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融合下新聞作品的著作權糾紛
——以自媒體“洗稿”現象為例

王 晶

一、媒介融合時代的來臨

媒介融合這一定義，首先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浦爾教授于1983年發(fā)表的專著《自由的技術》中提出，它指出了各種媒體技術呈現出多功能一體化的發(fā)展趨勢。［1］2014年被稱為“媒體融合”的元年，2014年10月，光明日報正式創(chuàng)立了“融媒體中心”，人民日報也在2016年3月創(chuàng)立了“中央廚房”。［2］隨著網絡的蓬勃發(fā)展，更大規(guī)模的媒介融合將是新聞傳播業(yè)發(fā)展的趨勢。

隨著新興媒體產生的影響愈來愈大，越來越多的人將新聞類APP和各種社交媒體作為第一信息源，并且用戶自身也可以是信息源。信息獲取和發(fā)布成為簡便和日常的行為。

二、媒介融合下的著作權糾紛

在我國，“版權”和“著作權”是兩個相同的概念。著作權主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對其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享有的權利。［3］著作權的保護對象是作品。中國的《著作權法》和《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對作品只有一個界定：“本法所稱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保?］

經筆者梳理，①在新聞傳播領域，我國學界對著作權的討論最早是1990年，筆者在知網找到最早的一篇論文是松濤1990年6月發(fā)表在《視聽界》上的一篇文章，題目為《著作權法與廣播電視》。著作權相關文獻數量從2012年開始初步上升，從之前的每年10篇左右，到2015年達到了最高峰55篇，2019年達到次高峰41篇。

我國學界在新聞傳播研究領域對“著作權”的研究大都是圍繞“新聞作品的侵權問題”和“互聯網時代如何保護新聞作品的著作權”來展開分析的，這些研究的不同之處在于研究對象，即不同類型的新聞作品。筆者以此作為劃分依據，將我國學界在新聞傳播領域對“著作權”的研究劃分如下：第一，影視類節(jié)目的版權問題，包括影視劇著作權保護、體育電視作品的著作權保護等；第二,微博和微信等社交媒體的文本著作權問題，包括微信信息空間的知識產權保護、微信朋友圈的知識產權分析、微信公眾號轉載作品版權問題、微博與微信的超短文本的著作權、微博轉發(fā)行為的著作權法律性質分析等；第三,人工智能時代的新聞作品著作權保護，包括算法新聞的版權保護制度研究、數據新聞著作權、機器人記者的著作權問題等；第四,新媒體環(huán)境下時事新聞報道的著作權保護，包括對媒介融合時代時事新聞的界定和著作權保護、網絡媒體時代電視新聞的著作權保護等；第五,自媒體洗稿的原因危害和治理等；第六,其他，包括網絡文學的著作權保護、短視頻的著作權保護等。

三、媒介融合下的自媒體“洗稿”現象

在媒介融合下,新聞信息傳播速度更快,時新性變?yōu)槿珪r性;傳播方式變得更加多元，新型的網絡意見表達平臺也創(chuàng)造了社交媒體時代下全新的語言權力格局。自媒體迅速崛起,尤其是隨著微信、微博、頭條號、抖音號等的誕生,網絡信息內容的生產越來越便利,但同時也使得信息內容生產中出現了不規(guī)范現狀,最為明顯的便是“洗稿”現狀頻出,如周沖與六神磊磊一事、呦呦鹿鳴的《甘柴劣火》一事、咪蒙洗稿事件等均引起了學者的深入反思［5］。

經筆者梳理，在新聞傳播領域，我國學界對“洗稿”的研究文獻最早出現于2017年，在2019年達到最高峰50篇，此后的兩年逐步下降至30、20篇。研究內容主要集中于對自媒體“洗稿”的成因、危害及治理對策的關注，并針對典型案例進行分析。與“洗稿”相關性最大的主題為自媒體，位列其后的主要是著作權、著作權法和法律規(guī)制，其內容大部分與自媒體洗稿所產生的影響相關。由此，筆者將我國學界在新聞傳播領域對“洗稿”的研究劃分如下：

第一，關于自媒體“洗稿”界定的研究。如彭桂兵、陳煜帆把“洗稿”分為“表達偷換型洗稿”和“思想偷換型洗稿”，認為在當前版權法的規(guī)則下前者尚可受到版權法的規(guī)制，后者因為難以認定為侵權,宜由媒體職業(yè)倫理約束，明確了“洗稿”的概念界定和版權法屬性,認為新聞作品“洗稿”行為的本質體現為自媒體與主流新聞媒體的利益糾紛，并從中尋求利益平衡的途徑［6］。

第二，關于自媒體“洗稿”的成因與危害研究。如劉先根、黃洪珍基于媒介技術視角從三個方面分析了“洗稿”產生的原因，認為技術催生“洗稿”主體，并提出了利用大數據技術防范“洗稿”的五種手段：利用大數據技術及時獲取文本修改信息、利用大數據技術預測“洗稿”行為、利用區(qū)塊鏈技術尋找“洗稿”隱蔽證據、利用大數據技術驅動策展新聞、利用大數據技術降低文字的模糊度等［7］。

第三，關于自媒體“洗稿”治理的研究。如朱春陽、毛天嬋以闡釋共同體（interpretive communities）與實踐共同體（communities of practice）的雙重理論視角對《甘柴劣火》事件進行考察，梳理了三個主要群體對該事件的立場，提出多元行動主體之間以“積極行動者”身份開展協商溝通，有助于數字新聞業(yè)新邊界與新共識的形成，尋求數字新聞業(yè)共同體建構的新路徑［8］。

基于以上學者對“洗稿”問題的討論，本文試圖對媒介融合時代下自媒體“洗稿”現象的成因和危害進行分析，進而為這一問題提供解決措施，促進建立更加規(guī)范、合理、有序的互聯網環(huán)境，使網絡空間更加清朗。

（一）自媒體“洗稿”的概念界定

“洗稿”就是“洗白稿件”的意思,是一種刪改、抄襲或剽竊他人原創(chuàng)作品的侵權行為。目前,很多學者對于“洗稿”行為給出了一些較為詳細的分析,本文引用學者張紅顯對于洗稿的定義：“洗稿是指通過對他人的創(chuàng)作內容進行語序、詞序、含義、構成等表達方面的轉換,或經過修改、刪除、添加新內容從而得到表現形式上的新創(chuàng)作,但其中心價值和內涵仍是抄襲原作者創(chuàng)作的行為。”［9］

（二）自媒體“洗稿”的成因

通過移動網絡信息技術，“洗稿”的技術手段也更加高超，“洗稿”已形成了一條產業(yè)鏈,在“人工”加“機器”的洗稿方式下，大量的原創(chuàng)文章被篡改盜用?！跋锤濉避浖湍切┳觥皞卧瓌?chuàng)”的網站可在不修改語意的情形下對文本加以分詞，手動對詞段中的文本加以順序的調整,刪減替代關鍵詞，實現“洗稿”。另外，部分網絡寫手也接受了“洗稿”業(yè)務，獲得報酬?！跋锤濉毙袨樵谧悦襟w領域屢禁不止，暴露了以下法律問題：

第一，立法對原創(chuàng)者知識產權保障不夠健全。法治是知識產權保障的基礎,但我國目前在立法和司法兩方面,針對互聯網版權都沒有充足的保障,而“洗稿”的具體界定也十分困難。目前,國家對“洗稿”現象進行規(guī)范的依據主要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而《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所明文規(guī)定的合理情形“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fā)表的作品”——這非常不利于互聯網空間中的版權保障［10］，這也給別人采用曾經發(fā)布的作品留有空間。根據“思想與表達分離”［11］的基本原則，《著作權法》不保障思想,只保障作家對思想的表達，而“洗稿”者就是運用了這一點,在文章表現上下功夫，力求與原創(chuàng)作品在文章表現上做到百分之九十的差別，致使《著作權法》在“洗稿”現象的侵權判定上困難重重。

第二，精準嚴厲打擊“洗稿”活動的難度很大。通?！跋锤濉睂υ瓌?chuàng)作品的選擇并進行“深度”加工建立在多篇原創(chuàng)作品基礎上，維權方常常牽涉多名作者,由于表現形式隱晦,被原創(chuàng)作者發(fā)覺機率相當小,無法“聯合起來”維護。即便監(jiān)管部門可以發(fā)現“洗稿”現象,由于沒有具體的法律規(guī)制措施,監(jiān)管部門對“洗稿”現象的審核常常需要通過專業(yè)、繁瑣的法律程序運作,而無法保證嚴厲打擊的時效性。

第三，“內容點擊10萬+”等利益的驅使、較高的法律訴訟成本以及我國公民對版權保護的意識較弱等也是洗稿現象頻發(fā)的原因。自媒體的叢林生存法則將“內容點擊10萬+”的變現模式奉為圭臬，一些內容生產者利用獵奇標題、低俗煽情的內容、對優(yōu)質內容進行洗稿等方式牟利，引發(fā)一系列行業(yè)亂象。此外，法律訴訟成本也較高,就算被起訴方被認定洗稿侵權,起訴方僅僅能獲得低額的賠償?！跋锤濉背杀九c可獲取的巨大收益相比,實在微乎其微。

（三）自媒體“洗稿”的危害性

其一，自媒體洗稿嚴重侵犯文章原創(chuàng)者的權益。原創(chuàng)的過程充滿著創(chuàng)作者個人的努力與艱辛，無疑使文章原創(chuàng)者感到疲憊，消磨原創(chuàng)者的熱情與動力。

其二，洗稿行為也侵害了平臺的利益。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洗稿，將別人成果據為己有，形成劣幣驅逐良幣、惡性循環(huán)的局面，這也使得自媒體所依托的平臺，無法營造優(yōu)質內容產出的環(huán)境，不利于平臺的生存與發(fā)展。

而占用公共空間行不法行為，更是將法律的重要性拋諸腦后，金錢至上的風氣無法匹配社會的核心價值。同時，屢見不鮮的洗稿行為，更是淡化公眾的版權保護意識。

（四）針對自媒體“洗稿”的對策

在法律層面上,首先應完善我國知識產權保護法律制度。我國應盡早制定網絡新媒體著作權保護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此外,《著作權法》及《著作權法實施條例》應將“洗稿”明確列為侵害著作權的法定情形,并且明文規(guī)定“洗稿”行為應負擔的法律責任,保證嚴厲打擊“洗稿”行為有法可依。

其次應該制定查處洗稿行為的具體規(guī)則。相關行業(yè)主管部門應在總結我國執(zhí)法和司法經驗的基礎上，適時出臺查處“洗稿”行為的專門性規(guī)定，明確查處“洗稿”行為的責任部門、查處方式、具體程序以及救濟方式等。同時，必要時組建專家委員會對“洗稿”行為進行認定，并加強社會公眾對洗稿行為的規(guī)范監(jiān)督，以確保查處的程序正當和結果公正。

在監(jiān)管層面,職能部門和互聯網行業(yè)對于“洗稿”行為的監(jiān)管都要到位。要加強網絡行業(yè)“洗稿”行為的自律性監(jiān)督,加強傳播“洗稿”行為的違法性,建立“洗稿”行為的檢舉有獎監(jiān)督機制和申訴處理監(jiān)督機制,加強對“洗稿”行為和有關市場主體的懲處舉措,實現對“洗稿”行為的及早發(fā)覺和有效處理。

在自媒體平臺層面,要有堅決打擊洗稿行為的態(tài)度以及強有力的處理方式。自媒體平臺也必須提高對洗稿行為的認定與鑒別能力,制定可行的機器與人工把關機制,即時阻止切斷洗稿文的傳播者,并對洗稿者的自媒體做出暫時停更或是封號的處罰。在充分發(fā)揮自媒體的產業(yè)組織與規(guī)范功能的同時,自媒體人也應該提高自己的媒體素質,尊重其他內容創(chuàng)作者的個人成果,努力提升自身的寫作水平。

四、結語

自媒體平臺洗稿行為的形成,與政府相關立法的缺失、對自媒體平臺的監(jiān)督管理不夠嚴格以及洗稿行為的產業(yè)化規(guī)?；l(fā)展等原因都有直接關聯。洗稿行為對于自媒體行業(yè)而言是一個毒瘤,不但侵犯了原作者的個人權益,更侵犯了公眾權益和平臺利益,就長期效果而言,洗稿對原創(chuàng)作者的打擊也會使得平臺的發(fā)展陷入危機。斬斷洗稿產業(yè)鏈需司法部門、社交媒體平臺、原創(chuàng)作者等各方共同發(fā)力,同時也需要越來越多的用戶提高著作權保護意識,積極投入監(jiān)管隊伍,共同根除“洗稿”產業(yè)的滋生土壤。

注釋：

①在知網的高級搜索欄中，作者以“著作權”為關鍵詞、篇名、摘要進行搜索，語言選擇中文，期刊選擇北大核心、CSSCI，領域選擇新聞與傳媒領域，搜索相關文章共195篇，經篩選得到相關度較高的文章共6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