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麗娜(鄂爾多斯市博物院,內蒙古 鄂爾多斯 017000)
鄂爾多斯青銅器是中華青銅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以大量的動物紋飾為特征而獨樹一幟。北方游牧民族的青銅匠人以巧妙的構思和超凡的再現(xiàn)能力,將草原上真實的場景以青銅藝術的形式呈現(xiàn),構成了獨特的草原青銅文明。飾牌是當時衣服上的主要裝飾品,下面我們可從其中的青銅工藝、藝術造型、文化內涵方面來欣賞這件青銅佳作,感受北方游牧民族的文化藝術魅力。
本件雙駝紋鎏金青銅飾牌珍藏于鄂爾多斯市博物院,該飾牌是西漢時期的物件,出土于鄂爾多斯地區(qū),主要用于衣服的裝飾。飾牌正面鎏金,背面保持原青銅基底、未施以鎏金工藝。器物呈長方形,長11.76 cm,寬6.03 cm,高0.08 cm,重約101.00 g,飾牌正面刻畫了兩只相對而立的駱駝形象,駱駝頭微昂,雙目圓睜,嘴里銜著麥秸稈,長長的秸稈飄揚到駝背并垂落到駝身中央,駱駝鬃毛濃密整齊,脖子彎曲修長,飾牌四周用整齊的麥穗紋裝飾,整體布局合理。
飾牌一般都是衣服或腰帶上的裝飾品,該飾牌背部有拱形鈕,方便縫制到衣服上或穿繩使用。本件鎏金青銅飾牌整體紋飾刻畫精細,構思巧妙,線條流暢,張弛有度,并施以珍貴的鎏金工藝,一看就是青銅裝飾品中的上乘之作,青銅器在當時屬于貴金屬,一般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貴族男士所用的裝飾品。
鄂爾多斯青銅器寫實性強,多以與草原息息相關的動物為素材,通過不同動物造型的組合反映當時的社會歷史信息。青銅飾牌作為裝飾品類,出土較多,在鄂爾多斯青銅器中占比較大,按照青銅飾牌中動物紋飾表現(xiàn)形式和內容,可將飾牌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春秋戰(zhàn)國時期,飾牌中動物姿態(tài)多以廝殺咬斗、弱肉強食為主題,例如虎弒羊、虎弒鹿等腥風血雨的打斗場面,還有一些怪獸咬斗的場面;第二階段:西漢初,飾牌中的動物形象多以雙鹿、雙駝、雙牛等溫順姿態(tài)出現(xiàn),描繪了一種祥和安靜的畫面,構造出和諧的氛圍。兩種階段截然相反的表現(xiàn)風格,反映了不同時期的社會狀況。
春秋戰(zhàn)國這一時期戰(zhàn)事連綿、干戈不息,社會經歷了巨大的變革,北方眾多的游牧民族之間、中原各諸侯國競相爭奪鄂爾多斯這一區(qū)域,造成攻伐征戰(zhàn)不斷,社會混亂,所以春秋戰(zhàn)國時期,北方青銅藝術多以草原上司空見慣的動物爭斗、弱肉強食為主題。這既是草原環(huán)境的真實寫照,又寓意當時的社會狀況,各諸侯國競相爭霸和后來的兼并戰(zhàn)爭無不波及北方游牧民族。秦統(tǒng)一全國后,秦始皇的急于求成和暴政,引發(fā)了農民起義,秦末的戰(zhàn)亂使得社會生產遭到嚴重的破壞,西漢王朝基本是建立在戰(zhàn)爭廢墟上的,當時中原社會經濟殘破,勞動力不足,國力空虛,民生凋敝,漢初政權自顧不暇。
此時的匈奴民族早已趁機占領了今鄂爾多斯一帶,勢力迅速崛起,成為影響西漢王朝北部邊防的重要隱患。公元前200年,面對匈奴的不斷南侵,漢高祖親自率兵抵抗,但難抵匈奴40萬騎兵,被圍困于平城的白登山七日,這就是著名的“白登之圍”,這一戰(zhàn)讓西漢政權雪上加霜。在之后的六七十年間,漢王朝一直對匈奴實施和親政策,并每年贈與其大量的金、帛、酒、米等物,使得北方邊塞得以穩(wěn)定,讓彼此都有了穩(wěn)定的發(fā)展機會。西漢初期的休養(yǎng)生息政策,使得全國在政治、經濟、民生等方面快速得到恢復和發(fā)展,到漢武帝時已是米倉盡滿、財物充溢、馬匹成群、國力充實、政權穩(wěn)定。
圖一 漢雙駝紋鎏金青銅飾牌 長11.76 cm 寬6.03 cm 高0.08 cm鄂爾多斯博物館藏
圖二 戰(zhàn)國鎏金虎咬雙羊紋青銅飾牌 長9.4 cm 寬4.5 cm鄂爾多斯博物館藏
鄂爾多斯這一帶是沃野,這里水草豐美、牲畜旺盛、糧食豐收、社會穩(wěn)定,成為匈奴民族天然的牧場和后花園,表現(xiàn)在青銅藝術上就是以雙鹿、雙牛、雙駝等和諧的圖案為主題,不表現(xiàn)廝殺咬斗等驚心動魄的畫面。本文中的雙駝紋青銅飾牌就是這一時期的典型代表作,鬃毛濃密的駱駝正悠然自得地銜著掛滿麥穗的秸稈,粒粒飽滿的麥穗、長長的秸稈隨風飄揚均表現(xiàn)糧食的富足和豐收。適宜的氣候、豐富的草場資源,使得這片土地上孕育出駝肥牛壯的景象。
在這段穩(wěn)定和平的時期,匈奴青銅藝術品表現(xiàn)的也是和諧豐收的畫面,不再是搶奪、殺戮的爭斗場面,恬靜平和的氛圍被定格在這些珍貴的青銅藝術品中。
春秋到兩漢時期,北方系青銅器得到長足發(fā)展,并走向輝煌,本件鎏金青銅飾牌正面采用淺浮雕的工藝刻畫了兩只駱駝悠閑駐足的畫面,兩只駱駝相對而立,悠閑自得,頭微昂,雙目炯炯有神,嘴里叼著麥穗還未脫落的秸稈,采用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秸稈的長度,隨風飄到駝背和駝身中央,體現(xiàn)了一種瀟灑、自然、飄逸的氛圍。雖然是淺浮雕,但立體效果很強,給觀賞者生動逼真的視覺感,猶如穿越時空,回到那個難得的祥和安寧時期,也反映了古代匠人的極深造詣。
對動物造型刻畫得細致入微、栩栩如生,這些都源于工匠對動物的深刻了解和對生活細節(jié)精準的捕捉能力。駱駝鬃毛細密整齊,脖子彎曲修長,展現(xiàn)了駱駝的曲線美。飾牌四周的麥穗紋交錯疊加,熠熠生輝,裝飾性極強。整個飾牌線條流暢自然、構圖飽滿,將匠人豐富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體現(xiàn)在這件青銅藝術品上,盡顯當時青銅鑄造工藝的成熟和構圖思路的巧妙,同時施以先進的鎏金工藝,使得這件文物錦上添花,不僅色澤亮麗,文物價值也得到提升,成為一件不可多得的青銅藝術精品。
鎏金工藝是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的一項傳統(tǒng)金屬裝飾工藝,是古代勞動人民的又一次偉大創(chuàng)造。在東周和漢代以后均頗為流行,是當時最受追捧的裝飾工藝。西漢時期,社會相對穩(wěn)定,鎏金工藝得到進一步發(fā)展,鎏金器物豐富多彩。本文所述的雙駝紋鎏金飾牌就是西漢時期的物件,鎏金層均勻且與原胎器物貼合緊密,整件器物猶如由純金打制而成,提升了整件器物的質感和藝術價值,可見其鎏金工藝的高超。
鎏金工藝是將金和水銀合成金汞劑,涂在銅器或者其他金屬表面,然后加熱使水銀蒸發(fā),金就附著在器物表面不脫落。凡是經過鎏金處理的器物表面色澤亮麗華貴,具有了純金器物一樣的美感,同時有效減少了成本,因此一直受到古人的喜愛。鎏金器物化學性質穩(wěn)定,具有良好的耐腐蝕性,因此一般的鎏金器物色澤保存較好。以上兩點也許是人們至今沿用鎏金工藝的重要原因。很多佛像的制作也運用了鎏金工藝,鎏金的外觀象征神圣和佛光普照。此外,鎏金工藝還應用于宮殿、寺廟等裝飾上,故宮中許多建筑物的構件上都可見鎏金工藝,如午門上散發(fā)著金光色的九九八十一顆大門釘、故宮內著名的鎏金大銅缸,從這些物品可見鎏金工藝非常受皇帝的喜愛。
一件精致的青銅器物加上完美的鎏金工藝,必會使文物本身的藝術價值得到提升,所以本文所述的鎏金雙駝紋青銅飾牌彌足珍貴。
鎏金器物的材質屬性一般較穩(wěn)定,不易腐蝕,但經過地下環(huán)境長時間的侵蝕、干濕程度等保存環(huán)境因素的變化,難免會發(fā)生一些損害。本文的鎏金青銅飾牌表面產生很多藍、綠銹蝕,嚴重遮擋了文物的紋飾、鎏金層,這對研究古代歷史、展陳物品造成很多不便。文物是歷史信息的重要載體,我們應在科學保護文物的理念指導下對該文物進行養(yǎng)護修復,使其恢復原貌,再現(xiàn)歷史,重放藝術光芒。
1.養(yǎng)護前進行科技檢測分析
通過顯微鏡對器物進行觀察,可以看到銹蝕層下有金色,結合便攜式能譜檢測儀及通過成分分析可確定這件青銅飾牌是鎏金青銅器;通過運用科學的檢測方法,對器物不同部位的銹蝕產物進行取樣、硝酸銀滴定檢測,對比發(fā)現(xiàn)滴定后溶液變渾濁,說明本件文物的銹蝕產物中存在有害氯離子,需對文物進行浸泡脫鹽工作。
2.確定修復方案
對鎏金器物除銹需要十分謹慎,保證鎏金層在修復過程中不會受到破壞,本文采取了機械清除法和化學清洗法相結合的方式對飾牌正面和背面進行除銹,計劃在最小干預下對銹蝕層進行清洗、脫鹽、除銹及封護。
(1)清洗
用純凈水對本件文物進行刷洗,主要采用軟毛刷、軟牙刷,對文物外表層以及鈕孔內進行刷洗;將器物放入盛有純凈水的超聲波清洗機內震蕩清洗20分鐘;撈出器物后先用毛巾吸干水分,再將熱風槍調到合適溫度將器物吹干。
(2)脫鹽
用純凈水配置5%的倍半碳酸鈉溶液,將器物放于溶液內進行脫鹽工序,后經硝酸銀滴定檢測無明顯沉淀,置換完成,用純凈水清洗兩遍,擦凈吹干。
(3)除銹
因為還有部分銹遮蓋了鎏金層,為了使紋飾更加清晰,鎏金更加清楚,需要用適量的EDTA溶液在紋飾處進行敷貼,經過幾天的敷貼,大量鎏金層被清理出來,再用純凈水將器物表面的溶液殘留清除,還有些許影響紋飾的紅銹,用潔牙機將紅銹去除,直至干凈。
(4)緩蝕和封護
隨后用1%質量分數(shù)的BTA溶液對其進行緩蝕,最后使用1%質量分數(shù)的B72丙酮溶液對器物進行表面封護處理,修復工作完成。
圖三 戰(zhàn)國鎏金禽馬咬斗紋青銅飾牌 長10.4 cm 寬7.1 cm 厚0.6 cm 鄂爾多斯博物館藏
圖四 漢雙駝紋鎏金青銅飾牌 長11.76 cm 寬6.03 cm 高0.08 cm 鄂爾多斯博物館藏
由于鎏金器物的特殊性,相關技術人員在保護修復中經多次試驗選出了合理的除銹法,成功保護了這件鎏金青銅飾牌,有效去除了有害銹蝕,重現(xiàn)精美的紋飾和鎏金層光彩,延長了文物的觀賞壽命,為更好地保護鎏金青銅器物積累了經驗。保護修復后的鎏金青銅制文物,建議保存環(huán)境溫濕度控制在(20±5)℃,溫度日波動范圍<5℃,相對濕度(45±5)%以下,相對濕度日波動范圍<5%。文物應配有囊匣,庫房或展柜內有溫濕度調控設備,以便實現(xiàn)預防性保護的目標。
雙駝紋鎏金青銅飾牌是漢初匈奴人生活情況的一個縮影。文物中成熟的青銅工藝、先進的鎏金工藝、豐滿的藝術造型,反映了西漢初期匈奴民族牲畜興旺、糧食豐收的美好景象。如此珍貴的鎏金飾牌因表面藍綠銹蝕而失色,提醒我們應及時對該文物進行科學保護,修復后整件文物恢復了原有的面貌,其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科學價值得以充分體現(xiàn),成為研究西漢初期中原與匈奴民族關系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