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春燕
有事晚歸。走在無人的街巷里,路兩旁的房屋默然聳立,一片靜寂。突然,“嗖”的一聲,前方躥出一只野貓,往鄰家的屋后跑去?;椟S的路燈下,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又瘦又小,立馬渾身冷汗,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加快腳步,往家走去。
到了門口,我望見了二樓客廳那開得很亮的燈,心中的緊張稍微舒緩了一下。摸出留在門邊的鑰匙,輕輕打開門進入屋內(nèi)。父親的房門虛掩,大廳的燈開得很亮,我心中的恐懼全然散去,緊著的心完全放松下來。我明白,父親知道我怕黑,是故意給我點著燈的。
想想這個假期,我已在家待了二十多天了,父親精心安排我的衣食住行,生怕我受到一點委屈。那天,我說膝蓋有些疼,父親很著急,立馬拿出他為自己準備的止痛膏給我貼上。膏藥貼上,父親知道膝蓋位置不好粘貼,叮囑我不要動,用手按了又按,拍了又拍。感覺粘得還不結(jié)實,父親拿出一塊紗布,幫我把膝蓋包了起來,讓我躺在沙發(fā)上烤著理療燈。忙活半天,父親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我怕熱著父親,想開空調(diào)。父親說膝蓋不好,不能吹空調(diào),要我忍著。怕我熱,他坐在邊上給我扇扇子。父親似乎忘了我早已成年,似乎也忘了自己已是耄耋之年。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永遠是那個要他呵護的,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在父親的照顧下,我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等我醒來,烤燈已關(guān),不見父親的蹤影。我趴在窗口向外望,正值中午,烈日似火。一個身影由遠而近,他的步履很緩慢,右腿微跛,蹣跚在炙陽里。我知道,那是我的父親,急忙下樓去迎接。走進院中,父親的身影漸近。他一手提著一大包藥,一手提著一大袋蔬菜和零食。兩袋東西,使得他的背更彎,腳步更緩。我急步向前,搶過袋子。袋子到手,壓得我一個趔趄。好沉??!父親見狀,趕緊扶住蔬菜袋子,責備我道:“這么熱的天,你出來干啥?腿不舒服,不要多跑?!笨匆娝樕夏撬烈鈾M流的汗水,我既心疼又感動。父親啊,您是不是忘了您的腿剛剛做完手術(shù)?您是不是也忘了您一曬就容易過敏?
和父親進了家門,他放下東西拉上窗簾,屋內(nèi)的光線暗下來,涼快了一些。父親來不及擦汗就讓我躺下,他感覺理療的時間有些短,再次打開了烤燈??緹裟羌t紅的暖暖的光照在我的膝蓋上,頓覺疼痛得到了緩解。半睡半醒間,我仿佛回到了過去。
兒時,我和父母親住在山村里。村里沒有電,夜晚靠一盞煤油燈來照明。煤油燈由墨水瓶改造而成,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高,添得半滿的煤油里面浸著一根燈芯。山村的夜晚來得格外早,夜色也格外濃。四周一片靜寂,透過窗口望向屋前,黢黑的山矗立在天幕下顯得格外高遠。屋內(nèi)一片漆黑,我的心內(nèi)一片恐慌,覺得巨大的黑幕要吞噬掉小小的我,右手緊緊抓住父親的衣角。父親見狀,摸出一根火柴,摸索著在火柴盒左側(cè)用力摩擦?!班А钡囊幌?,火柴頭被點燃,一個巨大的光圈出現(xiàn),屋子瞬間亮堂起來。繼而,父親用火柴點燃了煤油燈,拉著我從堂屋去廚房吃飯。
煤油燈下,一家人圍桌而坐,家常便飯也吃出饕餮大餐的感覺來。其實那時,最常吃的晚餐是玉米糊湯煮洋芋。新鮮的玉米配著新挖的洋芋,就著酸菜,簡直就是無可超越的美味佳肴。我吃著吃著就會吃多,往往在盛飯過程中,一不小心就會被糊湯燙傷胳膊。燙傷的胳膊很快就起了水泡,火辣辣地疼。父親趕緊點燃家中的另一盞煤油燈,背起我,舉著燈,出門找村醫(yī)去抹藥。
山路崎嶇,夜色迷蒙。父親手中的燈,照亮了前行的路,陪著我慢慢長大。
從小到大,無論我多晚回家,也無論我遇到什么傷痛,父親永遠是那個為我點燈的人。漫漫人生路,我們一定要深愛那個為我們點燈的人,并努力為他人點燈。
(馬谷天摘自《京九晚報》2022年10月20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