩這個，她們倆肯定能玩上一天”。但看他的興致，他自己也至少能玩上大半天。稍作休整，他又想起了小姑：“后來我小姑查出患病，我接她來上海的家里，好醫(yī)院都去了，醫(yī)生認為繼續(xù)化療已經(jīng)無意義了……”最后是他為小姑守了靈。

我們趕緊離開這個“傷心”地，希望下一站能給他些許慰藉?！癠TTAMAM語自在”源自梵文音譯，意為烏托邦。作為扎根江南的精品民宿品牌，它將自己的新店址選在宜興的竹海里。陸新建和我們一樣，也是首次來到這里，對這片鑲嵌在故鄉(xiāng)土地上的“新風(fēng)景”頗為好奇。8畝（約5333平方米）占地里，只用了4800平方米做建筑，剩余的全留白給竹林、茶山，確實有一種無須言語的輕松自在。建筑跟陸新建的家一樣，都選擇了本地青磚作為外立面，與木頭搭配，簡潔的現(xiàn)代東方感中又有朦朧的江南韻味。各種錯落的框景、漏景、透景讓人如入江南園林，每一步都有不同的畫面出現(xiàn)，又雅又野又簡潔。但最妙的還在夜間，在陽臺上對著茶田泡湯泉的同時泡茶，只見漫天星光映照著遠山的輪廓，你明知那座山下茶香沁人，但就是看不分明，閉上眼睛，只聽見竹林沙沙作響，那聲響仿佛都落進溫暖的池水里，變成細密的小泡泡……

徜徉在酒店的風(fēng)景里，我們只顧感慨，陸新建卻總能發(fā)現(xiàn)自然中那些具體的小“秘密”——遠處的屋檐下有兩個鳥窩；那個屋頂上一定有過大蜂巢；這竿毛竹下正孕育著新筍……那些總被我們忽略的細節(jié)在他眼中重要又分明。這或許也正是這片田園、山野賦予他的藝術(shù)之眼?！拔姨煨钥旎?，所以我的作品也快活?！闭蛩@份快活來自天然，所以不造作，恰如其人，也唯因真實才能動人。

快樂的周末一晃而過。臨回程，陸媽媽給我們每人裝好一筐特別的禮物——36枚自家雞、鴨、鵝產(chǎn)的蛋，每一枚蛋上都用筆標出了“生產(chǎn)”日期，最新鮮的一枚僅誕生于4小時前。看著蛋上這些數(shù)字，我們捧著它們的雙手也更加鄭重。

這一刻，我們是真的明白了這片土地的治愈力：有聲音、有畫面、有氣息、有味道、有觸感，更有熱忱的心和真切的感情，令游子走得再遠也有牽系，令游客即便離開也會念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