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女作家郁茹,早在20世紀40年代便以一部《遙遠的愛》驚艷中國文壇。新中國成立后,郁茹曾擔任廣東《南方日報》記者、編輯、文藝部副主任,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少男少女》雜志社總編輯等職務。數十年來,郁茹著作頗豐,其兒童文學作品《一只眼睛的風波》和《西湖,你可曾記得我》曾先后獲全國兒童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
郁茹的創(chuàng)作經歷,可分為三個創(chuàng)作豐收期。
第一個創(chuàng)作豐收期:
《遙遠的愛》《龍頭山下》
1944年出版的小說《遙遠的愛》是郁茹的處女作,也是她的成名之作?!哆b遠的愛》出版,開啟了郁茹第一個創(chuàng)作豐收期。
在寫《遙遠的愛》時,郁茹只是個20歲出頭的青春少女。她在重慶曾沐茅盾、葉以群恩澤,參加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協(xié)助茅盾編《文藝陣地》,并在葉以群的鼓勵下寫了這部小說。而書名《遙遠的愛》和筆名“郁茹”,則是茅盾為她起的。
郁茹在《遙遠的愛》中,以溫婉的筆調敘述了一個受過現代民主與革命洗禮的女性知識分子羅維娜,從追求女性解放和自由,到為了追求革命理想,從家庭走向社會,在愛情與民族解放大業(yè)之間艱難地抉擇,最終成長為革命新女性的過程。
“給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的新型女性描出了一個明晰的面目來,從而表現出小說在思想認識方面的懾人的光芒?!薄?】這是茅盾先生對郁茹《遙遠的愛》的一段評價。
新中國成立前,郁茹還寫過一本短篇小說集《龍頭山下》。
第二個創(chuàng)作豐收期:
《一只眼睛的風波》《曾大惠和周小荔》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十分關心少年兒童的健康成長,有關部門多次聽取了改進少年兒童讀物工作的進展情況匯報,并要求各部門盡快做好這項工作。20世紀50年代中期,中國作家協(xié)會制定了抓好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具體規(guī)劃,敦促各地作協(xié)分會切實執(zhí)行。黨和國家對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視,激發(fā)了各地作家的創(chuàng)作熱情。作協(xié)廣東分會也積極響應號召,組織力量投入到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去。不但有兒童文學作家努力創(chuàng)作,而且不少成人文學作家,如歐陽山、秦牧等,也紛紛“跨界”參與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
一直童心未泯,深愛孩子的郁茹,也積極為孩子寫作。這其間,她創(chuàng)作了兒童小說《一只眼睛的風波》《曾大惠和周小荔》等作品,迎來了創(chuàng)作的第二個豐收期。其中,《一只眼睛的風波》獲全國兒童文學優(yōu)秀作品三等獎。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的現實主義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反映中國革命的各個歷史時期,兒童的苦難生活和少年兒童參與革命斗爭的題材;二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反映孩子們在校園內外的生活題材。以新中國成立后的兒童生活為主要內容的兒童小說,主要是反映孩子們在黨和國家的關愛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美好生活。特別是在同期的不少作品中,都凸顯了愛黨、愛國的主題,并大力宣揚革命英雄主義、集體主義精神,歌頌校園內外的好人好事。
由于受時代風氣的影響,這時期一些兒童小說的矛盾沖突構建,以及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往往都是圍繞著兩種形成強烈反差的類型形象——“先進”與“落后”,或“有缺點”與“沒缺點”來設計。在這些小說中,那些先進的好孩子、好學生,失去了本來應該具備的朝氣蓬勃、調皮可愛的個性,變成了一個個循規(guī)蹈矩、暮氣沉沉,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小大人”。
郁茹在這時期的創(chuàng)作卻似乎有點另類,甚至與“小大人”的套路反其道而行之。她筆下的兒童形象,個個天真可愛、生動活潑、靈動跳脫。無論是“先進”孩子,還是所謂的“落后”孩子,兒童的天性在他們身上,都得以充分地釋放。可以說,與許多同時期的兒童文學作品相比,郁茹的創(chuàng)作更為細膩,人物形象更為豐滿生動。
在《一只眼睛的風波》中,因為乙班的紀律和成績跟不上,學校要求從甲班調4位先進同學去乙班,成為乙班同學的好榜樣和老師的好助手,幫助老師建立良好的課堂秩序。于是,甲班的鄭老師挑選了陳國榮等4位同學去乙班。而能被選中的,無疑是老師和同學都公認的先進同學。
作為先進同學的陳國榮,第一天在乙班上課時,就挨了“后進同學”金朝光三次拳頭戳。陳國榮向老師打小報告,還想到了報復。但是,當課堂上金朝光背不出課文向他求助時,陳國榮仍忍不住偷偷給了金朝光提示。課后,陳國榮成了金朝光的玩伴,一起踢足球,偷看雜技團排練,還一起用彈弓打鳥。作為正面形象出現的先進學生陳國榮,忘記了自己來乙班的任務,不知不覺脫離了四人“幫扶”小組?!八ń鸪猓┛偰芟氤鲈S多玩的花樣來,每一次都使陳國榮大開眼界,所以,陳國榮就死心塌地的和他交上朋友,寧愿聽他的指揮?!薄?】
結果,陳國榮玩彈弓失手,射傷了女同學的眼睛。他追悔莫及,主動承認自己是肇事者。最后,還是金朝光出的主意,兩人在課后努力去撿廢鐵賣錢,給沈鳳娟交住院費……
在小說中,“先進”同學身上有不少缺點,甚至還闖了大禍。而所謂的“落后”同學,頑劣中卻充滿善良和智慧。無論是“先進”同學,還是“落后”同學,他們身上都會存在淘氣、貪玩、好奇心極重等“毛病”。其實,這些“毛病”都只是兒童天性的真實表現,無關“先進”與“落后”。
《一只眼睛的風波》正是通過對兒童天性的自然表達,讓小說變得真實、自然、靈動,相信不少孩子讀后都會感同身受,產生共鳴。
最好的教育是人的自我教育,也就是說教育是為了引導孩子進行自我教育。讓孩子從認識自我開始,到打通與他人、以及打通與社會的聯(lián)系路徑,讓成長成為一段激發(fā)好奇心,完善人格,養(yǎng)成自主能力的內心旅程。所以,保護孩子的天性非常重要。
正因為如此,小說中的鄭老師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教師,面對犯下大錯的陳國榮和“落后學生”金朝光,她表面上是嚴厲的,卻沒有喋喋不休的說教批評,也沒有簡單粗暴的責罰,而是始終盡自己的綿力保護著孩子的天性,理解、尊重并信賴他們。
而這也是作家郁茹的苦心,她冀圖通過文學的力量,讓孩子的天性得以繼續(xù)向善、向上發(fā)展。這是《一只眼睛的風波》區(qū)別于那個時代的“小大人”文學的成功之處,也是作家郁茹的成功之處。
年齡越小的兒童,心理和生理特點也越明顯,他們觀察事情的角度和考慮問題的方式也越特殊。所以,刻畫他們的形象也越困難。熟諳兒童心理的郁茹,善于用情節(jié)和細節(jié)來刻畫人物形象,把他們的內心活動也剖析得很到位,使兒童形象活靈活現地展現在小讀者面前。
在中篇小說《曾大惠和周小荔》中,同學們要和海軍叔叔聯(lián)歡,大家都交出了準備送給海軍叔叔的禮物。當梁老師問到“熊孩子”曾大惠準備送什么禮物時,曾大惠說:“老師,來,你爬上樹,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梁老師果真千難萬險地“和曾大惠一起爬到了大榕樹最高的一個丫叉上了,曾大惠亮閃閃的眼睛望著自己的級任老師,他覺得老師很勇敢,居然肯和自己一起爬樹,簡直像好朋友一樣”?!?】于是,曾大惠終于向贏得了自己尊重和信任的好朋友梁老師敞開心扉,拿出了藏在一個高高的樹洞里的秘密:一份“爭取下學期每周有四個一百分”的決心書。
作家的筆觸下,充溢著濃厚的兒童生活情趣,把一個憨厚可愛的小頑童刻畫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語言質樸、清新、自然,極少藻飾,也是這時期郁茹兒童文學作品的一大特色。
為救人受了傷而住在醫(yī)院里的曾大惠,吃著同學周小荔媽媽給的梨子時,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媽媽,不知不覺在病床上抽噎起來,眼淚都掉在枕頭上了……周小荔知道曾大惠一直想當解放軍,就大聲地說:
“‘解放軍叔叔從來就不哭!
曾大惠羞得不得了,他急忙扯起白被單,把臉蒙上,就在被單下面大聲嚷了起來:
‘我才不哭,我當然沒有哭!”【4】
只是寥寥幾筆,一個純真爛漫的孩子形象,便躍然紙上,讓人久久回味。
第三個創(chuàng)作豐收期:
《西湖,你可曾記得我》《小猴王大擺泥巴陣》
“文革”十年動亂結束后,作家思想解放,創(chuàng)作欲望井噴式爆發(fā)。年近六十歲的郁茹重新煥發(fā)青春,活躍于兒童文苑,創(chuàng)作再獲豐收。在1979—1984年間,郁茹創(chuàng)作了自傳體兒童小說《西湖,你可曾記得我》、現實主義兒童小說《小猴王大擺泥巴陣》等一批優(yōu)秀兒童文學作品。其中《西湖,你可曾記得我》曾獲全國兒童文學獎。
《西湖,你可曾記得我》是作家的童年記憶,郁茹以孩子的觸角探視人生的悲歡離合、人間百態(tài)。她用第一人稱敘述方式講述了悲慘的童年:在除夕的爆竹聲中,父親突發(fā)疾病,來不及請醫(yī)生,便匆匆離開了人世,“我”—一個從小對知識有興趣的小女孩,過早地被打入生活的漩渦,輟學去當了學徒。在西湖邊上的照相館,小女孩飽受生活的摧殘,處處遭打壓,一個老媽子該干的活小女孩都要干……
或者可以說,苦難是一筆財富,但童年生活給作家?guī)淼牟⒉恢皇强嚯y的回憶,更是應對艱難苦困的精神守望,也自然彰顯了作家的生命意識和童年情愫。
面對苦難,主人公沒有沉淪,她不斷地抗爭,雖然歷經種種坎坷,卻從未缺少人與人之間相互扶持,相互溫暖的贊美。
在杭州西湖邊上有名的扇子莊當畫師,并教會小女孩畫畫的大伯;思想進步,不斷為小妹撥開人生迷霧的大哥;破格把連小學也沒念過的小女孩錄入藝校的慈愛善良的老校長,他們讓主人公在艱難困苦中,在求生的掙扎中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和前路的光明,讓她得以暢快地讀書、寫作、玩耍,生命得到滋養(yǎng)而舒展。
郁茹在《西湖,你可曾記得我》中始終保持著對西湖文化血脈的承襲和尊重,對美好事物的熱愛與執(zhí)著。作家將這種記憶與回望放置在故事中,營造了一個蘊含著西湖文化氣息的成長故事。在她對現實鞭辟入里的童年記憶描寫中,時常會有大自然的種種物象以及鄉(xiāng)間民風民情穿梭其中——故鄉(xiāng)山上的野菊花,過年時的紅春聯(lián)和紅燈籠,胡同轉角處的路燈……以及鄉(xiāng)人為求大伯一幅荷花畫作,偷了小女孩最愛的那棵“玉圭金鉤”,最后鄉(xiāng)人被大伯勒令必須用大紅花轎將“玉圭金鉤”抬著送回小女孩手里……這些自然景致、鄉(xiāng)間軼事,為原來苦澀、灰暗的童年回憶,增添了明亮的色彩和成長的喜感。
童年記憶不僅僅只是童真童趣,《西湖,你可曾記得我》還承載著作家對民族命運的思考。郁茹在小說中以藝術的手法抒寫青春,描繪成長,展現了少年人在成長中遭遇挫折和困惑,在不屈的抗爭中從青蔥走向成熟的生命歷程。
小女孩雖然歷經坎坷,卻在語文老師、大表姐的家教及大哥等人的指引下,不懈探索追求。她努力學習革命理論,積極參加各種革命活動,甚至成功驅趕了騷擾女同學的國民黨教官。最后,老校長在被國民黨特務帶走前,把船票、路費、行李都交給她,讓小女孩找到共產黨的聯(lián)絡點,在茫茫大海中漂流的小舟終于匯入了革命的洪流。
現實主義兒童小說《小猴王大擺泥巴陣》,則是郁茹在這時期的另一部重要作品?!笆陝觼y”結束后,中國兒童文學作家的兒童觀、兒童文學觀出現了轉變、進步。更加明確樹立了兒童文學“以兒童為本位”“以兒童為主體”的創(chuàng)作理念,作品更加貼近兒童,走向兒童,注重以情感人,以美育人。由此極大地提升了兒童文學的價值功能,增強了作家的使命意識和人文擔當。
《小猴王大擺泥巴陣》仍延續(xù)了郁茹原有的創(chuàng)作特色,作者從學校和家庭平凡生活中取材,以作家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突破中國兒童文學的種種禁區(qū),對現實社會生活中不如人意,甚至丑惡的現象進行披露和鞭撻的同時,也細致而生動地描寫了“小猴王”周綽等一個個天真可愛的兒童形象及其充滿樂趣的童真世界。
小說的背景是“十年動亂”期間,小猴王是個淘氣卻又極聰明的孩子,在“四人幫”宣揚的“讀書無用,造反有理”的思想毒害下,他無心向學,經常用泥巴襲擊同學,擾亂課堂秩序。
郁茹通過木偶劇《我要讀書》的三次演出來架構情節(jié):
第一次演出,班主任謝老師頂住重重壓力,啟發(fā)同學們組成興趣小組,學習用泥巴制作小木偶,演出木偶劇《我要讀書》。班里的同學為了讓小猴王好好念書,把《我要讀書》中的高玉寶形象塑成小猴王的模樣。小猴王因此產生誤會而怨怒,在演出時,將大把大把的泥巴扔上舞臺……
謝老師說服同學們,平息了同學間的矛盾,并想辦法吸引小猴王等調皮同學參加到木偶劇的演出活動中,讓小猴王得以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杀焕蠋熡幸獍才棚椦莞哂駥毜男『锿蹙股米愿膭觿”?,認為讀書不如拳頭有用,在舞臺上演群毆地主周扒皮……第二次演出也失敗了。
在同學們紛紛批評小猴王時,小猴王遇上因父母被“造反派”抓走,有家不能回,有書不能讀,在社會流浪,甚至被威脅當小偷的同學羅崗。面對這個現實中的“高玉寶”,小猴王明白了學習文化知識的重要性。
“靠拳頭是不行的,”“還是叫他回到學校,我……不,我們一起幫助他!我保證他,不,我保證自己和他,都、都會學好的!”【5】
第三次木偶劇《我要讀書》演出大獲成功,“于是小猴王就和高玉寶一起,單獨給觀眾又謝了一次幕。觀眾這才發(fā)現,這個木偶和周綽長得一模一樣,就像一對小哥兒倆……”【6】
這個細節(jié)讓人忍俊不禁,也隱喻著小猴王未來的成長路徑:熱愛學習的孩子,無論他以后的際遇如何,也無論在什么時代,都會是一個有出色、有作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可是,就在小猴王愛上學習,走上正途時,熱愛孩子、熱心教育事業(yè)的謝老師,卻被扣上毒害孩子的罪名。這天晚上,謝老師被軟禁在辦公室里——
“忽然,她聽見有連續(xù)敲玻璃窗的聲音,就好像有個蒼蠅或什么蟲子撞在玻璃上一樣。她抬頭一看,只見在桌前那盞燈的映照下,玻璃窗外出現了小木偶高玉寶,是它在用小手敲玻璃,并且向謝老師舉手行了個禮。
‘這是在做夢?謝老師揉揉眼睛再看窗子,玻璃外邊當真有一個小木偶,它在向她點頭、招手……它的手里捧著那本小書,向她揚了揚,隨即就做了個認真讀書的動作……
謝老師明白了。這是小猴王利用小木偶在向她表示要好好學習的決心。”【7】
《小猴王大擺泥巴陣》雖然時時不忘將社會和時代的影子投射到童真世界,但是真正喚起小讀者審美感應的,仍然是那一塵不染的童稚的純真。無論是小猴王扔泥巴上舞臺,還是冒著危險用泥偶偷偷向自己敬愛的老師表達情懷,表現的都是兒童的真實生活、真實情感和想法,完完全全反映了兒童的世界,極富童趣。
郁茹應該不是那種一開始就有明確“為兒童創(chuàng)作”動機的作家。但從寫出第一部兒童文學作品開始,她便將全副身心投入到為孩子寫作上。在這里,郁茹有一種自發(fā)的,甚至是本能的主動傾向——并不是兒童題材不期而然地撞到她的筆底來,而是她的靈魂與兒童,與兒童文學之間那種神奇的吸引力,使她必然投身到這個美妙的文學領域。
郁茹曾經說過:“我之所以要給孩子寫東西,是因為我愛孩子。我的童年、少年是非常不幸的,完全沒有孩童生活的樂趣。解放后,我想,我們的黨,我們的革命先烈已經為孩子敞開了進入幸福生活的大門,那么,我們應該為孩子們認真描繪一下他們光輝、燦爛的未來,讓他們成為有理想的人?!庇谑?,“我開始為孩子寫起東西來。在寫作中,我自己感到無比幸福、無比滿足。我筆下是一個明朗、美好的世界,我們新的一代在這里成長。”【8】
郁茹充溢著童心童趣的兒童文學作品,充分體現了“以兒童為本位”“以兒童為主體”的創(chuàng)作理念。熱愛孩子,是郁茹文學之旅中最重要的特征。她對孩子的愛,甚至超出了母愛,她似乎與兒童有一種天然的投緣。而正是這種兒童般的天性,讓她的兒童文學作品有一種強大的親和力,并成為一代兒童文學作品中的經典。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閑話·閑畫》《少男少女》
20世紀60年代的一天,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開會傳達有關指示,對主持人長篇大論的報告,誰也沒有真正感興趣。會場上的郁茹覺得無聊,隨便扯過一份報紙來,漫不經心地在那些空白處亂畫,“畫的全是各種各樣的折枝梅花。我旁邊坐的是秦牧,他也沒有認真聽講話,倒是對我畫的東西看得津津有味。將要散會時,他拿過我的鋼筆,在那張報紙上寫了一首詩,好像也是歌頌梅花的,最后兩句是:‘相識郁茹數十載,不知作家是畫家!我們兩人相視而笑……”【9】
郁茹是個多才多藝的作家。但她最早接觸的藝術其實是國畫。郁茹的大伯是個畫師,有自己的畫室。早在年紀很小的時候,郁茹就跟著大伯學畫。少女年代,還在藝校就讀過一段時間。后來當了作家,郁茹仍是一手鋼筆,一手畫筆。
從小到老,梅花和荷花是郁茹畫筆下的至愛。特別是以荷花為主體,表達自己心境的畫作較多。她說:“故鄉(xiāng)的荷塘,是我童年時代的棲息點,那片無窮無盡的濃綠和清香,在我童年時悄悄地用只有我才能聽懂的語言,造成我與它們相通的個性,一種自強不息,努力創(chuàng)造條件改造自己命運、前途的能量就會油然而生……”【10】
郁茹的梅花和荷花畫作經常出現在各種畫展上,在87歲時,她還出版了一本畫冊《閑話·閑畫》。
創(chuàng)作高產的郁茹一直熱心扶掖后輩。20世紀70年代,郁茹親自發(fā)掘并組織了一批工人文學愛好者,成立了廣州市工人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小組,并給予這些來自工廠、車間生產第一線的產業(yè)工人文學愛好者熱情細致的指導和扶持。后來,從這批作者中,走出了李科烈、謝繼賢、戴勝德、黃令華、廖致楷、李彥雄、肖敏剛、李國偉等一批作家。
不得不提的是,為了給孩子提供更多更優(yōu)質的精神糧食,1983年,已經年過六十歲的郁茹和黃慶云一道,創(chuàng)辦了《少年文藝報》;數年后,又創(chuàng)辦了《少男少女》雜志?!渡倌猩倥冯s志后來不但連續(xù)三年獲國家期刊獎,成為全國名刊,還培養(yǎng)了一大批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家。特別是1985年獲第一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的關夕芝,還有剛剛獲第十一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的胡永紅,都曾在《少男少女》雜志擔任過編輯。
郁茹的《遙遠的愛》和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楊沬的《青春之歌》至今仍并列為中國女性文學的經典佳作。而先后獲全國兒童文學獎的《一只眼睛的風波》《西湖,你可記得我》等也成為新中國兒童文學標志性的優(yōu)秀作品。郁茹的作品,無論是女性文學還是兒童文學,其思想性和藝術性都閃爍著懾人的光芒。
百歲作家郁茹不但贏得了文學藝術界同仁的擁戴和敬重,而且也是廣大少年兒童讀者的快樂之源,更是整個文學藝術界的寶貴財富。其文品與人品,堪稱文學界楷模!
注釋:
[1]《茅盾文集》第10卷《關于遙遠的愛》;[2]郁茹:《一只眼睛的風波》,廣東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3]郁茹:《曾大惠和周小荔》,廣東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4]郁茹:《曾大惠和周小荔》,廣東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5]郁茹:《小猴王大擺泥巴陣》,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6]郁茹:《小猴王大擺泥巴陣》,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7]郁茹:《小猴王大擺泥巴陣》,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8]《郁茹作品選》后記,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9][10]郁茹:《閑話·閑畫》,2008年;《少男少女》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