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成 楊虎明
1936年,毛澤東、彭德懷率領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進行了舉世聞名的紅軍東征。從2月20日渡河東征到5月5日勝利回師陜北,東征紅軍在山西境內(nèi)轉(zhuǎn)戰(zhàn)75天。其間,毛澤東兩次進駐永和縣,成為永和歷史上光輝的一頁。毛澤東兩次來到永和與第一次離開永和的時間基本清楚,但是他回師西渡的時間卻有不同說法。主要有兩種:一是毛澤東在東征紅軍渡河之前先行過河到達延川縣(即5月2日離開永和),二是毛澤東在河東指揮,在大部隊渡河后才渡河到延川縣(一說5月4日離開永和,一說是5月5日離開永和)。
毛澤東到底是什么時間離開永和返回延川的? 我們把這一課題作為編寫《中國共產(chǎn)黨山西省永和縣歷史(1926—1978)》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進行了深入研究。通過查閱大量歷史資料,并先后到首都北京,陜西延川、清澗,山西石樓、吉縣、大寧、隰縣、永和等地考察,初步認為毛澤東5月4日在永和縣于家咀渡口回師陜北是比較符合歷史事實的。這個結論是怎么得出的呢?
從參加東征將領的個人回憶得出
聶榮臻在回憶錄中寫道:“五月三日和四日,一軍團在清水關、鐵羅關兩渡口西渡黃河,毛澤東同志帶著警衛(wèi)連和一部電臺堅持在河東指揮全軍渡河到最后?!?/p>
時任紅一軍團第四師十一團政治委員李志民回憶也是如此 :“5月2日,抗日先鋒軍開始西撤,我紅十一團奉命在黃河東岸永和關的東面擔任后衛(wèi)任務,掩護部隊西渡黃河。5月5日凌晨1點多鐘,我突然接到電話,說毛澤東同志就在離我駐地10余華里的山頂大廟里,要我馬上趕到那里去領受任務。當我趕到大廟廂房的時候,只見毛主席身邊的秘書、參謀還在忙著收拾文件和炕上的書籍、鋪蓋,毛主席安然地站在一張長方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軍用地圖,正在思考什么問題”(毛澤東5月5日1時已經(jīng)過河與彭德懷在一起,有5月5日兩人聯(lián)合發(fā)報為證,這可以充分說明毛澤東不是先行過河,同時也可以得出“毛澤東5月5日過河”一說有誤) 。
時任紅十五軍團參謀長周士第這樣回憶當年在永和鐵羅關回師西渡的情況:“1936年5月2日,程子華同志率七十五師、七十八師從羅鎮(zhèn)堡出發(fā),從永和鐵羅關西渡。徐海東同志和我率七十三師在羅鎮(zhèn)堡抗擊敵人,掩護我軍西渡,并準備必要時沖擊敵封鎖線,留在山西打游擊。后來完成掩護我軍西渡任務,我們于5月5日到達黃河邊,并于二時半開始渡河?!薄斑@次回師,敵陸空聯(lián)合從各方面向我軍進攻,敵人每天大肆轟炸渡河點,毛主席一直在河東指揮我軍從清水關、鐵羅關西渡。部隊絕大部分都過河了,他還在河東一個村子等待最后掩護部隊。渡河指揮張云逸催促他好幾次,他才渡河?!?/p>
這些革命前輩的回憶,雖然情節(jié)略有不同,但有一個共同點,即毛澤東作為東征紅軍的主帥是在大部隊過河后才渡河回師的。這很符合情理與事實真相。
從有關電報內(nèi)容得出
電報、信函是戰(zhàn)時環(huán)境相互聯(lián)絡溝通的重要方式,是紅軍總部指揮各路紅軍行軍打仗的重要工具。下面就根據(jù)1936年4月29日至5月5日的信件電文作個客觀分析。
林彪、聶榮臻關于向黃河渡口西進之部署致彭德懷、毛澤東電
(1936年4月29日)
彭、毛:
一、因部隊分得過散,西進部隊明日才可集中完畢,三十號開始西進,以第一師附無線電第九分隊經(jīng)蒲縣在隰縣至大寧之間進過,向清水頭(關)前進,由清水關向永和關北掃。以第二師經(jīng)王家河、五龍宮、桑義村、窯渠村向平渡關前進,由平渡關向馬頭關、清水關北掃。兩師均須六日或七日行程始能到達河邊上(要五月五號或六號可到河邊上)。
二、以四師之一個團附第八分隊阻滯南面之敵,以八十一師之一個團阻滯北面之敵。四師、八十一師主力及總直屬隊仍在趙城、洪洞、臨汾、浮山一帶繼續(xù)工作。
林、聶
四月二十九日十三時
消滅隰縣向羅正(鎮(zhèn))堡前進之敵的部署
(1936年4月30日20時)
林聶徐程并告曾局長:
為準備消滅隰縣向羅正堡前進之敵之目的。1.十五軍團明后兩日逐漸向西節(jié)節(jié)引退,退至羅正堡、榻上村、友子山之線及其以西地區(qū)為止。
2.一軍團主力明后兩日集中桑壁鎮(zhèn)及其東北地區(qū)。
3.徐程負責偵察敵之兵力及羅正堡至隰縣一線及其以南以北地形道路狀況。
4.曾局長注意關、楊兩師全部動作。
5.準備二號或三號作戰(zhàn)。
彭? ?毛
(中央檔案館172卷56號)
關于部隊渡河時間及次序給各軍的指示
(1936年5月2日7時)
彭林聶徐程宋蔡宋閻:
渡河秩序確定如下:
甲、二日晚開動三號晚渡河者:
A、方面軍直屬隊。
B、一軍團直屬隊。
C、二十八軍。
D、十五軍團直屬隊及其主力兩個師。
乙、三號晚開動四號晚渡河者:一軍團一師主力四師主力及八十一師。
丙、四號早或四號晚開動五號早或五號晚渡河者:
A、第二師。
B、十五軍團之一個師。
C、第十六團。
D、第十團。
E、三十軍。
丁、除十團三十軍集中仁義村或向馬頭關渡河或由清水關渡臨時決定外,其余均從清水關渡河。
戊、每天八時至十六時一律休息停止運動及渡河。
毛
(中央檔案館第59卷第1號)
關于十五軍團行動路線的指示
(1936年5月2日11時)
徐程并致彭:
甲、因東邊敵進頗速十五軍團主力及直屬隊全部,提前于本日十六時出發(fā),經(jīng)桑壁鎮(zhèn)以北圪堆頭到前后上交口線宿營,三號八時至十五時休息,三號十六時繼續(xù)西進,四號八時到達清水關,并渡河完畢。
乙、海東率一個師附電臺在蓬門至羅正堡之線扼阻并迷惑敵人。準備于四號取永和以北以西之道路與在岔口趙家溝之十三團會合,并統(tǒng)歸海東指揮待命渡河。
丙、為秘密西渡不向下級傳達。
丁、一軍團主力仍在桑壁鎮(zhèn)一帶。
毛
(中央檔案館第59卷第2號)
關于渡過清水關的指示
(1936年5月2日21時)
毛林聶徐程:
(一)我們已到于家咀行李馬匹本晚二十四時可全部渡完。
(二)方面軍政治部保衛(wèi)局十五軍團直屬隊迅速趕來清水關渡河。
(三)以云逸、裕和、立三組織渡河指揮團,張云逸為團長各軍團到此與張等接頭,并接受渡河指示。
(四)清水關到鐵羅關約二里,船只由清水關下駛只要一小時到。何部何時在鐵羅關渡河盼即通知再下駛船只,該處兩岸石巖運動困難,一晚只能渡三十人又飛機近兩日偵炸較甚。
彭
(中央檔案館173卷1號)
毛澤東關于七十三師、二師等部渡河致徐海東、劉亞樓、肖華電
(1936年5月3日)
徐、劉、肖:
甲、諜息關、湯兩部本日向羅正堡攻擊,明日似將向西追擊。
乙、徐率七十三師及十三團,本日黃昏脫離敵人,限明四號九時前到達后窯上、交口之線休息,準備四號夜渡河。
丙、劉、肖率二師,本日黃昏后移動,明拂曉前到達關山,布置掩護陣地,待命渡河。
毛
五月三日十五時于關山
敵陳誠的行動及我軍事部署問題
(1936年5月5日1時)
林聶徐:
(一)陳誠四日十時電令關、湯分向佛堂、于家咀猛追呂團先截斷于家咀,楊澄源主力向馬頭關,均星夜猛追以求消滅我軍于河東岸。
(二)接電后立即出動在石家灣、馮家窯占領縱深掩護陣地逐次渡河并按七十三師第四師次序。
彭? 毛
(中央檔案館173卷3號)
根據(jù)東征電文,我們得出東征期間毛澤東與彭德懷大部分時間一直在一起,從1936年5月2日兩人互相發(fā)電,可以看出不在一處;5月5日凌晨1時兩人又共同發(fā)電,可以看出又到一起。
5月2日7時,毛澤東才發(fā)出渡河命令,指揮部隊渡河回師;彭德懷當日24時渡河先回陜北。這個史實基本清楚。我們認為,在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總司令彭德懷5月2日深夜先行過河的情況下,毛澤東作為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總政治委員(東征紅軍的總指揮),留在東岸繼續(xù)指揮各路大軍渡河,這更符合情理,也與各種歷史資料相符。《鞏固和發(fā)展陜甘蘇區(qū)軍事斗爭》記載:5月3日15時,毛澤東在黃河東岸的永和縣指揮紅一方面軍作戰(zhàn)與渡河。書中明確指出毛澤東在永和。大部隊還沒有過河自己就先行過河, 這也不符合毛澤東的雄才大略。毛澤東在危急關頭,總是著眼大局而不計個人安危。蕭華回憶,在長征途中,毛澤東在奪取臘子口很近的地方指揮戰(zhàn)斗。兌九峪戰(zhàn)斗后,面臨國民黨20萬大軍的圍堵,中央紅軍兵分三路,毛澤東率領的中路軍只有500多人與敵人周旋。
我們再結合毛澤東在1936年5月3日發(fā)出的電報仔細分析。當日15時,毛澤東在關山致電徐海東、劉亞樓、蕭華:諜息關、湯兩部本日向羅正(鎮(zhèn))堡攻擊,明日似將向西追擊。徐率七十三師及十三團,本日黃昏脫離敵人,限明四號九時前到達后窯上、交口之線休息,準備四號夜渡河。劉、蕭率二師,本日黃昏后移動,明拂曉前到達關山,布置掩護陣地,待命渡河。據(jù)考證,當時徐海東率七十三師在隰縣羅正(鎮(zhèn))堡阻擊敵人,劉亞樓、蕭華率紅二師在吉縣、大寧一帶阻擊敵人。
關山在哪里?我們考證發(fā)現(xiàn),永和縣沒有關山,延川縣、延長縣也沒有關山。但從電報內(nèi)容來看,關山就在黃河東岸。如果關山在黃河西岸,毛澤東就不會要求劉亞樓、蕭華在關山布置掩護陣地,待命渡河。而永和縣是紅軍西渡的唯一通道,這就說明“關山”肯定就在永和縣。
從紅軍東征路線圖來看,毛澤東率紅軍總部從永和縣前龍石腰出發(fā)途經(jīng)交口(永和縣的一個村)到于家咀一帶渡河,就必定要翻越閣山。結合一些紅軍將領回憶毛澤東在閣山指揮紅軍戰(zhàn)士阻擊敵人一事,我們認為電文中的“關山”就是閣山。2005年,永和縣在閣山阻擊戰(zhàn)遺址修建了紀念碑。為什么電文中出現(xiàn)“關山”,我們認為繁體字閣與關都是門字框,毛澤東以草書行筆,草書“閣”與“關”很難分辨,應該是后人在抄寫時,把電文中的“閣”寫成“關”,以致現(xiàn)在電文中出現(xiàn)了“關山”。
《周士第日記》記載,5月3日晚徐與我率73D(73師)由羅正(鎮(zhèn))堡出發(fā),4號晨到交口(在永和縣),5號2時到河邊(黃河岸邊)。也進一步印證了他們是途經(jīng)交口、閣山到達河邊的。
毛澤東5月2日過河一說值得商榷
據(jù)考證,5月2日過河說是來源于普通群眾的回憶。延川縣劉家山紅軍東征紀念館里表述:據(jù)當年老船工程德功回憶,毛澤東5月2日從清水關渡河到劉家山村,當晚住在該村;《永和縣志》記載毛澤東5月2日從于家咀渡河離開永和縣,這也是相關工作人員當年到永和縣于家咀、延川縣劉家山采訪當?shù)剞r(nóng)民所知。在當時史料奇缺的情況下,只能靠當事人的回憶獲取一些信息。然而,由于時間久遠,加之在特別緊張且戰(zhàn)斗頻繁的環(huán)境之下,這些人記憶可能存在偏差。當這些老將軍和普通群眾的回憶出現(xiàn)矛盾時,我們認為老將軍的回憶可信度更高,因為這些老將軍不僅是東征戰(zhàn)役經(jīng)歷者,而且多次見過毛澤東,對事情原委更熟悉、更了解。
此外,在紅軍隊伍到永和之前,蔣閻頑軍曾多次到永和騷擾民眾,永和老百姓見了穿軍裝的人,就遠遠躲著,當時叫“躲隊伍”。1936年,紅軍到永和時,群眾很難一下從“躲隊伍”狀態(tài)改變過來而熟悉紅軍首長。在那個信息和交通極不發(fā)達的年代,延安的群眾對毛澤東等紅軍首長和紅軍士兵很熟悉,但延川的百姓卻未必熟悉。并且紅軍渡河時間和次序?qū)俑呒墮C密,普通群眾不可能知道紅軍過河的次序,更難知道紅軍首長過河的確切時間。
作為東征紅軍的最高首長,毛澤東和彭德懷東征時期經(jīng)常在一起行軍打仗。極有可能,程德功等人知道了彭德懷5月2日深夜渡河回到延川,就認為毛澤東也是同一天過河的。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紅軍東征期間,毛澤東是1936年5月3日到閣底鄉(xiāng)上退干村住了一晚,并于5月4日離開永和,回師陜北的。1971年2月,毛澤東當年的警衛(wèi)員賀清華、白海山來到永和縣上退干村關帝廟,尋找東征時毛澤東住過的窯洞,認定關帝廟西側兩面有炕的枕頭窯,就是毛澤東與賀子珍住過的地方。
(責編 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