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注留白， 讀出更多的意蘊

王鐵青 倪華東 陳艷芳 朱澤鏵

讀了莫言的《金鯉》，大家可能會冒出一個問題：金芝姑娘真的變成金鯉了嗎？

是不是一下子很難回答？

文中有這么一段對話。

“爺爺講完了嗎？”

“完了?！?/p>

“金芝姑娘變成了金鯉魚了？”

“唔，也許?！?/p>

孫子問爺爺，金芝姑娘是不是變成了金鯉，照理爺爺應(yīng)該回答“是”或“不是”，但爺爺既不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而是回答“唔，也許”。

什么叫也許？也許就是或許、可能，表示猜測，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爺爺為什么不給孫子一個明確的回答呢？最讓我們糾結(jié)的還是金芝姑娘到底有沒有變成金鯉呢？一個原本可以有明確答案的問題變得懸而未決了。爺爺是不是有些糊涂、不靠譜呢？

這樣的情況不止一處。比如：

“這魚好吃嗎？”孫子問。

“嗯。”爺爺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著。

“爺爺，您不高興？捕了這樣一條好魚?！?/p>

“怪事。這魚怎么這樣老實呢？”

“您說什么呀，爺爺？”

“噢，孩子，這魚太厚道了，網(wǎng)出水時，只要它一跳，就把網(wǎng)給撕了。咱這罾網(wǎng)，只能拿小魚兒。”

對話中，孫子問爺爺：“爺爺，您不高興？捕了這樣一條好魚。”可爺爺?shù)幕卮饏s是：“怪事。這魚怎么這樣老實呢？”顯而易見，答非所問！

讓我們細(xì)細(xì)體會這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之處吧！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正是這種答非所問，很好地映照了爺爺前面的心不在焉；正是這種答非所問，讓我們感受到爺爺?shù)男乃纪耆隰~的身上。于是，當(dāng)孫子埋怨?fàn)敔敗澳f什么呀”時，自然就有了爺爺恍然大悟似的“噢”這樣的語氣。我們似乎看見了一個抬頭望著爺爺、一臉疑惑的小孩兒，還有一個皺著眉、出神地看著魚沉思的爺爺。

咱們接著往下讀對話吧：

“金芝姑娘呢？”小孫子焦急地問。

月光下，爺爺兩眼閃著光。

“爺爺，你哭了？”

“傻孩子，爺爺胡子都白了，不會哭了……”

小孫子看到爺爺兩眼閃光，問爺爺是否哭了，爺爺?shù)幕卮饏s是——爺爺胡子都白了，不會哭了。

爺爺?shù)降卓蘖藳]有？若哭，爺爺又是為什么而哭？是為金芝這樣的好姑娘離去而哭嗎？若把我們想象的觸角再伸展一些——若爺爺為金芝而哭，那么爺爺只是單單為金芝的行為感動嗎？是不是這故事和爺爺也有關(guān)系呢？

咱們一起來看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

“孩子，你干什么？”

“我送金芝姑娘回家去了?！?/p>

“嗨，你這孩子?！?/p>

面對孫子把金鯉送回青草湖，作者沒有這樣寫：“孩子，你放得好！”“孩子，你真懂事！”“好孩子，你真是爺爺?shù)暮脤O子！”或者這樣寫：“傻孩子，爺爺講的只是故事而已，這鯉魚可好吃了，我們好不容易捕到，你怎么放了呢？下次不給你講故事了！”而是來了一句——嗨，你這孩子。

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認(rèn)同還是反對？是夸獎還是埋怨？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說，爺孫倆是來捕魚的，這金翅鯉魚自然要帶回家去；從爺爺?shù)墓适聛砜矗@金翅鯉魚不是尋常魚，確實不該吃?？蛇@畢竟只是一個故事，所以爺爺究竟是怎樣的態(tài)度，似乎我們也無法猜透。但可以確信的是，這種猜不透給了我們更多的想象、思考的空間。

我們在閱讀中遇到疑惑，一般都可以通過反復(fù)地閱讀文章、書籍尋找到答案，但有時它們不會告訴我們明確的答案。

比如，同樣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美國作家海明威，他的代表作《老人與海》的故事情節(jié)并不復(fù)雜，講述了一位老漁民一連84天都沒有捕到一條魚，第85天，他再次出海時捕到了一條馬林魚。然而，在返航時，鯊魚前來搶奪馬林魚的肉，老漁民用盡方法與鯊魚搏斗，結(jié)果馬林魚還是被鯊魚們吞噬殆盡。老漁民回家時，馬林魚只剩下一副骨架。

這部小說面世以來，一直留給人們一個探討的話題：老漁民費那么大勁帶回了一副魚骨架，究竟值不值得？他是否應(yīng)該及早放棄搏斗？這是小說留給讀者的思考空間，也是小說的魅力所在，更是作者的匠心所在。

再如，俄國作家契訶夫的小說《凡卡》，結(jié)尾是這樣的：

過了一個鐘頭，他懷著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夢里看見一鋪暖炕，炕上坐著他的爺爺，耷拉著兩條腿，正在念他的信……泥鰍在炕邊走來走去，搖著尾巴……

凡卡把渴求爺爺接自己回家的信寄出后，做起了美夢。到底爺爺有沒有來接他？凡卡究竟有沒有回鄉(xiāng)下？作者并未給我們明確的答復(fù)，這就給了我們巨大的留白和想象空間。

莫言在一次演講中曾表達(dá)對文學(xué)作品的理解：作品要含蓄，要讓每個人從中都能夠有自己的思索空間和想象余地。

這種“余地”，就是不給讀者以明確的答案。這種不明確讓我們在閱讀時，把目光放得更開，讓想象的翅膀展得更高，讓思維的觸角伸得更遠(yuǎn)。

我們繼續(xù)回到開頭提出的問題：金芝姑娘變成金翅鯉魚了嗎？

其實“變”或者“沒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怎樣的想法。趕緊和你的同伴交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