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會玲
那時候,冬天可真冷?。?/p>
雪一下就是好幾天。山上、路上、樹上、屋頂、狗窩、雞舍全白了。母親去外奶奶家,回來說,地里凍得裂開了口子,河里水全凍瓷實了。只有家里是暖和的。爐火旺旺的,炕上熱熱的,奶奶除了去茅房,基本不下炕。家里來了人,奶奶就緊忙著招呼:“快上來!快上來!”脫了鞋上炕,把腿腳伸進熱乎乎的被子里,啊,太陽從腳底一直撫摸到心里。再喝上一杯父親熬好的罐罐茶,吃一塊母親剛烙的饃饃,爽朗的笑聲里盡是舒坦!
我穿著母親做的棉襖棉褲,穿著大舅織的羊毛襪子??晌业氖趾湍_還是凍腫了,癢,痛,手背皴黑腫脹,慘不忍睹。父親買凍瘡膏回來給我涂抹,是那種綠色的軟稀稀的膏體,無味,消炎消腫。戴好奶奶做的羊毛袖筒,穿好母親做的棉窩窩(棉鞋),否則,腫消了會再腫,反復幾次,就會破潰流膿血,不僅疼痛難挨,愈合的時間也會更長。
有一年冬天,上小學,天寒地凍,班里唯一的爐子在教室中間。我在第一排坐,幾乎感知不到爐子的溫度。寫字讀書,我的手又凍腫了,小拇指尤其嚴重,一直紅腫蜷縮著。后來放寒假了,回家后手慢慢消腫了,但小拇指卻有點彎曲變形,再也無法伸直了。后來長大了,兩個小拇指除了手伸直時有點影響美觀外,其他織毛衣打算盤,做針線撓癢癢和正常手無甚區(qū)別。
母親說,人身上哪兒一旦被凍傷過,此后這地方就特別容易再次凍傷。就像傷痛過后留下了后遺癥,那地方變得特別敏感脆弱,寒流襲來時,它們總是最先感應到氣溫的變化,并發(fā)出警告。
如果不是這次手被再次凍腫,我都忘了小時候自己生凍瘡的經(jīng)歷。原來這世上,不是所有的痛都不堪回首。就像這凍瘡,如今帶給我的,竟全是溫暖幸福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