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與馬千里的師生情、戰(zhàn)友誼

徐悅

青年周恩來在求學南開、投身“五四”、成長錘煉的過程中，與他的師長馬千里結(jié)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與革命友誼。馬千里1885年出生于天津，是近代天津著名愛國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他從事教育工作近20載，積極投身革命活動，培養(yǎng)了以周恩來為代表的大批愛國志士和優(yōu)秀人才。

結(jié)緣南開，志趣相投

1913年8月，15歲的周恩來考入天津南開學校，并在這里度過了四年學習時光。為辦好教育，學校高度重視師資建設，逐步形成了一支適應新形勢、具有新思想、充滿活力的精干教師隊伍。校長張伯苓曾言：“余不敢謂本校諸位先生如何特別優(yōu)尚，惟余生平任事數(shù)校，求如本校諸位先生之一致、之認真、之熱心，并以余暇竭力扶助學生諸般之自治事業(yè)，殆屬絕無僅有?！瘪R千里就是這支優(yōu)秀教師隊伍中的一員。

馬千里于1908年考入南開學校，由于基礎(chǔ)扎實、學習刻苦，成績突出，同時還是社團活躍分子，鍛煉了極強的組織、演講與領(lǐng)導能力，其人品與才華深得張伯苓贊許，并經(jīng)張伯苓介紹與其妹張祝春結(jié)為夫婦。1912年，馬千里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后留校任教，先后教授英文、算術(shù)、經(jīng)濟、法制等課程，并指導學生多項課外活動。

入學不久，周恩來便在社團活動中結(jié)識了這位熱愛青年的師長。南開學校于1913年2月成立了演說會，以“練習學生說話之技術(shù)與發(fā)表思想之能力，并可進為推行民主政治之準備”。為切實提高學生的講演水平，學校特邀請對演講有興趣有研究的教員進行專門指導。馬千里因善于“演說術(shù)”，被委任為演說會的指導教師。據(jù)曾聆聽過馬千里現(xiàn)場演講的學生回憶：“他的講詞有層次，有系統(tǒng)，聲調(diào)的抑揚頓挫和姿態(tài)、手勢，都聯(lián)系在一起，不獨動聽感人，而且把聽眾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到演講人的身上?！牨?，尤其是青年學生，齊聲贊嘆馬千里是當代的演說家。”演說會每周都進行練習，學生自己準備講稿，會員輪流演講，講后進行評議，相互切磋提高。作為指導教師，馬千里經(jīng)常給大家作示范講演，并就選題及內(nèi)容、發(fā)音與姿勢等專業(yè)問題進行悉心教導。周恩來曾用“莊”字來概括馬千里的演講風格，并真誠言道：“聞馬先生之言，則發(fā)奮為雄，咸思自勵。”足見其高超的演講藝術(shù)對周恩來影響甚深。

在馬千里的指導下，周恩來刻苦練習，在演講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周恩來的同學張鴻誥對此印象深刻，曾回憶說：“周恩來對講演是下了大功夫的，他首先記住演說要點，再熟讀講詞，直到背下來。為了練好演說姿勢，他對著鏡子，一面背誦演說詞，一面配以各種手勢反復練習。他還不斷地通過敬業(yè)樂群會以及其他活動，鍛煉在群眾面前講話的口才?！泵麕熤笇Ъ忧趯W苦練，使周恩來的演講水平提高很快，其“善演說”的能力逐步展現(xiàn)，并當選為演說會副會長。

在南開學校讀書時的周恩來

1916年10月4日，南開學校舉行全校演講比賽，校長張伯苓和馬千里等五位教師組成評判小組。周恩來代表四年級參賽，作題為《中國現(xiàn)時之危機》的演講，表達了對當時政治時弊的透徹見解和對國家命運的深切關(guān)注。他在演講中號召青年學子，當此國家民族危難之際，應“聞而興雞鳴起舞之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念”。這次演講給在場師生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也使坐在臺下的馬千里對周恩來的報國志向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此次大賽，經(jīng)評判組一致裁判，周恩來以93.8分的好成績獲得全校第五名。

張伯苓認為：“振人心之利器有二：曰講演，曰報紙。二者各有所長，惟報紙為能致遠而經(jīng)久?！币虼?，南開學校鼓勵學生自編刊物。周恩來在校期間，積極參加辦報工作，在此過程中亦得到馬千里的悉心教導。南開周刊始自于1914年5月創(chuàng)刊的《南開星期報》，馬千里因辦報經(jīng)驗豐富被委任為該報總理。在他的指導下，《星期報》堅持每周出版一期，在傳播南開聲音、聯(lián)系校友感情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周恩來曾對《星期報》給予高度評價，認為“斯報出，南開始有聲聞于外”，“編輯員由是增辦報之經(jīng)驗，校中閱者且以是長其愛校之心，旁觀者亦深其信任學校之念”。當報社陷于經(jīng)濟困境時，馬千里、周恩來等師生花一個月時間排練新劇，并將演出所得款項380余元全部捐給報社。1915年6月，《星期報》因經(jīng)費困難而被迫?？?，兩個月后在學校支持下更名為《校風》復刊，馬千里仍擔任指導。其時，周恩來主編的敬業(yè)樂群會會刊《敬業(yè)》，編輯印刷被公認為“全校冠”，他義不容辭地加入《校風》報社，為校報的編輯、出版盡心竭力，做了大量工作。其后更因榮獲全校國文比賽第一名，擔任《校風》總經(jīng)理兼紀事類總主任。為了辦好《校風》，馬千里曾多次和周恩來等學生代表開會商議，制訂計劃和編報人選，將辦報經(jīng)驗傾囊相授。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校風》成為聯(lián)系學校師生的紐帶，起到了提倡學風、輔助學校發(fā)展的重要作用。

馬千里

周恩來和馬千里還曾多次同臺演出，在新劇表演領(lǐng)域教學相長。南開提倡新劇，借演劇講道理、樹新風，以達改良社會之目的，并自1909年起形成了校慶日公演新劇的傳統(tǒng)。周恩來對這一新生事物有著獨到而深刻的見解，認為新劇是對國民進行通俗教育的重要渠道，具有“感昏聵”“化愚頑”“縱之影響后世，橫之感化今人”的社會功效，對“人性之立、國性之救、風俗之挽回”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因此，他以極大的熱情投身新劇活動，在校期間幾乎參演了劇團全部劇目，且受當時男女不同校不同臺的陋習限制，以其英俊的外表多飾演女角。而在新劇表演方面，馬千里是當之無愧的前輩和領(lǐng)路人。

馬千里從在南開學校讀書時就是編演新劇的積極分子，并在1911年的校慶演出劇目《影》中，率先打破舊習，男扮女裝飾演女角。他在日記中記述：“第一次扮女角，臉紅耳熱，話說不出，勉強為之?！睘檠莺脛。R千里經(jīng)常與同事們切磋交流，并在1912年校慶公演劇目《華娥傳》中，慨然扮演支持辛亥革命軍、追求個人解放的少女華娥。《大公報》對此次演出給予了很高評價：“扮演諸君犧牲色相，因事說法。至作演態(tài)度，無不合宜，而詞句警雅，尤為可嘉。至悲慘處，觀者無不落淚。其善于感化有如此者，故拍掌聲不絕?！薄度A娥傳》成為南開話劇的保留劇目，四年后應師生要求再度被搬上舞臺時，年輕的周恩來則在馬千里親自指導下飾演女主角華娥。

1914年11月17日，南開新劇團正式成立，馬千里任演作部部長，周恩來任布景部副部長，師生二人常就表演技巧、劇本編寫、布景設計制作等進行研究討論，并有了更多同臺演出的機會，且都是扮演女角。如在《恩怨緣》中，周恩來飾燒香婦，馬千里飾趙氏?！冻鸫竽铩分?，周恩來飾蕙娘，馬千里飾姜氏?！兑辉X》中，周恩來飾孫慧娟，馬千里飾趙鄭氏?！肚Ы鹑隆分校芏鱽盹椄吖鹩?，馬千里飾竇母。周恩來更因在《一元錢》中的精湛表演而大出其名，并在畢業(yè)評語中獲得“粉墨登場，傾倒全座，原是凡津人士之曾觀南開新劇者，無不耳君之名”的高度評價。周恩來與馬千里師生同臺作男扮女裝的表演，源自他們敢為人先的勇氣，以及改革社會的強烈抱負，對廣大青年學子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升入四年級后，周恩來所在班級先后開設了經(jīng)濟、法制等課程，以為學生進入社會之必要準備，均由馬千里負責講授。這就使得周恩來在社團活動外，有一學年時間在課堂上跟隨馬千里進行系統(tǒng)學習，在廣博知識的同時，對馬千里的關(guān)心時事與熱心政治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1917年6月，周恩來以優(yōu)異成績從南開學校畢業(yè)，準備東渡日本繼續(xù)求學，但因經(jīng)濟拮據(jù)而一時旅費無著。馬千里得知后，急之所急，在自己經(jīng)濟條件并不寬裕的情況下，慨捐10元大洋資助周恩來，并主動聯(lián)系幾位南開教員，為周恩來籌募費用，幫助他成行。9月，周恩來暫別祖國，從天津登輪東渡。

在南開重視愛國教育、鼓勵全面發(fā)展的環(huán)境中，周恩來與馬千里這對年齡相差13歲的師生相識相知，在相偕共事中加深了對彼此的了解，因志趣相投而惺惺相惜。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所共同具有的強烈的愛國情懷、憂國意識、救國志向，為深厚的師生情誼打下了堅實的思想基礎(chǔ)。

五四運動時期的周恩來

投身“五四”，并肩戰(zhàn)斗

在外求學時期，周恩來從未中斷與師友的聯(lián)系，曾多次致信馬千里，匯報并介紹他在日本的近況。1919年3月，周恩來得知南開學校即將創(chuàng)辦大學部的消息后，決定回國到南開繼續(xù)學業(yè)。其時，馬千里正協(xié)助張伯苓籌備大學建設事務。9月25日，南開大學正式開學，馬千里被任命為首任庶務主任，周恩來成為第一期學生。在五四愛國運動風起云涌的時代背景下，這對本應聚首南開園的師生，以高度的歷史使命感與責任感，不約而同地毅然投身其中，將主要精力投入到領(lǐng)導愛國運動中，成為天津五四運動的骨干力量。

運動爆發(fā)之初，周恩來及時回到天津。他在同友人的談話中明確表示：我所以回來，就是為了參加救國斗爭。馬千里亦直面風潮，提出“吾要做的事情時候到了”，以實際行動支持學生運動。5月12日，馬千里作為學界代表參加順直省議會發(fā)起的會議，積極建議聲援愛國學生的正義行動。5月14日，天津?qū)W聯(lián)成立，周恩來義不容辭地主編《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后以“飛飛”筆名撰寫了大量時評文章，以筆為刀，為喚醒同胞一致救國而振臂高呼。6月18日，天津各界聯(lián)合會成立，馬千里當選為副會長。他在成立大會上慷慨陳詞：“今日成立斯會，原賴各界熱心國事，懼中土之淪亡，然必須同心協(xié)力，相輔前進，無論何種黨派或官僚派如何設法從中破壞，我等必竭力抵御之?！北磉_了誓將斗爭進行到底的堅定決心。為團結(jié)各界愛國人士，不斷壯大愛國陣線，馬千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各界聯(lián)合會的工作中，“終日奔走，不顧個人的安危，不計自己職業(yè)的得失”。

五四運動中，天津各界聯(lián)合會全體職員合影，前排左八為馬千里

1919年南開大學開學紀念合影，后排左一為周恩來，二排右七為張伯苓，二排左一為馬千里

在天津?qū)W聯(lián)和各界聯(lián)合會的領(lǐng)導下，天津的愛國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

為使運動深入持久地進行下去，周恩來等學生代表經(jīng)常與馬千里就運動方向、行動方案等進行磋商和研究，并在與反動勢力的屢次較量中密切聯(lián)系，默契配合，書寫了師生并肩戰(zhàn)斗的佳話。

“馬良禍魯”事件爆發(fā)后，周恩來與馬千里憤聲疾呼，奔走營救。周恩來在《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上連發(fā)三篇文章，聲討馬良和安福系軍閥，揭露黑暗勢力。他大聲疾呼：“黑暗勢力，越來越多了！我們應當怎樣防御??？要有預備！要有辦法！要有犧牲！”“山東的犧牲實現(xiàn)，我們天津的各界要再不起來討他，更待何時？”“罷工！罷市！不納稅！罷課！種種的舉動，那才真足以致安福派的死命?！瘪R千里領(lǐng)導天津各界聯(lián)合會立即通電各省，請誅馬良，并與學聯(lián)協(xié)同行動，分批派出代表赴京請愿。代表們提出解除山東戒嚴令、懲辦兇手的正義要求，卻遭到反動當局的逮捕關(guān)押。周恩來得知此消息后，冷靜地說：“這正是掀起繼續(xù)加強愛國運動的時機，用不著驚慌緊張，依照計劃進行就是了。被捕，只要經(jīng)得起考驗，不算什么！但營救他們是我們的責任。”他當即布置《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連夜趕出號外，報道事實真相，并親自率領(lǐng)學生五六百人趕到北京，積極開展營救活動。在群眾壓力下，反動政府被迫釋放了被捕代表。與此同時，馬千里頂住天津警察廳強行解散各界聯(lián)合會的壓力，召集同人在租界召開緊急會議，議決堅持進行愛國斗爭，并積極籌備歡迎各界請愿代表勝利返津。代表抵津時，馬千里組織了近4000人參加的歡迎會，并任大會主持，安排被捕代表現(xiàn)身說法，控訴反動政府的罪行，使廣大群眾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雙十”風潮中，周恩來與馬千里更是不懼危難，挺身而出。為進一步發(fā)動群眾向反動政府展開斗爭，天津?qū)W聯(lián)與全國學聯(lián)和各省市學聯(lián)商定，在10月10日聯(lián)合舉行大規(guī)模游行示威。為辦好這次活動，周恩來、馬千里、諶志篤、于方舟、鄧穎超等各團體領(lǐng)導人連日召開會議，研究具體事宜。游行當天上午，當他們在南開學校《校風》編輯室就具體細節(jié)進行最后敲定時，警察廳督察長丁振芝奉警察廳長楊以德命令突然闖入，警告說：“今天大會不準召開，也不準游行?！瘪R千里當場反駁道：“我們遵守約法辦事，不勞警廳操心，大會自有各界聯(lián)合會及我本人負責?！毕挛?，天津各界上萬人參加的共和紀念會在南開學校操場如期舉行，馬千里任大會主席，周恩來等14人為主席團成員。馬千里在開會詞中分析了向日本帝國主義斗爭的重要意義及抵制日貨的具體辦法，號召大家行動起來參加愛國運動。當游行隊伍準備出發(fā)時，遭到反動軍警的阻撓和破壞，造成流血事件。按照主席團事前的周密計劃和緊急部署，隊伍突破重圍，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環(huán)城游行和愛國宣傳，并到警察廳前集結(jié)。周恩來等4名代表進警察廳找楊以德質(zhì)問，楊避而不見，馬千里等10名代表立即赴省公署請愿，斗爭一直堅持到次日黎明。

事后，南開大學等13所學校宣布實行短期罷課，周恩來用白話文起草了《天津中等以上男女學校學生短期停課宣言書》，以“表示我們促社會覺悟的決心，一致進行‘救國不忘求學，求學不忘救國”。馬千里等代表亦率領(lǐng)上萬名各界群眾再赴省公署請愿，強烈要求懲辦楊以德。北洋政府終迫于壓力，釋放了此前逮捕的各地請愿代表。馬千里在歡迎代表回津大會上激動地說：“今日請愿代表回津，各界均到車站歡迎。所以然者，非歡迎代表之勝利，實歡迎代表諸君晉京請愿，不避艱險，不畏強暴，為吾民氣放一異彩?！?/p>

周恩來與馬千里這對從南開園走出的愛國師生，并肩投身于領(lǐng)導愛國運動的實踐中，師生情在反帝反封建的嚴酷斗爭中，進一步升華為戰(zhàn)友情。

鐵窗獄友，相互砥礪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紙上談兵，師生二人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一向秉持“欲救中國必藉犧牲”“革命須多流血”主張的馬千里，早在運動之初就以其高度的政治敏銳性，預見到危險的存在，并決定暫停寫日記，因為“不能把所有的計劃全記上，不然將來被捕時不用口供，從日記里不全看去了”。周恩來從在南開讀書時便發(fā)出“莽莽神州，已倒之狂瀾待挽；茫茫華夏，中流之砥柱伊誰”的吶喊。五四運動中，他在主持覺悟社特別會議時，更是明確提出把覺悟社建成“預備‘犧牲‘奮斗的組織”、“引導社會的先鋒”和“作戰(zhàn)的‘大本營”。難能可貴的是，他們既有洞見危險的智慧，更有直面危險的勇氣。

“福州慘案”后，天津掀起抵制日貨運動的高潮，天津?qū)W聯(lián)和各界聯(lián)合會作為領(lǐng)導和中堅力量，被反動當局視作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后快。因此，1920年1月天津“魁發(fā)成事件”爆發(fā)后，反動當局非但不懲辦奸商和兇手，反而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迅速逮捕了馬千里、周恩來、馬駿、于方舟等各界代表，查封了天津?qū)W聯(lián)和各界聯(lián)合會。這是周恩來與馬千里各自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入獄經(jīng)歷。長達170天的羈押，從警廳到檢廳的輾轉(zhuǎn)，他們帶領(lǐng)獄友進行了不屈不撓的頑強斗爭。

被拘留在警廳的75天，反動當局對被捕代表采取了不審不放、消磨意志、分化瓦解的策略。為爭取人身自由和民主權(quán)利，周恩來與馬千里進行了有理有據(jù)、針鋒相對的直接斗爭。警察廳長楊以德曾到關(guān)押馬千里的房間，攀親扯故，假意開導，說道：“你不冷嗎？你這是何必呢？我打早就傳過信息去，不叫你們這樣辦，你們不聽。我跟張伯苓有20多年的交情，我們是又親又友，你的老太爺亦是做官的，你亦在過任上，我們都是官界中人，你是何苦呢？”馬千里對楊以德劣跡斑斑的底細了解得十分透徹，早就斷言“彼一不學無術(shù)、目不識丁之輩，居然欲辦警察。天津人愈遭涂炭可以知矣”。因此對楊以德的舉動輕蔑至極，坦然處之。周恩來曾撰文《楊以德又要興風作浪》，公開發(fā)表在《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上，聲討楊的累累罪行，后報紙因楊以德暗中恐嚇印刷局而一度被迫休刊。當楊以德宣稱“學生是為人利用”時，周恩來明確表示：“我們學生做事純本天良”，并當即索要紙筆，寫下質(zhì)問被捕理由書，以示抗議。為打破反動當局的陰謀，周恩來與馬千里等代表們秘密聯(lián)系，展開絕食斗爭，并取得階段性勝利，全體被捕代表被移送河北地方檢察廳。

在被捕代表中，除馬千里等四位各界代表年齡稍長外，其余均是青年人，他們牢記“救國不忘求學”，被拘押后，既憤怒于自由被剝奪的不平，又深感費學輟讀的苦悶。移送檢察廳后，馬千里、周恩來等充分利用爭得的讀書和聚會自由的寶貴機會，組織代表們學習文化課程、堅持體育鍛煉及開展文娛活動，為豐富獄中生活費盡心力。

難友們公舉馬千里、周恩來、于方舟三人主辦讀書團，帶領(lǐng)大家學習英文、歷史、數(shù)學、中文等課程，后又增設研究日文、心理學、經(jīng)濟學等，日文和心理學由周恩來輔導，經(jīng)濟學則由馬千里主講。為使大家學有所得，馬千里抓緊自學時間，閱讀了《戰(zhàn)后之世界》《歐戰(zhàn)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哲學大綱》《法政學報》《新青年》等大量書籍報刊，認真?zhèn)湔n，使難友們在其講授中獲益匪淺。

1920年，被捕師生代表出獄后合影，四排右二為周恩來、右一為于方舟，二排左二為馬駿，三排右一為馬千里

同時，馬千里、周恩來、于方舟還被公推為永久研究社會問題委辦，帶領(lǐng)大家研究新思潮和各種社會問題。經(jīng)商議，在4月28日巴黎和會正式表決青島歸日的國恥紀念日當天，周恩來從德國占據(jù)青島的情形、日人處置山東的蠻橫、中國參戰(zhàn)的波折及拒簽的情形等七個方面詳細講述了山東問題始末，使全體代表受到極大的精神震動和愛國教育。此外，周恩來還分五次作了介紹馬克思學說的講演，內(nèi)容包括歷史上經(jīng)濟組織的變遷、馬克思傳記、唯物史觀的總論同階級斗爭史、經(jīng)濟論中的剩余價值學說、《資本論》和資本集中說，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作出了有益的嘗試。

此外，周恩來和馬千里還充分發(fā)揮個人特長，組織大家進行文娛表演，練習演說與主持。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難友們雖自由被限制，但思想受教育，精神受鼓舞，形成了一個守望相助、緊張活潑、團結(jié)戰(zhàn)斗的集體。經(jīng)多方營救，反動當局被迫于1920年7月17日釋放了全體代表。天津?qū)W聯(lián)和各界聯(lián)合會組織慰問團前往迎接，代表們佩戴“為國犧牲”紀念章合影留念，為后人留下了周恩來與馬千里同框的珍貴影像。

身陷囹圄半年的磨礪，非但沒有減弱周恩來與馬千里的愛國熱情，反而促使他們在探索救國真理的道路上更加堅定地前行，而這段在困境中休戚與共、肝膽相照的特殊經(jīng)歷也為二人的情誼增添了一份歷史的厚重。出獄后，周恩來在南開“范孫獎學金”資助下赴歐洲勤工儉學，馬千里與友人創(chuàng)辦了《新民意報》并擔任主編，誓將反帝反封建斗爭進行到底。他們對彼此的選擇和事業(yè)鼎力支持。1920年10月12日，周恩來在離津前專程到報館辭行，并將其撰寫的《警廳拘留記》手稿交給馬千里，后又將《檢廳日錄》初稿手稿從法國郵寄回國，并在例言中寫明：“這本《日錄》未曾編完，編者便上西行之道。書內(nèi)的公審問答辯護詳情，同稿件上的修正，全由馬千里先生成的。特志于此，謝馬先生的厚意熱忱！”馬千里亦不負所托，對兩部手稿作了詳細認真的補充和修訂，并撰寫序言，在《新民意報》上連載，后又刊印成冊，使這兩本珍貴文獻得以流傳于世。

此后，馬千里還在《新民意報》創(chuàng)辦了副刊《覺郵》，專門刊登覺悟社社員間的來往信件。在1923年4月15日發(fā)行的《覺郵》第2期上，選登了周恩來寫給社友的一封信，信中寫明：“我認的主義一定是不變了，并且很堅決地要為他宣傳奔走。”表達了他成為共產(chǎn)黨人后堅定的革命信念。可以說，從在獄中產(chǎn)生革命意識的萌芽到最終確立崇高的共產(chǎn)主義信仰，馬千里是周恩來思想轉(zhuǎn)變與人生抉擇的重要歷史見證者。

在辦報的同時，馬千里仍堅持投身于他所熱愛的教育事業(yè)，先后擔任天津達仁女校校長、藥王廟小學校長、直隸省第一中學校長等職務，因長期奔波與殫精竭慮而積勞成疾，于1930年3月1日猝然離世，享年45歲。馬千里為發(fā)展教育、振興中華而百折不回、不懈奮斗的一生，對天津近代教育和社會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彼時，他的學生、戰(zhàn)友周恩來正在革命道路上磨礪淬煉，成長為日漸成熟的職業(yè)革命家。斯人已逝，但他們的師生情誼、革命友誼將佳話永存，他們的崇高精神、偉大風范更值得人們?nèi)ャ懹浥c傳頌。

（責任編輯 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