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敬仰的劉耀專員（下）

□ 李高山

籌劃開建了神河鐵路，建成了莊三段

1978 年底劉耀同志到忻縣地區(qū)工作后，抓緊時間深入各縣，宣傳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了解忻縣區(qū)情特點，傾聽干部群眾呼聲，共謀發(fā)展大計。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他的腦子里初步形成了概念：忻縣地區(qū)要實現(xiàn)工作重點轉移，把經(jīng)濟搞上去，一要推行生產(chǎn)責任制，大力發(fā)展農(nóng)業(yè)；二要發(fā)揮煤炭資源優(yōu)勢，把資源優(yōu)勢變?yōu)榻?jīng)濟優(yōu)勢。

忻縣地區(qū)煤炭資源豐富，當時已探明儲量810 億噸，保有儲量242 億噸，占山西全省的9.4%，主要分布在寧武、河東兩個煤田。全區(qū)14 個縣，9 個縣有煤。寧武煤田附近有鐵路、公路，運輸條件比較好，能外運一些。河東煤田分布在河曲、保德、偏關三縣，儲量大，煤質優(yōu)，開采條件也好，由于交通不便，長期以來基本上是自采自用，外銷極少。1980 年河、保、偏三縣有社隊煤礦118 個，生產(chǎn)能力130 余萬噸，實際產(chǎn)煤僅57 萬噸，還有大約1/3 倒入了河槽，烏金變成死寶，而且污染環(huán)境。劉耀同志到河、保、偏調研，深深感受到干部群眾對發(fā)展經(jīng)濟改善生活的渴望和對現(xiàn)實的無奈。有的煤礦希望他這個專員能幫助聯(lián)系幾個火車皮，有的鄉(xiāng)村希望能修條路把煤運出去變成錢。群眾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幫助解決煤炭外運問題。劉耀同志感到責任重大。他想，河保偏是革命老區(qū)，群眾生活困難，如果三縣一年能多外銷100 萬噸煤，就能增加3000 萬元收入（當時外銷1 噸煤30 元），能極大地改善群眾生活。忻縣地區(qū)最窮的幾個縣經(jīng)濟發(fā)展了，全區(qū)的經(jīng)濟就搞活了。如果能新建一條鐵路，把河保偏和國家的鐵路網(wǎng)連接起來，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是戰(zhàn)略構想，百年大計！他回到地區(qū)，立即找來有關部門同志研究，安排計委抓緊做好前期準備工作。期間國家計委副主任金熙英（河曲籍人）到忻縣地區(qū)調研，對修地方鐵路的設想表示支持，并提出重要指導意見，隨行的山西省副省長賈沖之也表示支持。當時地委馬如龍書記正在中央黨校學習，劉耀同志在家主持工作。他主持召開地委常委、行署副專員聯(lián)席會議，聽取計委匯報，討論研究修建地方鐵路的意見。初步設想從神池縣莊兒上（這里有國鐵寧岢線站臺）開始，第一期修至五寨縣三岔（連接晉、陜、蒙的交通要道，也是河保偏走出來的必經(jīng)之路），33 公里；第二期修至河曲縣火山，98 公里；第三期修至梁家磧，138 公里。會議原則同意這個構想，決定由計委牽頭有關部門配合，抓緊編制計劃任務書等前期準備工作，同時抓緊跑省里跑國家部委，求得支持。

當時一個貧困地區(qū)要修鐵路，是件破天荒的事，從開始醞釀、決策起，就在各方面引起了強烈反響。有的人質疑修鐵路是國家、鐵道部的事，地方修鐵路還要鐵道部干什么？有的縣、有的部門提出，花那么多錢修一條到偏遠山區(qū)的鐵路，不如在寧武、原平多開幾個煤礦見效快；更多的人表示擔心：這么大的投資去哪里籌集資金？材料和技術問題如何解決？有的好友私下勸劉耀同志：你年紀不小了，不等鐵路修成也許就不干了，不如選幾個在任時能見到效益的項目，穩(wěn)妥一些……劉耀同志對各種意見都表示理解，都盡量解釋，告訴大家各種擔心和議論都有道理，但所有的道理加起來都不如加快晉西北發(fā)展、改變忻縣地區(qū)面貌的道理大。他一方面組建隊伍撥出?？罴泳o做前期準備工作，一方面反復多次找省政府羅貴波省長匯報，找國家計委金熙英、段云副主任和鐵道部、煤炭部領導匯報，拉著副省長兼省計委主任賈沖之到神池、五寨、河曲、保德、偏關沿線考察。終于爭取到了上級的支持，省計委于1980 年11月批準了第一期“莊三鐵路”（莊兒上至三岔段）正式立項。

地方修鐵路以前誰也沒有干過，國家批準立項了，許多難題需要自己去解決。小難題派別人去解決，大難題劉耀同志親自出馬，千言萬語千辛萬苦，逐個攻克。第一個大難題是接軌問題。1981 年1 月行署向大同鐵路分局和太原鐵路局同時報送了《關于在寧岢支線神池縣莊兒上車站接軌的申請》，當時鐵路部門提出北同蒲、大同運力緊張，沿線的煤還拉不了，不可能到晉西北拉煤。明確表示不同意接軌，也就是不同意修莊三鐵路。劉耀同志委派曾在大同工作過的楊作新副專員找大同分局商談，當時正是過大年時節(jié)，楊副專員跑了幾次都做不通工作，陷入僵局。不久鐵道部門調整管理體制，大同分局劃歸北京鐵路局管轄。劉耀同志打聽到北京鐵路局黨委書記郭修真是定襄人，曾在山西工作過，就派行署副專員兼莊三鐵路總指揮朱席儒帶領有關同志進京找郭修真匯報，郭修真書記一聽說晉西北要修鐵路，當即表示支持。經(jīng)過一系列協(xié)調工作，北京鐵路局批復了莊三鐵路與國鐵接軌。北京局同意接軌了，有一個前提條件是必須增加寧武火車站的運輸能力。這個問題需要鐵道部做出安排。劉耀同志又委派朱席儒副專員和時任定襄縣委書記杜五安（后任山西省副省長）、老同志閻四豹到鐵道部，找定襄籍的酆炳軍副部長，幾經(jīng)協(xié)調，終于鐵道部發(fā)出通知，要求北同蒲電化技改中寧武站要增加莊三鐵路專用線運量。鐵路方面的問題解決了，由于寧岢支線是軍民兩用鐵路，接軌還需要得到軍事部門的同意。劉耀同志拿著行署給部隊寫的申請，多次到岢嵐縣找駐地部隊協(xié)商。經(jīng)過請示上級機關，部隊方面正式出函：“同意忻縣地區(qū)修建莊兒上至三岔鐵路專用線，并在寧岢鐵路上接軌”。如此三番，接軌的難題圓滿解決。

第二個大難題是資金問題。經(jīng)測算，莊三鐵路總投資大概需要2200 多萬元，相當于當時忻縣地區(qū)財政總收入的1/3 還要多，而當時忻縣地區(qū)的財政基本上是“吃飯財政”，不可能拿出這么多錢搞建設，必須爭取國家和省里的支持。莊三鐵路是作為煤炭專用線立項的，按當時的管理體制，屬煤炭部管。只有納入煤炭部計劃，才能得到國家支持。而煤炭部的規(guī)定是“修建距離在30 公里以內、投資在1000 萬元以下、直接通往礦區(qū)的煤炭專用線由煤炭部受理”。莊三鐵路沒有一個條件符合煤炭部的規(guī)定。煤炭部讓找鐵道部，但鐵道部只管干線鐵路，不管煤炭專用線，又讓找煤炭部。項目一時找不到主管部門，列入不了國家計劃。這時劉耀同志正在中央黨校第七期高級干部輪訓班學習，他帶著進京匯報的劉尚志副專員，找了和他一起學習的煤炭部徐文圖副部長，詳細匯報懇請支持。在徐副部長的協(xié)調支持下，煤炭部派人對莊三鐵路項目進行了細致縝密的實地考察，有關領導又詳細聽取了忻縣地區(qū)的匯報，煤炭部決定破格支持修建這條專用線，并列入1982年投資計劃。最終煤炭部與山西省及忻縣地區(qū)商定：整個工程所需2200 萬元資金，由煤炭部撥款資助50%，省里資助40%，地區(qū)自籌10%。資金問題得到解決。

第三個難題是占地問題。修莊三鐵路主要是解決河保偏三縣的煤炭外運問題，神池、五寨兩縣不直接受益，但是卻要占這兩個縣的土地。特別是神池，占的都是耕地、好地。按照設計沿線經(jīng)過的義井、賀職公社地處朱家川河流域，是神池唯一一塊比較大的平地，號稱神池的“糧倉”。這一帶村莊集中，人口密集，占地涉及到當?shù)厝罕姷馁N身利益，所涉各村和縣上都不想讓占地。在選線設計過程中，神池、五寨兩縣的領導都找劉耀同志，希望不走或少走他們的縣境，少占耕地。特別是神池縣的葛勛業(yè)縣長，在選線方案基本確定之后，還多次找劉耀同志，要求適當修改設計，少占點神池的好地。兩個人來來回回說了很多話，各執(zhí)己見，達不成共識，葛縣長甚至提出要去找省里領導反映。此時省里有的部門和領導對忻縣地區(qū)修鐵路還有一些不同看法，劉耀同志怕他真的跑到省里去把事情攪黃了，就加重語氣說：“老葛，修莊三鐵路是全地區(qū)的一件大事，馬書記和我都很重視，國家部委和省里能同意，是我費了很大的勁跑下來的，你要是不支持，咱們以后就不能遇事了?！备鹂h長表示回去再做下面的工作，同時還是希望地區(qū)統(tǒng)籌各縣利益，再考慮盡量少占神池的好地。劉耀同志體察下情，支持設計部門把計劃任務書中線路走朱家川河灘改為走村后山坡，增加工程造價36 萬元，少占糧田平地400 畝。占地問題得到了圓滿解決。

1982 年3 月地委行署在神池縣召開莊三鐵路工作會議，劉耀同志主持會議進行動員部署。地區(qū)成立了莊三鐵路建設指揮部，由行署劉尚志副專員擔任總指揮，交通局長齊孝亭等同志擔任副總指揮，7 月1 日莊三鐵路正式破土動工。劉耀同志密切關注工程進展情況，隨時聽取匯報，協(xié)調解決問題。1983 年機構改革時齊孝亭同志因年齡原因從交通局長崗位上退了下來，忻縣地區(qū)也改名為忻州地區(qū)，劉耀同志找新任地委書記閻廣洪和劉尚志副專員商量，由齊孝亭同志擔任莊三鐵路總指揮，專門負責修鐵路。后來齊孝亭同志退下后由任秀同志接任總指揮。在地委行署的堅強領導下，指揮部精心組織，各縣各部門大力支持，參建人員爭分奪秒艱苦奮戰(zhàn)，到1984 年底莊三鐵路基本完工，不僅質量好進度快，而且還節(jié)省了10.42%的投資，正好彌補了地區(qū)配套資金不到位的缺口，等于地區(qū)沒花一分錢修出了一條莊三鐵路。到1985年9 月，所有的配套工程全部完成，有關部門經(jīng)過檢查驗收批準正式運行。12 月12 日，忻州地區(qū)第一條地方標準鐵路——神河鐵路莊三段正式通車運營！劉耀同志和閻廣洪書記等地區(qū)領導出席通車典禮儀式，并為通車典禮剪彩。六天后，因年齡原因，劉耀同志從專員崗位上退了下來，轉到地區(qū)人大聯(lián)絡組工作。一年之后，河保偏三縣從三岔煤臺發(fā)煤120 萬噸，整整比1985 年多發(fā)100 萬噸，從而多創(chuàng)收4000 多萬元。劉耀同志在行署專員任上，實現(xiàn)了他的夢想！以后根據(jù)情況的變化調整了最初的設計，神河鐵路第二期工程三岔至陰塔段于1985 年5 月開工建設，在歷任領導的重視下，1987 年3 月順利建成；第三期工程陰塔至火山段于1987 年7 月開工建設，1992 年年底勝利建成。至此，從1982 年7月第一期工程動工，到1993 年4月第三期工程竣工通車，歷時11年，總投資20157 萬元，修建總里程98.8 公里，勝利完成了神河鐵路的建設任務。這個項目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忻州地區(qū)主持建設的最大交通項目，是山西省第一條準軌地方鐵路，被國家計委和鐵道部領導譽為全國地方鐵路建設的典范。這條鐵路把晉西北地區(qū)與國家的大鐵路網(wǎng)連通，為河保偏煤炭外運打通了出口，為后來引進神華、魯能等大集團、大項目落戶河曲、保德提供了條件，也帶動了神池、五寨、岢嵐等縣借用煤臺發(fā)煤，可以說拉動了整個晉西北地區(qū)經(jīng)濟的發(fā)展。

待人寬厚，處事通透

劉耀同志資歷深厚，經(jīng)驗豐富，淡泊名利，待人寬厚，處事通透。他在忻縣地區(qū)擔任專員期間，有一次省委第一書記霍士廉到忻縣調研，劉耀同志全程陪同。由于霍士廉書記是忻縣野峪村人，行走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感到分外親切，接觸了不少當?shù)氐母刹咳罕?，對劉耀同志產(chǎn)生了好感。一次晚飯后散步聊天，霍書記提出想讓他到另一個地區(qū)擔任地委書記，他說感謝霍書記的好意，我年齡大了，對忻縣的情況也熟悉了，謀劃下好多事情還沒辦完，就留在忻縣當專員吧。婉言謝絕了。

他調到忻縣地區(qū)工作的時候，剛剛實行地委、行署分設，從黨委一元化領導體制調整為自上而下建立政府工作系統(tǒng)，在具體工作中有許多新情況新問題，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到黨政關系。劉耀同志處處從大局出發(fā)，十分注意維護地委的領導，凡是行署工作中的重大問題，都事先主動給地委主要領導匯報或提交地委討論，日常工作中也保持和地委主要領導的隨時溝通，凡是地委決定的事情，都堅決貫徹落實。他經(jīng)常講行署是在地委領導下工作，他是地委書記的助手。行署研究處理經(jīng)濟工作中的一些具體問題，他都要事先和地委分管這方面工作的副書記溝通，或者邀請來參加會議一起研究。他這種維護大局的堅強黨性，對于在黨政領導體制實行重大改革的情況下，忻縣地區(qū)領導班子團結和諧、各項工作保持平穩(wěn)健康發(fā)展，起了重要作用。他和馬如龍書記的團結配合，在全地區(qū)傳為佳話。當時行署的幾位副專員都是“老革命”，有的資歷比他還老。他和大家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副專員們有事去他的辦公室匯報，他有事也去副專員的辦公室商量，呈現(xiàn)出團結和諧高效運轉的良好氛圍。

1983 年經(jīng)國務院批準忻縣地區(qū)更名為忻州地區(qū)。在機構改革調整組建地委領導班子時，省委主要領導征求他的意見，想讓比他年輕幾歲的地委副書記閻廣洪直接擔任書記，他留下繼續(xù)做專員，他欣然擁護，表示一定配合好閻廣洪同志的工作。在以后的實際工作中他十分注意尊重和支持閻廣洪書記，兩人配合默契相處融洽，在忻州再次傳為佳話。

劉耀同志對上級尊重，對同級尊重，對下級也很尊重，我在他身邊工作了五年時間，很少看到過他發(fā)火訓人，和誰說話都和顏悅色、平等平和。對我唯一一次講過的“重話”，是有一年到部隊去慰問，架不住部隊的同志勸酒，我喝了幾杯，酒精過敏，滿臉通紅。從餐廳出來臨上車時，劉專員看著我說：“讓別人以為你喝了多少酒！”工作場合我再沒喝過酒。1983 年機構改革，他帶領工作組負責對五臺縣、定襄縣的領導班子進行考察配備。一次開小組碰頭會，我因事耽誤了幾分鐘，他一直等著我到了才開始議事。會后一位同行的局長對我說：“劉專員很重視你。”其實劉耀同志對別人也是這樣，很體諒人很包容人，在他手下工作很踏實很愉快。

清正廉潔，生活儉樸

劉耀同志廉潔自律，生活儉樸，以身作則，為人表率。1962年他在汾陽縣擔任縣委書記時，壓縮城鎮(zhèn)職工和市民，帶頭將在縣醫(yī)院工作的愛人劉桂英壓縮回家，此后她再沒有參加工作，當了一輩子家庭婦女。在汾陽接待鄧子恢副總理時，為了省錢，安排在縣委機關客房，房間里只有一支床兩把椅子。陪同的陶魯笳書記對他說太簡單了，騰出你的辦公室住吧。結果鄧副總理因腿腳不好嫌爬樓梯，沒有換房間。吃飯也是安排在縣委機關食堂，加了兩個小菜，劉耀同志自掏腰包上了一瓶汾酒、一瓶竹葉青酒，都是汾陽的特產(chǎn)。陶書記提出能否搞點豆?jié){和紅薯，他都沒有搞來，成為終生遺憾。在忻州當專員時各方面的條件已經(jīng)好了很多，他仍然布衣蔬食，不吸煙不喝酒，生活至簡。到各縣下鄉(xiāng)調研，吃飯時看到桌上擺有酒瓶，他就站起來親自把酒瓶拿掉，只讓炒盤土豆絲、豆腐，最多再加個炒雞蛋。還詼諧地說：“這比家里的生活好多了！”有時下鄉(xiāng)回來機關食堂已經(jīng)關門，我就跟著他到家里吃飯，劉桂英阿姨給我們做兩碗拉面，切一點蒜苔倒點醬油拌到面里，就是一頓飯。劉專員邊吃邊開玩笑說：“回到家里，伙食一下就掉下來了！”有一年劉桂英阿姨想養(yǎng)幾只母雞下蛋給孫子外孫吃，我托人從一個養(yǎng)雞專業(yè)戶那里10 元錢買了4 只快能產(chǎn)蛋的小母雞，劉專員回家發(fā)現(xiàn)后，認為給的錢少了，硬是又拿出10 元錢讓我給補交了去。1979 年我跟著他去廣州參加廣交會，返回到北京時已是晚上，我們找不到住處，在一個澡堂子里住了一夜。1981 年他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生病了，打電話讓我到北京而不讓小汽車上去，在北京幾個醫(yī)院看病，有時中央黨校給派個車，多數(shù)情況是出去擠公共汽車。1981 年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提出改進作風，地委決定在地區(qū)開會時領導同志不坐車要步行參會。劉耀同志嚴格遵守，每次都是步行近1 里地到當時的地區(qū)招待所參會。有時下了雨下了雪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他也堅持不坐。呂梁老家的親戚到忻縣看他，也是安排在家里吃住，沒有去過招待所。有的親戚想讓他給找個工作，他都婉言拒絕了，實在困難的他就給一點錢，安頓人家回去好好勞動生產(chǎn)。這些方面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在今天看來也許有人感到不好理解，但這是真實的歷史，劉耀同志他們那一代領導干部，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想想毛澤東主席在三年困難時期帶頭不吃肉，想想周恩來總理將他的侄女從北京打發(fā)回內蒙古，就好理解了。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紅色基因優(yōu)良作風，就是共產(chǎn)黨人艱苦奮斗的政治本色。

1956 年，劉耀（前排中）調任交城縣委第一書記

工作上倚重如“同事”，生活中關愛似親人

我剛到劉耀專員身邊工作時年僅23 歲，稚氣未脫，不諳世事；他54 歲，歷盡滄桑，老成持重。首次見面在他的辦公室，我跟著秘書長進去，有點緊張，手足無措，他面容慈祥語氣和藹地招呼我坐下，隨便地問了幾句家常話，使我放松下來。然后他說：“聽說你在縣里工作不錯，我也是長期在縣里工作的，來我這里和在縣里時一樣，不要緊張，放手大膽工作。先熟悉熟悉情況，我有事了叫你?！边@就算接上頭了。劉專員的辦公室在地委行署大院西樓二層最東邊位置，南向兩開間，我在斜對面行署辦公室有一張辦公桌。

記得第一次隨行劉專員工作是參加1979 年秋季廣交會。不久又接待當時的國家農(nóng)業(yè)部部長霍士廉、副部長李友九、邢崇智一行。他們到忻縣地區(qū)調研山區(qū)老區(qū)問題，我們陪著走了靜樂、岢嵐、寧武、忻縣等好幾個縣。跑了這么兩趟，近距離接觸多了，我就不太拘束了，開始接手處理他的文件、資料，參與處理他的事務活動。

我那時是單身，白天跟著劉專員開會、下鄉(xiāng)，參加屬于“規(guī)定動作”的活動；晚上帶著滿滿的新鮮感和饑渴感閱讀學習在專員辦公室里能夠接觸到的一些重要材料，整理白天工作的資料。當時上面來的重要材料有中央書記處研究室編印的《情況通報》，主要刊發(fā)胡耀邦等領導同志的一些講話；新華社辦的《內部參考》，刊登各地一些動態(tài)性的重要工作；中國社會科學院辦的《經(jīng)濟研究》等雜志，從理論上探討中國的經(jīng)濟體制應該如何調整改革，還有省里發(fā)來的一些領導同志的講話；中間來的材料主要是一些綜合部門的請示、報告；下面來的是各縣的一些重要情況報告或請示。白天跟著跑，晚上用心學，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緊張磨合，我逐漸找到了感覺，進入了角色。劉專員感到我打里照外處理事務不誤事，整理資料提供信息也比較對路，對我逐漸信任依靠，當作工作上的助手使用。

那個時候人們對領導同志的秘書有種說法：“開會提包子，坐車開門子，喝水端杯子，講話寫稿子?！庇耙曌髌芬渤３０衙貢憩F(xiàn)成這樣，有的甚至就是前面的三句話，沒有第四句“寫稿子”。我在劉耀專員身邊工作時，前面的三句話做得不多，他不在意，不用我做；后面一句話做得不少，他信任我依靠我，我也想做愿做。平時的小材料我?guī)退占c資料，他自己在筆記本上拉個提綱，講得時候參照提綱自如發(fā)揮。大一點的材料，主要是每年的三級干部會議、縣委書記會議、工業(yè)、農(nóng)業(yè)、財貿(mào)等方面的專業(yè)會議，多數(shù)情況下都安排有專員講話。劉專員每次都是提前把有關同志找來，和大家討論他應該講些什么，形成提綱，然后明確執(zhí)筆人去起草初稿。有的由分管材料的副秘書長牽頭、有關部門的同志參加起草，有的就交給了我，讓我來完成。他覺得我平時和他接觸多，對他調研了解的情況、發(fā)表過的意見比較熟悉，寫材料時更容易接近他的思路和風格。每逢這時，他就放我一周的假，白天的活動不用我管，讓我靜下心來寫材料。

記得1979 年下半年開始，我國經(jīng)濟理論界開展了一場“社會主義生產(chǎn)目的”大討論，1980年以后，《經(jīng)濟研究》雜志連續(xù)發(fā)表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分為商品社會主義和產(chǎn)品社會主義兩個階段的討論文章，認為我們過去的失誤主要是把商品階段混同為產(chǎn)品階段。我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感到這是一個大的信息，我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很可能要走上商品化的道路。我把理論界的這些觀點和自己的認識向劉專員推薦匯報，得到他的認可，讓我繼續(xù)研究，以后有機會可以講一講。在1983年秋天召開的全區(qū)縣委書記會議上，劉專員講話專門講了發(fā)展商品生產(chǎn)的問題，其中明確指出：“發(fā)展商品生產(chǎn)，已經(jīng)成為我國農(nóng)村經(jīng)濟不可逾越的一個階段?！边@在當時來說，講得是比較早的，也是比較準的。后來下發(fā)的中央（1984）1號文件，也有這么一句話，文字也基本相同。1984 年年初的“三干會”，要大講特講商品生產(chǎn)，但對于多數(shù)同志來說，仍然是個新問題。在研究劉專員講話提綱的過程中，有的同志從政治經(jīng)濟學教科書上抄來小商品生產(chǎn)、大商品生產(chǎn)等等，建議劉專員講話稿要強調沖破小商品觀念、樹立大商品觀念。我把以前下鄉(xiāng)積累的資料找出來，把我接觸過的干部的觀點整理出來，向劉專員建議說：從下面干部的實際情況看，目前的主要問題是，要從“左”的影響中解脫出來，從自然經(jīng)濟觀念中解脫出來，從舊的經(jīng)濟模式中解脫出來，從單純依靠行政手段管理經(jīng)濟中解脫出來，樹立大規(guī)模發(fā)展商品經(jīng)濟的戰(zhàn)略思想，用經(jīng)濟辦法管理經(jīng)濟。劉專員采納了我的建議，安排由我來起草這個講話稿。為了貼近會議貼近干部的思想，我白天盡量參加一些小組的討論，聽取大家的發(fā)言，晚上加班寫材料。臨散會那天劉專員講話，我坐在會場角落觀察反映，聽到大家說“專員講好了！”感到特別高興。

在安排我依靠我起草材料的同時，劉專員平時的工作中也充分信任我盡量發(fā)揮我的作用?？梢哉f，除了與地委行署領導同志個別或小范圍議事、聽取組織部、紀檢委匯報人事、案件等機要事項外，他的公務活動我基本上都參與了。他因患腦動脈硬化，記憶力不太好，所以凡事都希望我也在場，便于以后需用時我能和他一起回憶清楚。不僅是各種正式的會議、活動讓我參加，而且一些隨機的、小型的聽取匯報商議工作，都要叫我到場。甚至有時我因事遲到一會兒，他就和別人閑聊著等我。由于這樣，那些年我和地委工交部、農(nóng)工部、地區(qū)計委、財委、財政局、商業(yè)局、糧食局、人事局等部門的領導接觸頻繁，非常熟悉，大家都對我很好。

除了正規(guī)的工作中倚重我外，劉專員對我工作之外的一些意見建議也很重視。那時地區(qū)計委下面設有一個節(jié)約辦公室，我和節(jié)約辦公室的一位同志都住在單身樓上，經(jīng)常相跟著吃飯、散步，有時周末聊天。根據(jù)他的反映，節(jié)約辦公室三個人，一年四季沒啥事干，閑得慌，不如撤了，把人員編制到其他科室用起來。我向劉專員匯報了這個情況，他覺得有道理，說讓反映情況的人寫個書面材料。后來他叫來計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溝通，提到專員辦公會議上研究，把節(jié)約辦公室撤銷了。那位反映情況的同志見到我驚奇地說：我隨便和你說說，沒想到上了專員辦公會！還有一件事也能看出劉專員對我的重視。1983 年高考后，繁峙縣有個老農(nóng)民領著自己的女兒到地區(qū)上訪要找行署領導。我在接待中了解到，這個女孩兄妹4 人，母親去世，家庭困難。報考地區(qū)一個中專學校，成績是繁峙縣第2名，沒有接到錄取通知書。她到招辦詢問，人家說她身高不夠，標準是不低于1.52 米，她的表上填的是1.50 米。她說體檢時就沒有測身高，是醫(yī)生隨便填上去的，她的實際身高是1.55 米。招辦說不能糾正。沒有辦法，她們跑到了地區(qū)找領導。我找了把尺子量了孩子的身高，確實是1.55 米，又囑咐他們再到醫(yī)院去量一下，然后就打電話和地區(qū)招生辦聯(lián)系。第一次聯(lián)系對方說這是醫(yī)院的責任，招辦不管。第二次聯(lián)系說按規(guī)定不能復檢，這類情況多哩。第三次聯(lián)系說這個考生報的學校已經(jīng)招滿了，不能改志愿。我反復說不管是成績弄錯還是身高弄錯了，都是我們這一方面弄錯了，考生無錯，農(nóng)村的孩子不容易，希望能通融解決。對方還是說不好辦。無奈之下，我跑去家里給劉專員說了這件事，當時他正在吃晚飯，很贊成我的意見，連他愛人劉桂英阿姨都表示弄錯了應該給人家糾正。第二天劉專員叫來教育局和招生辦的負責同志做了工作，繁峙的這個考生被錄取了。

劉專員在工作上對我倚重培養(yǎng)如“同事”，在生活中對我關愛有加似親人。那時每年過春節(jié)的時候，地區(qū)的領導們每人特供幾瓶汾酒和竹葉青酒，幾條牡丹牌香煙或大前門煙。我把這些東西買好后送到他家里，他總要分出一些讓我?guī)Щ乩霞疫^年用。剛開始我不好意思要，他說“我不抽煙不喝酒，有一點能招待客人就行了，你在行署辦公室工作，回到村里也算個人物，不能太寒酸了?！蔽沂指袆樱吐犃怂?。有一年我因患無名高燒住了醫(yī)院，劉專員幾乎每天早上或下班后拿著水果罐頭去病房看我，像個父親一樣。1982 年“五一”我要結婚了，愛人的家在神池縣城。劉專員有意安排“五一”前到西面幾個縣下鄉(xiāng)，4 月29 日返到神池，第二天早飯后到我對象家里接上“新娘”，順路捎到了忻縣，實際上為我當了一回“娶親”。1983 年我的兒子李陽出生了，劉專員每天早上出去散步路過我住的樓前，都要爬到4 層抱起來逗逗我的兒子，順便安排我當天的工作。這年秋天，劉專員家里請了木工師傅打幾件家具，他知道我家里沒什么擺設，就安排師傅就著場地給我做了一個書柜和高低柜，直到現(xiàn)在我還用著。

1983 年機構改革時，機關大批提拔年輕干部，劉專員對我說：“你在我身邊工作，先不要考慮，以后再說?！蔽艺f聽您的。過了幾天他又對我說：“組織部說你在縣里時已經(jīng)是正科級了，這次不考慮別的有些人不好平衡，決定提拔你擔任行署辦公室副主任，還是在我這里工作。”我還是說聽您的。大規(guī)模的機構改革開始以后，我看到按照干部隊伍“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yè)化”的要求，地直機關和各縣人事變動很大，不少有大學學歷的干部一夜之間就得到了越級提拔，走上重要領導崗位。我想到自己僅有個高中學歷，內心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和不甘。1984 年春節(jié)一位朋友到我家串門，半開玩笑地說我：你要是不再念幾年書，很可能現(xiàn)在就是你一生的黃金時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受到了觸動，產(chǎn)生了脫產(chǎn)出去學習的想法。也有朋友勸我說現(xiàn)在跟著專員崗位很好，出去學習兩年回來后領導可能換了，要慎重考慮。我還是想出去學習深造提升自己。我找機會委婉地向劉專員表露心情，他一聽就明白了，爽快地答應說這是好事情，應該出去深造幾年，還怪怨自己沒有主動想這個事。這年夏天劉專員給我放了一個月假，讓我住到地委黨校復習，準備報考省委黨校。后來我以全區(qū)第一、全省第五的成績考上了省委黨校，經(jīng)組織研究批準，到培訓四班脫產(chǎn)學習了兩年，取得了大專學歷。1986 年秋季我從省委黨校畢業(yè)回去的時候，劉專員已經(jīng)轉到人大聯(lián)絡組工作。我和他、和他的家人，一直保持著頻繁的親近的聯(lián)系。2006 年我由朔州市委調到省委黨校工作，他對我說：“黨校知識分子多，和地方不一樣，要善于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做好工作。不求官當多大，平平安安就好?！毖哉Z之間充滿關愛。

劉耀專員是個難遇的好領導、好長輩。每當想起他來我的心里都充滿感動、充滿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