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厭學拒學現(xiàn)象的心理學理解及家庭支持策略

◎丁艷芬（西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蘭州 730070）

近年來，青少年厭學拒學現(xiàn)象呈多發(fā)趨勢。越來越多的青少年對學習、學校失去興趣，嚴重的產(chǎn)生強烈的抵觸情緒，甚至出現(xiàn)身心疾病及以“拒絕去上學”的行為表達內(nèi)心的沖突。而在此之前，他們可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諸如經(jīng)常遲到、曠課、逃學、注意力不集中、情緒低落等癥狀。

一、厭學、拒學背后的動機結構

雖然“厭”和“拒”看起來都是對某種情景的回避。但情緒和行為背后可能有著非常復雜的動機結構。而且每一個厭學拒學的孩子，都可能有著獨特的家庭環(huán)境和成長經(jīng)歷，這也決定厭學拒學背后的深層需求一定存在個體差異。我們可以從“趨避”兩個方向來嘗試梳理這些復雜的需求和動力。

（一）回避

1.對學習相關因素的回避

在幼小的孩子身上，我們很容易觀察到好奇、求知和探索，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是天生的學習者。但是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多的孩子對“學習、學?！笔ヅd趣。這就提醒我們要去反思，厭學拒學的青少年們真正“厭倦”和“拒絕”的是什么？是厭倦了對自己毫無吸引力的學習內(nèi)容？厭倦了重復、枯燥、高強度的學習方式？還是厭倦了那個在學習過程中屢屢受挫，無論怎樣都不能改變困境的“失敗的自己”？

2.對伴隨學習情景的某些關系的回避

學習并不是一件可以在真空里進行的事件，它通常都伴隨著復雜的人際互動。生生關系、師生關系、親子關系的狀態(tài)通常都會體現(xiàn)出學生在與學習相伴隨的人際互動中產(chǎn)生了怎樣的生命體驗。如果在這些關系中體驗了過多的控制、否定、忽視、拒絕、批評甚至傷害，學生也會為了回避這樣的關系而回避學習和學校。

（二）趨向

雖然很多厭學拒學的孩子都經(jīng)歷了“先厭后拒”“因厭生拒”的過程，但也有很多孩子“厭學拒學”的心理動力節(jié)拍重音落在“拒”上，“厭”的部分似乎并不那么明顯和強烈。此刻這個“拒”可能就包含了不同于單純“因厭生拒”的其他動力。雖然單從行為表現(xiàn)看，“拒”依然有“不要”什么的動力，但少了那份“厭”的加持，“拒學”的另一個動力方向也可能是“要”什么，是一種趨向。

如果“不去學?！钡母顚觿恿υ谟谝傲粼诩依铩保敲醇彝ハ到y(tǒng)的視角就變得非常重要。家庭治療理論認為癥狀的形成和維持源于家庭系統(tǒng)。所以孩子厭學拒學的發(fā)生也可能與家庭成員間的互動有關。家庭治療大師Jay Haley 曾說：“離不開家的孩子都是忠誠于家庭的孩子，離不開家的孩子，大多有讓他們放心不下的父母”。從這個意義上講，孩子厭學拒學可能是為了守護家庭。

如果個體并未在學校遭遇更多負性的體驗和挫敗的經(jīng)歷，但不去學校的動力也并不是留在家里，可能也意味著他所追尋的某些價值和意義在學校與家庭之外。

二、影響厭學、拒學的因素

從系統(tǒng)思維看，厭學拒學可能是多個因素交織在一起互為因果的產(chǎn)物。

（一）個體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厭學拒學的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其中一定有著與家庭、學校、社會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但是，孩子自身的某些原因也是導致厭學拒學不可忽略的因素。

首先，每個個體的成長經(jīng)歷都是獨一無二的。厭學拒學可能與個體經(jīng)歷的某些生活事件相關。那些在成長中曾遭遇否定、忽視、拒絕甚至虐待、霸凌的孩子，可能更難建立內(nèi)心的安全信任基地，這通常也使他們更難專注于對未知領域的好奇和探索。也更容易對學習、學校心生厭倦、抵觸與拒絕。

其次，每個個體獨特的心理特質(zhì)可能也會導致他們在面臨相同情境時有完全不同的反應方式和應對模式。而相同的情緒行為背后，也可能有兩個個性迥異的孩子。一個厭學拒學的孩子，可能是敏感、內(nèi)向、苛求完美的，也可能是外向果敢、有思想有力量、能勇于表達自己內(nèi)心感受和想法的。

缺少目標和意義感也越來越成為影響青少年學習動力的重要因素。那些被告知“你只要好好學習剩下什么都不用管”的孩子終有一天要面對“意義何在”的追問。尤其是當“什么都沒管也沒學好”的現(xiàn)實處境與價值感、意義感缺乏的情況疊加起來，就更容易誘發(fā)厭學的情緒。

青春期個體的厭學拒學還可能與成長和發(fā)展的議題有關。拒學厭學也有可能是即將獨立的個體對嚴苛的家庭規(guī)則的挑戰(zhàn)宣言?！安蝗プ鍪裁础币彩且粋€重要的決定，是對“獲取權利”的渴望與表達。

（二）家庭

不合理的家庭期待、混亂的家庭結構、不良的家庭氛圍、不穩(wěn)定的家庭情緒系統(tǒng)，都可能導致家庭出現(xiàn)一個不想去或者不能去上學的孩子。青少年在沖突、混亂或者忽略的家庭互動中，更容易形成低自尊和低價值感。而這些不符合父母期待的特征又可能遭遇更多否定指責。

此外，家庭治療理論認為，如果家庭病了，作為索引病人的孩子，其厭學拒學的癥狀就可能帶來“繼發(fā)性獲益”。孩子的抑郁、焦慮、厭學、拒學會獲取到家庭成員的關注，從而成功轉移了更激烈或者隱蔽的家庭沖突與危機。如此，厭學拒學就成為一種“不健康但有效”的解決問題的方法被保留下來。

（三）學校

學習與學校是與“厭學拒學”關系最直接的因素。學習內(nèi)容、方式、強度是否符合青少年的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直接影響著他們對學習的體驗。

在學習和學校情景中，個體更多感受到勝任、成就、歸屬等積極情感體驗還是與之相反的挫敗、痛苦、無助，這極大地影響個體學習的動力。學業(yè)任務繁重、難度過高、強度過大、評價標準單一等，都有可能讓很多孩子先感受到“被學習和學校拒絕”，進而轉變?yōu)閰拰W拒學。

值得一提的是，青少年在學校經(jīng)歷的師生沖突、校園霸凌等重要事件可能也是導致個體厭學拒學的原因。這些事件可能會帶來憤怒、恐懼、無助的體驗，而當這些體驗不能得到老師和家長的尊重、呵護、理解、支持，不能被溫柔相待，個體就更容易采用一種回避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四）社會

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變遷、文化環(huán)境、重大社會事件在更深遠的層面影響著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心理狀態(tài)。對于青少年來說，科技、網(wǎng)絡高速發(fā)展在帶來各種高效便捷的同時無疑也在悄悄改變著他們的精神結構。游戲、短視頻在用豐富的高頻、高刺激性信息大大提高個體感受力閾值的同時也發(fā)揮著重要的社會和心理功能，讓青少年在其中以更便捷的方式獲得歸屬感、勝任感和成就感。相對而言，充滿沖突、挫敗的現(xiàn)實生活和學習在很多青少年看來就是一場投入與付出不成正比的“打不贏的游戲”，這難免有些乏味無趣。

研究顯示，疫情也是厭學拒學的一個催化因素，與線上線下不斷切換的學習模式相伴隨的電子產(chǎn)品使用、親子沖突等一系列問題，對很多學生的學習動力和心理狀態(tài)都產(chǎn)生著更為復雜的影響。

三、改變的契機：厭學拒學孩子的家庭支持策略

當孩子在應該學習的年紀不能像同齡人一樣去學校接受教育，而是留在家中過著在父母看來“晨昏顛倒”“晝夜不分”的生活，這對家庭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

在這個挑戰(zhàn)面前，父母的內(nèi)心感受通常會非常復雜。他們可能困惑于“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又可能憤怒于“為什么別人的孩子都好好在上學，偏偏我的孩子這么脆弱，扛不住壓力，經(jīng)不了挫折”？當要面對“接下來要拿這個不去上學的孩子怎么辦”的問題時，家長也有可能是無助的。這些復雜的感受背后，一定也會有對孩子未來發(fā)展深深的擔憂，這個孩子的人生接下來要何去何從？

個體成長與發(fā)展的方向無疑與他經(jīng)歷的重大事件有關。但同時也可能與他經(jīng)歷了這些事件后的重要生命體驗及如何被他人對待有關。當厭學拒學發(fā)生，家庭如果能恰當溫柔地對待厭學拒學的孩子，也許厭學拒學中就孕育著家庭和孩子改變的契機。

（一）對厭學拒學的允許

當孩子厭學拒學宅在家里，很多父母會迫切希望孩子盡快“好起來”。而好起來的標準就是孩子能夠回到學校去學習。但回到對厭學拒學動力的理解，就能看到“厭”和“拒”其實更像是孩子發(fā)出的某些信號，它們可能關乎孩子積蓄已久的痛苦體驗、關乎孩子曾經(jīng)或正在經(jīng)歷的人際傷害、關乎孩子對家庭的擔憂掛念……

如果這些“信號”背后深層的需求還未曾被真正看到和理解，父母就著急于要把孩子送回學校，這通常會導致更強烈的反抗與拒絕，也更容易失去與孩子真正的聯(lián)結。

當孩子出現(xiàn)厭學拒學，家庭可能需要先對厭學拒學有一些包容和允許，為孩子營造出一個緩沖、涵容情緒的空間。如此才有可能真正貼近孩子內(nèi)心“被聽到”“被看到”“被理解”“被尊重”的渴望。

（二）回到父母自己

當孩子的發(fā)展遇到阻滯，父母難免會覺得緊張、焦慮、擔憂，甚至自責或者羞恥。這些復雜的感受可能首先需要被父母自己看到、理解、照顧和表達，才能恢復信心和力量更好地去幫助孩子。

如果父母自身有一些關于原生家庭、夫妻關系、人生發(fā)展等相關的心理成長議題，也需要認識到家庭遇到的困境可能正是做出轉變的契機。父母需要直面這些問題并在恰當?shù)男睦斫缦迌?nèi)反思、覺察處理好自己人生的未盡事宜。

（三）發(fā)展有功能的家庭互動

當父母能夠先回到自己，整理穩(wěn)定好自己的狀態(tài)，就有可能成為孩子有效的壓力緩沖器，也更能夠為孩子的“動蕩”提供一個涵容的空間。

父母要和孩子在這個空間內(nèi)發(fā)展出有功能的互動模式。這個模式中，父母和孩子界限清晰但又能彼此理解支持，也能在求同存異的基礎上共同找到未來更多的方向和可能。

此外，如果孩子情況復雜，家長也要提升學習力，積極與心理專業(yè)人員溝通。保持開放的心態(tài)，必要時尋求專業(yè)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