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摩托車

徐樹建

老韓最近對兒子小韓生了氣，原因在于小韓愛上了摩托車，就是那種功率大、輪胎粗、轟鳴聲賽飛機的狂野型摩托車，他振振有詞地說：“我騎摩托時不超速，又是在夜間城外公路，不違法不擾民，買摩托的錢也是我加班編程掙來的，請問父親大人我何錯之有？”

老韓說：“可是你把精力花在正當(dāng)行當(dāng)上不是更好嗎？”

小韓一揚眉：“騎摩托就是正當(dāng)行當(dāng)啊。爸您是不知道，當(dāng)我騎在摩托上風(fēng)馳電掣、衣袂飄飄時，那種感覺，剎那間我就是古代騎著駿馬保家衛(wèi)國、沖鋒陷陣的大將軍……”

老韓一撇嘴：“還保家衛(wèi)國、沖鋒陷陣的大將軍？你知道真正的戰(zhàn)場是怎么一回事嗎？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時看著個個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等真的上了戰(zhàn)場只怕早就拉稀了。”

小韓不服氣：“爸，我知道您是位老軍人，曾經(jīng)守過邊疆打過惡仗，可不要小瞧人好不好？如果有朝一日祖國真的有召，誰比誰差還不一定呢?！?/p>

爺兒倆為此慪氣，突然發(fā)生一件大事：由于正值夏季，天氣特別炎熱且高溫持續(xù)不退，城外一座山竟引發(fā)山火。火勢快速蔓延，而山下就是居民區(qū)，必須盡快滅火，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火情就是命令，本地以及外市的消防隊立即趕來救火，盡管如此，因火勢太大，火龍依舊緩慢移動，很快就有消防人員因過度勞累而暈倒，有的消防人員被火灼傷。而且上山?jīng)]有大路，只有一條狹窄的崎嶇小道，導(dǎo)致大型救火設(shè)備無法上山，只能靠人工和空中直升機滅火。形勢十分危急。

保我家園人人有責(zé)，眾多志愿者聞訊迅速組織起來加入到撲火隊伍中。

相關(guān)部門考慮到民眾雖有熱情但不專業(yè)，所以不允許大家直接參與救火，只允許從事后勤保障工作。

老韓立即報名加入了后勤志愿隊伍。

開始人家看他頭發(fā)花白，不肯要他，老韓急了，拿出軍人退伍證吼道：“我是個老軍醫(yī)，參加過南疆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大家一聽齊聲說：“太棒了，受傷的治療，沒受傷的給他們防暑降溫，我們正需要這樣的力量！”

老伴卻有些舍不得，說：“你都這么大年紀了……”老韓一瞪眼：“我再老也曾是軍人，危急關(guān)頭能袖手旁觀嗎？兒子不上老子再不上，還算什么革命家庭？哼，臭小子都是你慣的！”

老伴一聽無語了，老韓的軍旅生涯是他一生的驕傲，誰敢觸他逆鱗？

老韓之所以朝老伴發(fā)火，是因為兒子小韓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竟然到外地參加同學(xué)婚禮。老韓早就說過，這樣的慫包平時人五人六、無所不能，真需要他時根本指望不上。

老韓參加了后勤醫(yī)療隊，雖說上不了山直接撲火，但手頭工作同樣重要，因為時不時有消防人員被送下來，他們都是二十出頭的孩子啊，因為高溫天氣，更要命的是火魔的炙烤，好多孩子因體力不支而中暑暈倒，有的則被燒傷，老韓和其他醫(yī)護人員必須及時救治。

此時天氣逼近40攝氏度，又刮起大風(fēng)，一時火魔更加猖獗，暈倒受傷的人員持續(xù)增加。就在這時，又有一支生力軍快馬趕到，是民間救援隊。

因為人手太過緊張，上級部門終于同意民間力量加入，但依舊不允許直接撲火，只允許幫助運送物資上山、運送受傷人員和財產(chǎn)下山，算是準一線戰(zhàn)斗吧。一時間好多年輕人報名參加。

因為山路狹窄，這支隊伍只能步行上下山，或者騎摩托車。他們分外忙碌，把水、食品、油料、滅火工具以及防暑降溫藥物一趟趟背上山，再把受傷暈倒的消防人員一趟趟背下山送到老韓他們這里。這支生力軍中騎摩托車的志愿者因為有激情、不惜力，又因為摩托化，戰(zhàn)斗力大得驚人，所以被大家稱為“騎士”。

望著他們年輕而矯健的身影，老韓感嘆道：“到底是年輕人，體力就是好，不服不行。唉，要是我兒子也在這支隊伍里就好了?！?/p>

老韓轉(zhuǎn)念一想：兒子要是真在這支隊伍里自個會舍得嗎？要知道已有好幾個騎士受傷了，要么是體力不支暈倒，要么是在山路上跌傷，還有的直接被燒傷。再一想：舍得、必須舍得，自個兒子是爹娘的心尖肉，那些騎士同樣也是他們父母的心尖肉！

到底是經(jīng)歷過血與火考驗的老軍人，老韓在部隊大熔爐里鍛造出來的那種鎮(zhèn)定、麻利、技術(shù)過硬的作風(fēng)此時發(fā)揮出莫大作用，因此被任命為醫(yī)療組組長。這天，他正帶領(lǐng)大家快速而有序地忙碌著，有騎士送來一個受傷的騎士，老韓立即指揮助手摘下受傷騎士的頭盔，這樣做是及時給傷者降溫，讓他呼吸新鮮空氣。那個送人的騎士轟鳴著胯下摩托車正要調(diào)頭上山，老韓忽然朝他暴喝一聲：“停下！”

所有人一愣，那戴著黑色頭盔面罩的騎士也明顯嚇了一跳，干什么？

老韓說：“我注意你很久了，雖然你一直戴著頭盔，我看不到你的臉，但記得你的樣子，就在今天你已運送三趟物資上山，下山也不空手，不是運送傷員就是運送物資。天氣太熱，你已出了幾次大汗，體力透支太大，所以我命令你必須休息一會兒，不然會出事?！?/p>

原來老韓是吼這個。

那騎士戴著黑色面罩，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從他的肢體動作上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在乎，只見他一揚頭，繼續(xù)要上山，可是動作明顯不協(xié)調(diào)，支撐腿有些踉蹌，老韓算無遺策，這騎士果然有些力不從心了。可他調(diào)整了下身體還是要跑，老韓早就一個箭步上前，喝道：“在這里必須聽我的，我不想再多一個傷員，下車！”

老韓嘴上說著，手也不停，猛一下拔掉摩托車鑰匙，年輕人要搶，他快老韓動作更快，閃電般一伸手，冷不丁解開兜在騎士下巴上的頭盔帶，再一把摘掉頭盔。

不出大家所料，頭盔一摘下，大伙看到的是一張年輕的、蒼白的、滿是汗水的、分外疲乏的臉，卻又充滿英武之氣。

年輕人還要動，大伙一起上前，這個灌水、那個喂吃的，再一個為他扇風(fēng)。年輕人撐著的一口氣終于泄了，一屁股坐下來，大口喝水、大口吃飯，又“呼哧呼哧”喘氣。

就在這時后頸一陣清涼，回頭一看是老韓為他上藥，他的后頸被火燙傷了一小塊。

只休息片刻，年輕人就蹦跳起來，說：“我該上山了！”

說完敏捷地跨上心愛的摩托，嘴里大喊一聲：“駕！”摩托車隨即大聲轟鳴著疾馳離去。

大伙一起笑，說：“還駕呢，他以為他騎的是赤兔馬嗎？”

有人一臉神往：“這孩子，他是生在現(xiàn)代，要是生在古代準是一名馳騁沙場、威風(fēng)凜凜的大將軍！”

老韓朝山上久久注視，那騎士矯健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他心里也越來越快樂：臭小子，你說去外地參加同學(xué)婚禮，實則在這，你騙我們是怕你媽擔(dān)心是不是？

“對不起，我以前小看了你們年輕人，你們有你們的生活方式、有你們的思想，比起我們，你們更有個性、更志氣飛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祖國有召，你一定是個好兵，比你老子更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