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座,你這么做,錢沒有撈到分文,還倒貼了辦酒席的錢,那不成了抱雞母抓粗糠,白忙活了!”
負(fù)責(zé)中央訓(xùn)練團(tuán)工作的于淵師長一向廉潔奉公,最恨貪贓枉法、聚斂錢財?shù)淖雠?,但這一次不知道師長是哪河水發(fā)了,居然破天荒的要做大生。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于淵又名于光藻,號邦齊,是從四川射洪走出去的川軍名將。軍閥混戰(zhàn)時期,這個于淵在川軍里可以說是聲名顯赫,無人不知道他在“九·五”事件中痛懲英國佬的壯舉。他雖在川軍任職,但很早就與朱德、劉伯承、陳毅等有過交往,在他們的的影響下,暗中從事革命活動,為革命事業(yè)做了很多別人做不了的工作。
今天講的“于淵做壽”的故事發(fā)生在重慶。這一年,于淵被調(diào)到重慶負(fù)責(zé)中央訓(xùn)練團(tuán)的工作。這天,重慶于公館的人突然放出話來,于淵師長的50歲生日要到了,到時要做壽酒,不但要做,而且要大操大辦。這個消息讓歷來熟知于淵秉性的下屬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要解開這個謎,還得從于淵前不久回射洪老家說起。
于淵的老家在射洪縣龍寶鄉(xiāng)于家壩,他年輕時的事情射洪人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年少時血氣方剛,在金華鎮(zhèn)的渡船上因一點小事得罪了當(dāng)?shù)氐耐醵姘炎?,所以在家鄉(xiāng)立不住腳了,只好逃到三臺縣去幫人拉船,當(dāng)“船拉二”。
誰知在船上干了不久,就得了寒病,又屙肚子,幾天工夫身子就垮了架。船老板見他已不能干活,給了他一把銅錢,把他“開”了。于淵一人睡在破廟中,沒人照管,眼看命都要保不住了。船上有個干雜活的,是個老實巴交的憨厚人,由于他“吃得虧,好打堆”,大家都喜歡他,叫他“憨哥”。這個“憨哥”模樣雖不好看,卻有一副好心腸,常常背著船老板,隔三岔五來照看于淵,送湯送飯,還去山坡上扯來草藥熬給于淵喝。想不到十多天后,于淵的病便慢慢好轉(zhuǎn)了。后來他就在三臺投了軍。
于淵在軍隊作戰(zhàn)勇敢,不幾年就從一名士兵提升為軍官,并一級一級往上提,先后任過連長、營長、團(tuán)長、旅長、師長、憲兵司令及四川省省會成都市的公安局長。
于淵雖然當(dāng)了官,日子也過好了,卻有一樁心事藏在心里不能了結(jié)。他想找到“憨哥”,報答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無奈他身居要職,身不由己,很難有機會再見到當(dāng)年船幫上那一幫哥們兒。
重慶是長江上游的一個大碼頭,南來北往的船只都在這里會合。在重慶這一段時間,于淵生活比較清閑,常常獨自一人到朝天門碼頭去觀江望景。看見南來北往的行船,不禁又想起了當(dāng)年幫過他的好人,俗話說,得人滴水之恩,應(yīng)當(dāng)涌泉相報。他決定回一趟射洪老家,打聽一下憨哥的下落。
于淵回到老家,四處打聽,當(dāng)?shù)厝硕疾恢浪业倪@個人。有人告訴他,那個憨哥既然是個“船拉二”,肯定還是在涪江一帶拉船,想個辦法把那些“船拉二”召集到一堆不就好找了。還有人說 ,你要找的這個人不會在家里干農(nóng)活,肯定在外面干下力氣的活兒,你可以去馬家溝(今射洪武東鄉(xiāng))問一問那些挑鹽的腳夫,那些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能知道你要找的人。于淵覺得有道理,決定到馬家溝去打聽一下。
當(dāng)時射洪正是盛夏季節(jié),當(dāng)他走到“將軍碑”一帶的山梁上時,見到幾個運鹽的腳夫,圍著一個暈倒在地的人,正在手忙腳亂地進(jìn)行搶救。有的說快快掐住人中,有的喊快去藥店子買人丹和十滴水。于淵忙上前問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暈倒的人也是運鹽的腳夫。他們從馬家溝鹽區(qū)運鹽,身擔(dān)一百多斤重的鹽擔(dān)子,卻要翻越陡峻的“將軍碑”山梁。由于道路難走,天氣又熱,所以常有腳夫暈倒。于淵看罷,記在心里?;氐郊液笏耄喝粜抟粭l從金華鎮(zhèn)到馬家溝的公路,腳夫好走路,還可用架車?yán)},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于是,他便找到射洪鹽場評議公所的議長和幾個鹽灶上的老板商議,大家都贊同,并推舉他為董事長,負(fù)責(zé)籌建這條公路。于淵一門心思想著修公路的事情,卻把打聽憨哥的事情給忘到爪哇國去了。他親自勘測路線,籌集經(jīng)費,招商承包,還參與設(shè)計施工。一切就緒,才發(fā)現(xiàn)修路的經(jīng)費是個大問題。他找承包商核算了一下,沒有30萬大洋,想修好這條路想都別想。他苦苦思索了一整晚,暗暗想好了主意……第二天,他憨哥也不找了,決定馬上回重慶。
不久,重慶中央訓(xùn)練團(tuán)及于公館都傳出話來,于師長生日這天大宴賓客,隨禮者來者不拒。凡送禮金一萬元以上者,于師長親自接見。這個消息就像在燒熱的油鍋里潑了一瓢冷水,頓時炸了鍋。達(dá)官顯貴們聽了這個消息心里是五味雜陳,各種各樣的說法就出來了:看來“川軍名將”也不能免俗啊,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誰不想趁自己手中還有點權(quán)時撈點好處!
達(dá)官顯貴們的議論還沒有平息,誰知朝天門碼頭又傳出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消息,說于師長這回做壽,不單請了各路達(dá)官顯貴,還請了一幫“船拉二”,凡在射洪、三臺、合川、重慶這一帶內(nèi)河拉船的船工他都請?!按眰兛蓻]有達(dá)官顯貴們那么多心眼,他們一聽師長有請,覺得簡直是給了面子,所以個個喜氣洋洋,紛紛準(zhǔn)備禮信。
做壽的日子到了。于公館張燈結(jié)彩,忙忙碌碌。前來祝壽的軍政要員、富商巨賈、各界名流濟(jì)濟(jì)一堂,好不熱鬧。
人們感到詫異的是,一批船幫上的“拉二”也成了于公館的座上客。這些人盡管穿得土里土氣,禮信寒酸,卻與那些送一萬元大禮的貴客一樣受到于師長的親自接待。
正當(dāng)客人到齊,準(zhǔn)備開宴的時刻,一個身穿老藍(lán)布短衣,腳蹬土名叫“水爬蟲”草鞋的中年男人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了。他在大門口張望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往公館里跨。
在門口負(fù)責(zé)接待的副官一見,忙用手捂著鼻子,很不耐煩地說:“快走快走!要飯也不選個日子!今天是于師長的五十大壽,公館里忙得起火,哪有功夫打發(fā)你!”
不料那人不但不走,反而又往里跨了幾步,擠到寫禮單的桌子跟前,從衣兜里摸出三個臟兮兮的銅圓放在桌上,說:“長官,我正是來給于師長上壽的,請把我的禮信收下吧?!?/p>
副官看了看桌上的銅圓驚住了:“什么?給于師長送壽禮你這點錢都拿得出手?你是……”
那人忙說:“我是船幫上的,拉的這趟船昨天才到合川下了貨。時間緊迫,來不及準(zhǔn)備,今天專程從合川趕來……”
副官把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了一下,說:“師長倒是請了船幫上的人,可你送三個銅圓,這個,嘿嘿!”
來人有點急了,忙說:“長官,長短是根棍,大小是個情嘛,于師長既然請了我們這層人,恐怕不會計較禮信的……”
正在這個時候,于淵從里面出來,雙手拉著送禮的“船拉二”,笑著說:“憨哥,總算把你找到了,走,去客廳里坐?!?/p>
于淵這次終于找到了他的救命恩人,總算了結(jié)了他一樁心事。副官見于師長高興,便討好地對于淵悄悄說道:“師座,你這次讓那些肥得流油的家伙出點血是對的,這一次少說也有30來萬吧。你戎馬半生,也應(yīng)該享受一下了……”
于淵一聽,立馬把臉一板,訓(xùn)斥道:“你胡說些什么!你以為我會把這筆錢據(jù)為己有?老蔣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我要是吃了這筆錢,恐怕班房里就給我留著位置了?!?/p>
副官連忙問:“那這個錢……”
于淵想了想說:“我正要交給你一個任務(wù),你馬上去辦,必須辦好?!?/p>
副官立即挺直了身子:“是,請師座吩咐!”
于淵說道:“這次所收的禮金,除去船幫上的這些人送的全數(shù)退還而外,其余的錢你立即送到射洪縣鹽場評議公所的議長楊先生那里,告訴他,馬家溝的公路立即動工,年底修好?!?/p>
副官一聽這話,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師座,你這么做,錢沒有撈到分文,還倒貼了辦酒席的錢,那不成了抱雞母抓粗糠,白忙活了!”
于淵笑了笑說:“沒有白忙活呀,這些錢拿去為我的家鄉(xiāng)修公路,為老百姓做了一件功德嘛。再說,我這次不是找到了多年都沒有找到的救命恩人么!”
副官無言以對,只得照于淵的吩咐去辦。
這一年年底,射洪縣馬家溝的公路順利修通。于淵為家鄉(xiāng)做的這個好事,射洪人四處傳揚,有口皆碑。